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鲁.情】没有硝烟的战争(小小说)
男人迈着大长腿沿着田间小道一口气走出了二里地,当一只灰喜鹊悄无声息地从不远处的麦田上空飘逸地飞过时,他陡然想起身份证忘记带在身上了。
昨夜,男人与女人发生过争吵。这是男人与女人第一次红脸,尽管争吵并不怎么激烈。女人说,咱不去打工了,买几头母猪养着,种好几亩地,钱够花就行了。男人坏笑着说,打两年工,多存点钱再要个孩子。女人不笑,说,要不你跟着二哥干,他正缺人手呢,钱也不会少挣。男人说,老板那边还压着点工钱呢。女人说,工钱不要了。男人疑惑道,为什么不要了?女人急了,哭着说,我说不要就不要了不行吗?男人在心里猜来猜去,却猜不出自己一年回家一趟到底怎么把女人得罪了。
大门半敞着,女人正低着头坐在院子里的大木盆前洗衣服,听见男人的脚步声知道是男人回来了,忍不住抬头望了男人一眼,又低下头洗衣服去了。
院子里散发着洗衣粉的香味,这是男人熟悉的味道。男人身上有这个味道。女人身上也有这个味道。女人说这个味道好闻,结婚七年来也就没换过其它牌子的洗衣粉。
女人望男人时,男人正望着女人。男人发现女人眼圈红红的,是刚哭过的痕迹,心便软了。想说句安慰的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男人没有停下脚步,迈着大长腿径直走进屋子里去了。他记得身份证放在床头柜最上边的抽屉里,可是所有的抽屉翻了个遍,也没见到身份证的影子,他又找遍了可能放身份证的地方,依然一无所获。
男人耐着性子沮丧地坐在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抽烟,时不时地拿眼瞟一下女人。女人仿佛背后长了一双眼睛,知道男人在瞟自己,两只白白嫩嫩的手不自然地搓弄着衣服,把头埋得更低了。
乌黑的长发在女人肩头起伏。女人今天没穿那件经常挂在身上的花棉袄,火红的紧身线衣和硕大的臀部凸显得腰部更加纤细了。一片金灿灿的晨光里,女人微微颤动的坐姿,显得格外迷离,让男人不觉中看得入神。
男人知道女人还在生自己的气。男人感慨自己不是一个画家,亦感慨自己不是一个诗人,白白浪费了如此美好的画面。男人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娶了女人真的是捡了个大便宜,女人依然是自己心中的宝贝,值得一辈子去好好珍惜。
男人抽完一根烟,灭了烟头,脑海里忽地跳出了小翠。小翠嘟着小嘴正在撒娇,嗯,嗯,你怎么还不过来,人家想你。
男人晃了晃脑袋,试图把小翠从脑海里赶走,甚至还暗自不无违心地骂了一句,去他妈的狐狸精。可是,与小翠缠绵的画面又顷刻间浮现在眼前:灯光下,小翠双眼迷醉,两颊绯红,痴痴地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你不走了吗?女人站起身来,甩甩手上的水珠,回头望着男人。
男人猛地站起身来,低下头,支支吾吾,我,我的身份证哪去了呢,怎么找也找不到。梅,梅你见了吗?
女人一边晾衣服一边说,你进门也没有问我呀。如果你真心想走,我留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
男人怔了半晌,弱弱地问,梅,你都说些什么呀。过了正月十五,工地就开工了,今天是正月十七,老板打电话催几次了,我有什么办法。
女人苦笑着说,我的意思还是昨天那个意思,工咱不打了,呆在家里一样生活,我跟二哥说了,过几天你跟他去跑大车,收入不比你去工地打工少。
男人无力地坐在小板凳上,点燃了一根烟。男人不知道女人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茫然地望着女人。
女人淡淡地说,身份证藏在结婚证里呢,想走你自己去拿吧,别磨磨蹭蹭像个娘们。你出去打工了,我把儿子送到娘家上学,我也出去打工。
打工,你去哪里打工,你一个女人家能干什么?男人一弹大长腿从小板凳上跳起来,瞪大眼睛努力在女人脸上寻找答案。
女人笑了。女人说,我去哪里打工还要跟你报告吗?你说女人家能干什么,你们工地上有个叫小翠的女人还挺能干的,挣钱不比男人少呢。
男人感觉脑袋轰地一声惊出一身冷汗来,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连空气里也充满了尴尬与嘲笑。
男人憋了半天,硬着头皮说,梅,你是不是听谁说啥闲话了?我在工地上带班,难免要得罪一些人,可是,咱要对老板负责呀,拿人家的那个钱,就要干人家的那个活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女人说,别瞎猜,没人说闲话。去年刚立冬的时候,我坐二哥的大货车去你们工地了,是送棉衣的,想给你一个惊喜,结果你不在,我把棉衣又带回来了。
男人不敢再问。男人不知道女人究竟看见了什么?或听见了什么?为什么又把棉衣带回家了?刹那间男人觉得女人的心像大海,深不可测。男人又觉得自己像孙猴子,跳来跳去,在如来佛祖的手心里翻跟头撒尿。
咯噔,咯噔——女人走过来。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如铁锤般重重地砸在男人的心上。女人抓住男人的手,温柔地说,你的手好凉呀,回屋休息吧。这几年,你为了咱这个家南跑北奔地,也真是辛苦你了。男人一把搂住女人,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从抽搐的脸庞上静静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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