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暖】云儿(散文)
阳光爆烈,明晃晃的,把城市都晒蔫了。大街上热哄哄的,行人并不多。
时值浅秋,九月上旬,再有半个多月就是国庆节。大武汉的天气还是那么炎热,跟夏天没有什么区别。
而北方地区,则是秋高气爽。白天不太热了,早晚还有点凉,在穿衣着装上,已然是秋装加身。
身在武汉的云儿,她还穿着短袖,短裙,依然是夏天的打扮。
一
云儿个子小巧玲珑,只有1.60米的身高,虽出生在北方,但跟那些普遍个高的北方女人完全不同,倒像个娴静的南方人。她皮肤雪白,双眼皮,大眼睛,五官很精致,非常耐看,长得和好莱坞超一线人气女星凯拉·奈特莉有点相像和神似。
恰巧,云儿也很喜欢看那部电影《傲慢与偏见》,其中的女主伊丽莎白,就是凯拉奈特莉主演的。如果不是有人这样评价她,她都不知道,自己还真和那个大明星有一点相像之处。其实以前也有人说过她像电影明星,问她是不是演员,只是她自己不觉,也不以为然。
虽然她马上就要满二十七岁,可她看着还像个大学生一样清纯。略施粉黛,眼睛里透着热情清亮,明亮的眼窝子,透着淳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相由心生。她一笑起来,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显得特别甜美可爱。
她正匆匆走在大街上,手头有好几件事要办。
云儿这段时间忙着筹备自己的婚礼。从大学时期就和男友欧阳相恋四年,至今和欧阳已经度过十年爱情长跑的他们,马上就要进入神圣的婚姻殿堂。
很多事都在等着她亲手操办,爱人欧阳忙事业,无暇顾及。不过,遇上有事,只要云儿一个电话,他仍然会丢下手上的所有工作,飞奔而来报到。
云儿心疼他,所以凡事尽量自己去处理解决,不想让欧阳劳累奔波。他为了两个人幸福温暖的小家,一直在努力打拼。
走在江边,手机忽然响起来。一看号码,居然是爸爸打过来的。平时云儿很少和爸爸联络,家里一般都是和姐姐交流多一些。
“云儿吗?我是爸爸。我现在在江汉酒店,你有空吗?能过来一趟吗?或者我去找你,你在哪?”接通电话,不由分说,爸爸就一古脑说个不停。
云儿愣了一下,自己已经多年没见爸爸了,远在北方的爸爸什么时候来的武汉?事前谁也没告诉她呀,姐姐也没给她说过。是不是他听姐姐说了,自己国庆要结婚的事,才赶过来的。
“哦,那你在酒店等我吧,我离那不远,半小时之内能到。你住几号房间?”
“好好好,我在18楼,1808号房间。”
“知道了。”
多年未露面的爸爸,忽然现身,让云儿一时措不及防,不得其解。自己上大学那几年,他除了定期给云儿打生活费外,从来不多过问一下,云儿怎么样了。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忙工作,爸爸也忙着挣钱,对她也是一直不闻不问,漠不关心。
怎么忽然来到自己的城市,估计跟自己要结婚的事有关。本来是要通知他的,可云儿还是只给姐姐说了,让姐姐转达,自己并没有给爸爸详谈。毕竟,两父女,实际上,多年不怎么联系,很多事也不交流,已经有些疏远,有点形同陌路。
二
电梯停在18楼,在酒店房间,云儿看到了多年没见面的爸爸。云儿的爸爸张来顺,看到二女儿云儿,表情有点不太自然。
“爸爸听你姐说你准备结婚了?无论如何,我都要亲自来一趟,帮你筹备一下婚礼。”爸爸脸上略带尴尬,似乎有点惭愧之色。
云儿看着爸爸,多年不见,他比以前苍老多了,脸上皱纹横生,头发花白。云儿知道,她的两个亲弟弟,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三个儿子,都需要爸爸大量的金钱储备。
他在拼命的挣钱,整天除了挣钱就是挣钱,他要给他们操心,以后要一个个买房子,结婚成家,将来的负担还大的很,根本看不到尽头。
云儿听姐姐说过,后妈还一个劲的给爸爸闹,嫌弃他是窝囊废,给不了她和她的亲生儿子更好的生活。对他前妻所生的孩子,也这看不惯,那不满意,天天跟他吵架,爸爸过的并不如意,几乎弄得他身心俱疲,无力招架。
云儿爸前一段投资失败,手头拮据起来,听云儿姐姐说云儿和欧阳事业很有起色,其实云儿爸,是想找女儿和准女婿,寻求一些经济援助而来的。但他心里也没底,不知道女儿和女婿,会不会帮衬自己。这个云儿姐姐并不知道,所以也没给云儿说过。过去他对云儿一直不管不顾,早伤透了云儿的心。云儿对那个家,早就失去了希望,除了偶尔和姐姐联系一下,再也没跟其他人有任何交集。
多年感情的淡漠,父女之间早已变得不亲近。现在的云儿,心里只有欧阳,她觉得,只有欧阳才是自己真正的亲人,唯一的依靠,别人,她谁也没指望过。
一想到欧阳,心里就甜丝丝的。沉浸在幸福之中的云儿,看着愁眉苦脸,欲言又止的爸爸,想到爸爸这次来,其实多少也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心地一向善良柔软的她,不由得又动了恻隐之心。说话语气稍微柔和了一点:“您还好吧?家里怎么样了?”
爸爸终于鼓足勇气,对云儿说:“我被人骗了,亏了一大笔钱,现在手头很紧。云儿,如果,你们手头宽裕的话,能不能先借我一笔钱?我急需要一笔资金周转,等我赚了钱立即先还给你们,利息照付,你看行吗?”
看着比实际年龄苍老那么多的爸爸,她才明白。原来,爸爸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结婚而来,还有点他自己的小算盘。
看着这个本该是自己最亲的人,现在,却变得遥远而陌生的人,云儿心里也有些堵得慌。她本不想管他的事,可是毕竟,这是给了自己生命的人。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自己,他始终都是自己的亲爸爸。即便他曾深深的伤害过自己,可血缘关系是割不断的。
自己毕竟读过大学,念过多年的书,哪能跟这样思想落后的旧时代人一般见识。过去他怎样那是他的事,自己该怎样做是自己的事。他糊涂无知,自己也糊涂无知吗?多年的教育不是白费了吗?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不想违心做人,要听从真实的内心。
唉!云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像小时候一样,她曾经也爱叹气。
既然如此,何必当初?悠悠过往,旧事重启,一下子涌上心头,云儿的心,又飞回到那个久远的年代……
三
五月,正是槐花盛开的时节,满山遍野都是槐花的香味。山里早晨的空气好,吸一口,清新好闻,略带着槐花的清香。
一块北方特有的巨大光梁石头,横卧在两座房屋之间。石头前面那座院子,是小西村支书张来贵家;后面那两间房屋,则是他的爹娘,以及和爹娘住一个院的三弟家。
清晨七八点钟,一早上去地里干活的人们,陆续开始回家了。
该是吃早饭的时候,老张的三弟媳,怀胎十月,此时却正在生孩子。
老张他娘,裹着小脚,一扭一扭的,急匆匆的过来,她嗓门大,喊他的大儿子:“贵,过点的,你三弟媳马上要生了。你赶紧去,给她把赤脚医生喊来。”
“知道了,娘,我这就让人喊去。”
老张那边忙派人去喊,这边,屋子里忙做一团。老张的三弟张来顺,平时不在家,他在外面上班,休班才能回来。家里丢下个小媳妇,头胎已经生了个女孩,这是第二胎,全家人就盼着是个男孩呢。所以,一时间,大家都来帮忙,屋子里挤满了人。
大哥村支书老张的媳妇,二哥的老婆,张老三的两个姐妹,一屋子的女人,还有他娘,团团围绕着张老三的媳妇,给她打气。
“别怕,弟妹,你又不是没生过,这第二胎可比第一胎好生多了。”
“就是,三嫂,别怕,一会就没事了。这下俺三哥回家,看见你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他别提有多高兴了。”
女人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没等喊来赤脚医生,就听见屋子里传出“哇哇哇”的婴儿啼哭声,孩子没咋折腾,顺顺利利落了地,也没让她娘受罪。
“生的啥?”屋门外面院子里,张老三的爹在问话。
“爹,是,是个女孩……”传出有点迟疑,喏喏低低的声音。
“哼!”张老三的爹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四
那个叫云儿的女孩,就这样来到了人世间。从一出生,似乎就没人喜见她,就因为第二胎的她,是个女孩。
在那些山村里,女孩不受待见,小子最受欢迎。因此,云儿自降生以来,还不知道,她的命运注定变得悲催。
云儿后来学会爬了。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危险,兴奋地只顾爬来爬去,想快点认识这个世界。
有一天,她爬着爬着,从石崖上一下子跌落到石崖下面,她奶奶转个身的功夫,没把她看住,云儿就自己爬出了院子。那院子下面,就是落差好几米的石崖。
云儿的哭闹声,在清脆的山谷里回荡,哭得撕心裂肺。崖下那户挨着最近的王姓人家,听见了哭声,出来一看,发现了挂在石崖边小树枝上的云儿,吓了一跳:“哎呀我的娘哎,老张家的孙女掉下来了!”
“快点快点,赶紧去给够下来。”
大伙一起来救援,幸运的云儿捡回了一条命。对此,云儿一无所知,直到多年以后,无意间听到邻居给另外一个人说自己:“哎呀,她就是那个从崖上掉下来的孩子啊,老张家的。”云儿才得知竟有此事,她当时还为自己的幸运自我感叹:“幸好没事,否则不会有今天的我存在呀。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嘻嘻,我会有啥后福呢?”傻傻的云儿对姐姐说。
云儿的弟弟比她幸运多了,弟弟比她小三岁,就在她刚有一点记事那年,弟弟出生了。云儿的爷爷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也没抱过她一下,随时板着脸,却经常抱着她的弟弟玩,看不够,拿她弟弟当个宝,这让云儿很羡慕。
云儿的爸爸妈妈,虽然表现的没有那么明显,但看得出对她也有些失望。他们似乎更喜欢第一个孩子,云儿的姐姐,虽然也是女孩,那毕竟是头胎。他们也非常喜欢弟弟,毕竟是男孩。好像只有她,像是个多余的人一样,在这个世界里似有似无的存在。小小年纪,却让她很早就有孤单的感觉,只是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不懂那就是孤单。
云儿五六岁时,她常跟姐姐,爱爬到大石头光梁上,眺望那遥远的地方,隔着一条宽阔的大河,河那边又是高山。
唉,小小的云儿叹口气,小脑袋里在想着,河那边的山外,有什么?是什么样?
她给姐姐说:“等我长大了,我就走到山那头,去看一看外面是啥样,那里会不会住着神仙?”姐姐不以为然,撇撇嘴。
云儿仰头看着天空上的云彩,它们可以自由飘荡,多好,一定能看到远处的一切。
云儿想着自己也叫云,会不会有一天,也像天上的云彩那样,飘过大山河流,长出一双自由的翅膀,展翅高飞,去向远方……
五
这一天来到了,五年后,云儿的妈妈还想要个儿子,好凑成两儿两女。在生第四胎时,果然给云儿生下了一个小弟弟,但却因为大出血而去世了。云儿妈妈一直努力想为张老三再生一个儿子,结果儿子生了,云儿妈走了。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还有其他三个半大孩子。
考虑再三,张老三终于做出了决定,把云儿送了出去,只有她最合适,女孩。两个儿子舍不得,云儿姐姐已经十二岁,大些了,可以帮着干点活。只有这个倒大不小十岁的云儿,可以送给她姑姑扶养,反正她姑姑家有三个男孩,姑父就想要一个女孩,但姑姑已经不能生了。
从此,云儿终于走过了大河,翻过了大山,来到了遥远的山那边,很远很远。她就好像是一个物件,送给了别人,爸爸忙活着上班,家里需要有人管,没有人再在意云儿的死活。
走出大山的云儿,在山外边姑姑家呆了几年,那里是平原,没有高山大河,只有一望无际的田野。
云儿由他们扶养,姑父对她还好,拿她当女儿,还给她买课外书。云儿很喜欢读书,经常痴迷在书的世界里,在书里找到了快乐。
可是她的亲姑姑,似乎从一开始,就并不喜欢她。她只喜欢她自己,对谁都无所谓的样子,就是对姑父,好像只是让他赚钱养家。她连对她自己的儿子们,也有些冷血,不高兴了张口就骂,只除了她最喜欢的小儿子,老是给小儿子夹菜,给他好吃的东西,但从来不会给云儿一口。
她对这么一个外来人,即便是她弟弟的女儿,她的亲侄女,也从来没有好脸色过,从来不给云儿说话,都是让姑父转达。要说也是冷冷的口气,满脸的嘲笑轻蔑看不起,从来没有叫一声她的名字“云儿”。
云儿以前对这个姑姑没有什么印象,因为离得远,这么多年很少有来往。没想到,姑姑如此冷漠,对任何人也都是这幅德性,除了见她对有些看起来有头有脸的亲戚,有过笑脸,整天一副待理不理的样子,好像谁都欠她的似的。不好亲近,让云儿很感怯懦,不敢主动给她说话,只有在姑父面前,云儿才敢说话。一有事,云儿总是给姑父说。
那次,云儿看到姑姑跟姑父吵了一架,姑姑摔门而去,姑父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看见他在跟谁打电话,听见他在电话里说:“唉!能怎么样?难道跟她离婚?都这把年纪了,凑合过呗。”
云儿很可怜姑父,但也不知道说啥好。哎,算了,都没有人可怜自己,自己哪顾得上再可怜别人去。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云儿的心里总是阴暗晦涩,觉得大人们的世界,也好不到哪去。自己的世界,更是阴云密布,灰暗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