开门见山，实话实说。我的一句“一个半人”之言刚出口，就引起某领导人物大动肝火，不是一般批评，而是一顿训尅。
　　 事情是这样的：1983年在军区整党办公室的一次会上，当各组汇报情况结束时，办公室主任——军区领导YB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我作为清查组长随口说：“有！昨天，全军整党办公室的清查组组长和副组长来军区整党办找我，了解清查工作情况后，问起组里人员怎么分工的？我作答后，图门（总政治部法制局局长）组长说，啊！管全区百多名犯严重错误人员的处理实际上只有一个半人的力量！”当我刚把“一个半人”四个字吐出口，瞬即遭到YB的怒吼训斥，一脸凶相地尅：“‘一个半人’！嗷，清查工作都是你朱炳初一个人干的，我们都是吃干饭的？嚯！你就这么老实，什么都说？！”他气呼呼地说一句，停顿一会儿，再吼一声，重复着前面的话。大家鸦雀无声地听着，我是垂头丧气地忍着。我倒是在心里捣鼓着想反驳两句：“‘一个半人’的话不是我说的，而是全军整党办的图门组长讲的，我只是照传而已。”“你是想让我不老实，隐瞒什么真相吗？”当然啰，这两句话只是想说而不敢说出口，硬是抑制住了。假如真要顶撞一番，那他就下不了台，场面就不可收拾了。算了吧，谁让咱是个小人物呢？
　　 事后想想，对这样一贯好大喜功的领导，在上级机关来人面前透露出了军区工作的任何瑕疵，都是不能容忍的。尽管我每次向上汇报清查工作都要带上一两句YB领导是如何重视亲自抓的话，其实他也心知肚明，但真要是碰上了“露馅儿”的事，内心就过不去了。训就训、尅就尅了吧，只是不管怎么想，都感到冤枉与窝囊啊！批评对了，自然会心服口服，不然内心是过不去的，这是人之常情。
　　 说到“清查工作是你一个人干的？”细算一下，还真是如此。“我们都是吃干饭的？”是吃干饭还是喝稀饭？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说你如何重视，照传上级指示动动嘴皮子、发发号令而已。许多实际工作还是“一个半人”埋头苦干干出来的。全区120多个犯严重错误人员的查证结论与处理，基本都是经我之手定夺的。稳当准确，符合政策，事后无一申诉，得到总部的肯定与赞赏。有关清查工作的文字记载、经验总结与报告，都是我起草完成的，档案馆有据可查。一个免职干部照常加班加点认真负责无怨无悔地埋头工作，并干出实绩，群众是看得一清二楚的。那年，我还负责十多人的中央党校部队分部军区政治部人员的学习，只有我的一篇论文登在《战友报》上。同时自学高考拿到大专文凭。所有这些，组织部同志看得一清二楚，故此报请政治部党委给荣记三等功一次。
　　 整党办YB还算自知之明，明摆着“一个半人”，难以维持全区的清查工作，随即就调进了两人，顺利完成一名政治部人员久拖不决的问题，查证快捷，处理恰当，领导满意，本人诚服。
　　 以上说的是遭到领导批评的缘由与事实经过；下面讲讲我是怎样批评领导的，又引起怎样的波澜？
　　 整党中，多名机关干部向整党办公室写信反映一些部门以上领导人这样那样的问题。整党办主任YB随即批示：“请炳初同志以整党办的名义，摘转本人参考！”我面对一摞子信件，看着首长的批示，心情很激动与感动，想到写信的同志十分关注这次整党，想帮助一些生活、作风不够检点的高级干部能够正视自己的问题。这些信息也应该让本人知道，触及灵魂，检查改正。于是，我就认真细致地一封封地摘抄，指出问题的实质，反映事实真相。但当摘完送审时，出乎意料，风向大变。YB首长批示：“放着，不要转了！”看着这六个字，真有些不敢相信，惊愕不已，困惑不解。怎么能让写信的同志白费心血与周折，当做废纸处理呢？也太轻率了吧？这事一直在我脑海回荡打转，挥之不去，不知如何排解？
　　 好，机会来了！按照整党部署，各党小组都要召开小组会，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有幸也不幸的是，YB领导参与组织部组织处与我同小组过组织生活，我就在会上，面对面地坦然斗胆，实话实说：“BB同志，我想给您提点感觉，算不上多大意见，只是有一件事有些想不大通，就是整党开始不久，多名机关干部写信反映一些部门以上领导人的问题，您让我摘转本人参考，我认为很好！可以给他们提个醒，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正视自己的问题。可是后来您又不让转了，我有些想不大通。”这次倒是听我说完了“批评”的意思，没有立即大发其火，但还是有些火气地大声说：“嗯！整党嘛，靠自觉嘛！我不是因为被关了八年监狱，就心慈手软！整党嘛，要靠自觉嘛！”翻来覆去讲“靠自觉”，就是不能自圆其说地解释由转到不转的变更原因，自我批评一下，就算是说一句考虑不周也行啊！而他不，根本不提我的疑虑不解，不予正面答复，反正我想转与不转都是正确的就是了。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再开党小组会时，我都忘记了所谓的批评意见，YB首长却是耿耿于怀地又提起了那事，说三道四的，难以放下。我想，就这件事对他这样的人物来说，也好理解。他是被吹捧惯了几乎到了要晕的程度，哪会想到竟然有人会“太岁头上动土”，给予批评、提意见呢？当然是心里堵得慌。
　　 批评，这是一门学问，怎样批评？尤其对领导人物，如何讲究场合与分寸？是要看对象的气质风格与风度的。当然，以后再也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了，一是没有领导人参加党小组会，或者与大人物有何瓜葛；二是休干党小组几乎不开什么小组会，即使开会，也不会互提意见的。尽管如此，我对批评与自我批评问题，还是深有感触感慨的。前不久，专门撰文写了五千多字的议论文《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传统绝不能丢》，在网上发表。有两位军旅作家战友看了大为赞赏，其中一位还极力要我将此文推荐给《人民日报》和《解放军报》理论版，还信誓旦旦地说，肯定会登载。但我心里有数，看风向新闻，已经很难见到批评与自我批评的说法，更不要说践行了，这传统的恢复不易了呀！果然，寄给报社的稿子石沉大海！
　　 我写此文，是想从“小事”谈开，引起注意：“批评”问题不可小觑，为什么要批评，怎样进行批评？大有文章！
　　 （2023年1月1日于北京市朝阳区军休十五所，作者系87岁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