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屋子老了，风吹雨淋，雪打霜袭，让它变得斑驳陆离，变得苍老。
　　 我见到这老屋时，就已经在山间许多年了。问问周围的人，只是说很老了，没人记得到底哪一年建造的。老屋建在半山上，说简陋，也不是，说奢华根本谈不上，唯一特点就是足够宽敞的。总之遮风避雨是可以的，就算是到如今，路过的人若是遇见风雨，也可以进去避一避雨的。
　　 这老屋呀，它安静地坐落在山间，恰好上山下山必经路过处，好似连接山上山下的咽喉要道。老屋，周围环绕着树木野草山花，一条小溪从老屋后的山谷里流淌，波光粼粼的鱼鳞状，在阳光里闪着银色光芒。据说天气再冷，就算是下雪溪流依旧流淌着，常年不止不停，潺潺流动着。老屋的纸窗好似一双温柔情眸，默默关注着溪流，日夜相陪相伴。
　　 看着老屋，忽觉几分缘分在其间，蛮是喜欢，说不出的愉悦。看山老者姓柳，人人称呼柳爷，对我指着老屋说：稍微一修，就可以居住了。
　　 我笑着说：不为别的，也为这纸窗多古朴呀，再有这一溪溪流呢，看着心里就清爽，我喜欢。可是，就是不知道之前谁住过的？
　　 柳爷说：都是些过路的，或是来山里挖药的，种植药材的，几年前，也有小夫妻来山间种花草，住过一段时间呢。都很短暂，没多久的，也都没给老屋好好修缮过。
　　 原来，你是想让蕤儿给老屋好好修一修么？陪我一起进山的白梅、苏浩几乎异口同声说着，白梅说完一翻眼睛，苏浩一噘嘴，她们老大的不愿意呐。
　　 我说：修一修没什么的，就算是不住，帮着修缮一下也不妨什么的。不然老屋会倒的，也幸亏有人常来住一住，修一修。
　　 正在说着，花籽嫂子杨花婶子都是山里住着的，这附近大大小小好几个村子呢。我之前，经常的进山里来，对她们并不陌生，每次来，都说笑着热情地要留我在山中住一住呢。她们一听我要打算住老屋，就凑前来，高兴地说笑。
　　 我问着：只是人住过的，那倒是不怕的，怕只怕别是什么蛇仙狐仙鬼怪住的……没说完，一旁的花籽嫂杨花婶子你一言我一语，大笑着一个说：真是说不定呢。前天路过时，大晴天时，看见一条白蛇盘在屋梁上呢，伸着懒腰打一个哈欠，变成了一个白面书生呢。呵呵。一个又说：就是，就是，我也见嘞。下雪的时候，狐狸一转身变成了女子，很妖冶的女子呢。白梅苏浩一听舌头互相一伸，眼睛挤挤，脸上露出难色来。
　　 听了，汗毛倒立起来，有些惊悚。柳爷赶紧收起笑说：别听她胡说，没有的事，我天天巡山，路过一次也没有见过。
　　
　　 二
　　 我知道都在说笑，狐狸哪里会有那造化，变化成人的狐狸，或许只有《聊斋》里才有呢。至于白蛇也只有《白蛇传》里有个白素贞，哪里还会在有个白面书生呢。胡诌吧，吓唬人的，说着招笑的。不说狐狸白蛇的会变化，我还没兴趣，一说可以变化，我倒是决定住下来了，看看狐狸真的会出现，还是白蛇会常来。白梅说：要不我来与你想陪伴，万一遇见什么妖呀怪呀，也好照应。
　　 我说：不需要的，我有老公呐，我一住下来，他自然就会来了。你们忙你们的，何况，苏浩也会担心你呢。
　　 白梅苏浩正在热恋中，他们是一对很好的恋人，就要准备结婚了。
　　 听我说真的是修缮一下，居住下来。柳爷几个一听说，都热情的连连说好，于是帮着想办法出主意。看看咋修缮好，又省事又省钱。
　　 我说要完全按照从前样子，不要改动太多，否则就失去了原有的风味。我想老屋原本生就的古朴，别致。越改越是离谱了，就会失去了自身的素朴，雅趣。不想别的，唯愿老屋檐下品茶，读书，若是再能听到读书声，就更好了。
　　 老屋，尤其喜欢，门口有竹，一丛青翠，干干而立，叶叶千姿柔美，经冬不凋，翠绿一抹。一条青石子小路穿过庭院，过影壁墙，蜿蜒如小溪直抵屋门。大门斑驳早已看不出当初何种颜色，只是边缘处有旧日的黑色，一定是黑漆漆门吧。对联也只是留有痕迹，字迹早已随着岁月不知所踪。门楣上也有过门钱的旧迹，说不出何时留下来的。
　　 燕子倒是居住的蛮惬意，因为有燕巢筑在堂屋一角，看得出泥色还不旧，眼下春天渐近，说不定那一日，燕子就会返回来了呢。三间屋子，左右两间次间，一间堂屋。一样的宽敞，一样的别致。我唯独喜欢这老屋的格子的木窗，木窗棂是紫色的，窗纸确实雪白的，纸糊上去，尤其美呢。当然，选择窗棂纸，也就是麻纸，雪白通透，坚韧不易破漏，防雨防水，尤其是，透光性好，雪白的纸窗，映得屋子里一片雪白，明亮，清爽。忽然想起几首纸窗的诗句来，先是苏轼的：纸窗竹屋深自暖,拥褐坐睡依团蒲。再有方回的：梅水仙花插古铜,纸窗通日不通风。还有更深情的，那就是纳兰的：怜伊大冷,添个纸窗疏竹影。记取相思,环佩归来月上时。还有都是写的这样的窗纸，至于是不是这样的老屋，倒是无所知晓。我只想在我微醺时，半捏着酒杯，半嗅着梅花，对面有爱人相伴，夜深人静，月儿移在纸窗前，梅影横斜，竹叶影儿铺地，雪花纷飞，有鸟儿在山涧里鸣叫，有小兽在雪地里行走，有我和爱人卿卿我我，相守欢饮。
　　 纸窗下思绪翻飞时，爱人早已来到了山间。每天都在忙碌着修缮老屋，除此，就是计划做点什么。我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支持我。父亲母亲一听，也来助阵，母亲说：从前是爸爸一人宠，现在又添了一位，宠得更是想咋样，就咋样呢。当然这一位，是指的我爱人，我说这叫妇唱夫随嘛。
　　 修缮进行的很顺利，很快就修缮到了屋顶。屋顶上的脊瓦，依旧延用着旧时的黒脊瓦，山里的烧窑人，都叫做沙子叔，特意烧瓦烧砖，青色的瓦砖真是够炫的，还帮着将一砖一瓦泥在墙上屋顶上。山里人朴实，实在，若是与他们客气，那就见外了，柳爷说：嘿嘿，真好呀。沙子叔烧好砖瓦了，给你拉来，你就用，不要见外。还说：以后，少不得打扰你嘞，喝茶，喝酒，聊天说话，山下山上路过的人都会常来呐。到时候，不要嫌吵才是呀。
　　 我说：尽管来吧，我这里有好酒好茶，还有呀，爱人一首好厨艺嘞。
　　
　　 三
　　 沙子叔，因为常年在山里烧窑，脸色也早已是烟火色了，不开口，还以为泥人塑的，整个人都是泥灰色。然而，一开口一口白牙红牙龈，眼睛也炯炯有神起来。山里住习惯了，他倒是哪里也不愿去了，还说：住下来吧，住一住你也是哪里不愿去了。哪里也没有山里好呐。
　　 我说：是呀，是呀，沙子叔。这一次呀，我可要在纸窗下呀，好好的听听。
　　 听什么呐？沙子叔有些疑惑。
　　 我就说：春听鸟鸣，夏听蝉鸣，秋听雨听风听秋声，冬天就听雪呢。
　　 沙子叔和柳爷听了，大笑：有闲情呐。
　　 是的，就是要一份闲情，不是有句：人闲桂花落嘛。想想就很美呢，只是听到，却是不细去看，任是风雨任是风雪，刷啦啦带来的都是快乐，都是美的享受。
　　 嘿嘿，挺好，悠闲呢。老屋修缮完工时，白梅苏浩还有很多朋友来到山间祝贺。谈笑间，都夸赞老屋纸窗好，也都感觉山间气色佳。当时，已是深秋，很多鸟儿已经飞去南方，只有很少数的鸟儿留下来过冬。我和爱人忙着收集树枝树叶再有树墩子，留着冬天取暖用。
　　 雪花说来就来了，一夜北风，晨起时，雪花覆盖着山峦，屋顶上也覆上了一层白雪，越加显得老屋古朴，清癯。纸窗在雪色里，独有一份美韵，素朴，清雅。
　　 火炉紧贴着窗下靠门右边一角，我在煮酒时，沙子叔和柳爷还有花籽嫂子杨花婶子就来了。花籽嫂子抱来刚刚宰杀好的当年小公鸡，杨花婶子提来了自家酿好米酒，沙子叔呢捧来了剁辣椒，柳爷连锅子也端来，是一锅子铁锅炖大鹅。
　　 我的酒恰好煮好了，酒香浓烈，梅花也好似生了气，卯足劲的香呢。白梅苏浩把我喜欢的书都给我带上山来，老公也不辞辛苦，一趟趟把我家当都搬上山来，开始大展厨艺，饭菜做得比在家时还要香呢。
　　 这不，一桌好菜，都是老公做得，人人吃着都说好。酒过一巡时，才听出花籽嫂子沙子叔还有杨花婶子的用意，原来呀，他们都想让我办一个小小幼儿园呢，柳爷更是大力赞同支持。因为山里孩子很多，上幼儿园却成了难题，离着山下太远，孩子小，来来回回很不方便，因此一般三四岁五六岁的孩子，留在家里，有的老人看着，有的就任由自己玩耍，啥也不学，到处疯跑。只有到了上学时，才送下山去。花籽嫂子几个又说：名字也想好了，就叫老屋学堂。
　　 我说叫学堂，不敢当呢，就叫纸窗幼儿园吧。老公说明儿我写个牌子，挂在门口树丫上。路过的人远远就看见了。
　　 不久，梅花盛开了，转眼，春风徐徐吹来了，孩子们呢，也陆陆续续来了，我的纸窗幼儿园也开学了。孩子们都住在山间，散散落落周围的人家都听说了纸窗老屋办幼儿园的事，也都把孩子放心地送了来。纸窗下，炉火通红，映着纸窗，孩子们在跟着我读着：大、小、天、地。上、下，左、右……朗朗的声音，清脆，悦耳，童声阵阵，稚气声声，传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