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璞】第一次参加实战性攻岛演练(散文)
1964年夏,据我福建定海湾黄岐半岛观察所侦察,蒋军一个加强连的兵力,突然窜上距我海防线20多公里的西引岛。西引岛当时是一个无人居住的小岛,后来,台军与东引岛一样建立了雷达、火炮发射阵地等军事设施。
在“一寸领土也不能让敌人侵犯”的原则下,福州军区遵照中央军委命令,指定闽北指挥部下属的步兵第84师步兵250团执行从速攻岛任务。师政治部领导指示我(时任政治部组织科干事)随队参加政工组并任组长,加强部队战前紧急训练中的思想政治工作。
部队受领攻岛任务后,经紧急动员,立即转入战时状态。当晚组织观看电影《英雄儿女》,引起强烈反响。指战员们纷纷写请战书、决心书,表示要向王成学习,争当战斗英雄,用鲜血和生命维护国家的尊严,保卫海疆不被敌人侵犯。
战前突击训练时间,只有短短的三天。部队从连江县丹阳镇坂顶村驻地开进到定海湾黄岐半岛,立即投入备战。主要训练两个项目:一是海上航行,二是攻占滩头阵地。
陆军“旱鸭子”一到海上就傻眼了。指战员坐在闷罐车似的登陆艇里,关上窗门在海上颠簸航行,这滋味谁也没有尝过,包括不少打过仗的指挥员。
海风阵阵,海浪滔滔,一忽儿抛上,一忽儿落下。小艇没驶出多远,指战员就心发慌,神不定,耐不住了,哗哗地呕吐起来,直吐得天昏地暗,浑身冒虚汗,四肢乏力。这怎能立即投入战斗呢,还不自我减员,败下阵来?这时,就需要强有力的政治工作,讲清由不适应到适应须有一个锻炼过程,毅力、意志能战胜一切敌人,包括滔滔海浪,只要有决心与信心,就能降服浪魔。尽管政工人员自己也吐得一塌糊涂,但还是边吐边说……就这样,在海上来来回回练了很多趟,就有了效果,呕吐现象逐渐减少,精气神不断提升,渡海信心大增。
我坐过指挥登陆艇的旗舰。这舰比较轻巧,但越是舰身小的就越不稳定。在海上,像荡秋千似的,随着海浪荡高落下,随风浪奔腾。我的适应力还行,基本稳住了阵脚,只是头有些晕眩;但身边的战友就吃不消了,吐得十分厉害。海浪溅起的飞沫能泼至指挥塔台,我们站在舰窗外,扶着栏杆,全身上下淋得湿漉漉的,但为了练就航海功夫,全然不顾这些,心中只是想着如何登岛消灭敌人,夺取胜利。
抢占滩头阵地,攀登悬崖峭壁的训练,更为艰苦紧张。当登陆艇刚靠近海岸,指战员就似猛虎出笼,踊跃跳进海滩,海水没至腰、胸部,有些个矮的几乎淹过头顶,但呛水也不停,端(举)着冲锋枪、机枪,一个劲地往前冲。脚下有许多乱石、礁岩,腿被划破,泡在海水里,钻心的痛,亦全然不顾。冲出浅滩,遇到陡壁悬崖,就想方设法攀登上去,坡上碎石土块直往下掉,砸着脑袋也不管。那时还没有钢盔,戴的都是单军帽。
一次,我随二连跟进,上岸后,战士们欢呼雀跃,好像已经消灭了敌人,完成了战斗任务似的,异常兴奋。我见一名战士帽子后面已被鲜血染红了,但他全然不知,仍跳着叫着:“胜利了,胜利了!”我上前告诉他:“你头部受伤了,快让卫生员给你包扎!”他转过身来,我一下愣住了,这不是那个战斗动员时,不愿留下,写血书一再要求参战为其父被国民党杀害,决心报仇的浙江兵嘛!这真是杀敌心切,练本领心急,忘记了伤痛,完全把演习当战斗,把生死置之度外。有这样的战士,什么样的敌人不能战胜呢?!
渡海航行,抢滩登陆,练了两天。第三天拂晓,进行综合实弹射击演练。虽已入夏,但海风劲吹,海浪翻卷,还是有些凉飕飕的感觉。一说到要真枪实弹地作一次考核性合练,指战员们个个斗志昂扬,情绪激越,浑身发热,信心满怀地投入合练,接受检验。随着两发红色信号弹升上朦胧的天空,几十艘登陆艇,像一群脱缰的野马,冲出浅滩,向大海深处奔腾而去。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就接近了“目标”。指战员们争先恐后地从艇上跳下浅滩,边射击边高喊:“冲啊!”“缴枪不杀!”子弹像流星似的射向海岸的“敌群”。我跟随突击连,穿梭在硝烟弹雨中,随时宣传鼓动,并发现与搜集英勇杀“敌”的典型事例,以便及时通报表扬,进一步鼓舞部队的战斗士气,发扬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气概,胜利完成战斗任务。
突击训练至第三天傍晚,准备次日凌晨发起攻岛战斗,这时意想不到的传来了上级关于停止攻岛的命令。说是:为攻占一个小岛,驱逐一个加强连,兴师动众,不值得。况且,战斗还要牵涉海、空军,攻下后又不驻守,蒋军也不会长期盘踞在岛上,可能随时撤离。考虑到利弊关系,还是不打为好。这就成了一场“流产”的战斗。
攻占西引岛的战斗,虽未实施,但对于我来说,除1958年“八•二三”炮战以外,又经历了一次真实逼真的近似实战的锻炼与考验,真正体味到了所谓的“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的含义。临阵磨枪,不可能不快、不锋利,毕竟此时此景的心情与平时抱有“备战备战备而不战”的思想,所进行的训练,是大相径庭的。实战在即,随时就要投入,能不拼命练就杀敌本领吗?就此次行动,我以政工组的名义向师政治部写了《做好临战训练中政治思想工作的体会》材料,顺利完成了任务,受到了师首长的嘉奖。
(2023年2月1日于北京市朝阳区军休十五所,作者系87岁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