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年初三上午，我走近了凤凰古镇。但不是沈从文笔下的湖南湘西凤凰古镇，而是位于秦岭深山商洛市柞水县社川河畔的一条老街。只因它与镇南那座形似凤凰的山脉有关，故取名凤凰古镇。
　　 从西安出发，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不算太远，但连绵起伏的秦岭山脉和一个紧接一个的高速公路隧道，却给人一种“山远天高烟水寒”的感觉，即便下了车晕乎乎地辨别了好一阵，也没看见古镇的影子，倒是吹来的阵阵寒风，让人不由得打了好几个寒颤。
　　 我满脸疑惑地看看常来的姐夫，见他扶好口罩，指着一条窄窄的巷道说：“古镇在那条街上，穿过小巷才能到。”
　　 山里的小巷非常独特，高低不平、宽窄不等，完全是在人家的门前穿行，逼仄处可碰到门框上的雕饰图案，倘若对面有人走来，必须倒退几步或侧身让行，否则根本无法通过。整个房屋低矮破旧，门窗紧锁，看似长时间无人居住，但不管咋说，如此近距离的两家紧挨，却出乎我的意料。
　　 走在这样的逼仄小巷，总有一种曲径通幽的感觉，生怕一不留神会进入死胡同，可每每看似没有去路的小巷，总在拐弯处会继续延伸，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古色古香的凤凰古镇终于展现在眼前。
　　
　　 二
　　 这是一条宽约三四米的山区老街，东西走向，西高东低，整齐的青石板铺成。我们所站的位置，正好是老街的正中，一眼可见整条街的两头，也就一公里长度，而且呈幅度缓慢的“S”形状。
　　 环视整条老街，最感到惊讶的是两侧的房屋院落，马头墙，高檐角，青砖灰瓦，黑漆大门，古色古香，轩昂壮丽，无不蕴含着浓厚的明清建筑文化气息。
　　 也许是过年的缘故，游人并不是很多，一个个悠闲地这儿瞅瞅，那儿看看，指指点点，缓慢观赏，就连店铺内外摆满商品的店主，也是一副不紧不慢的真实与淳朴，介绍起自家的商品来态度诚恳、恬淡自然。不仅让你品尝摆放一溜的豆腐干、杂粮麻花、熏腊肉、火腿肠、玉米酒、醪糟等特色食品，还会详细介绍每一种特色食品的制作配料和过程，之后，再三做出保证：绝对的手工制作，绿色食品，吃在嘴里，香在心里。
　　 腊肉，是古镇特有的风味小吃，几乎家家店面挂满墙壁。那红中带黑、又干又硬的条条腊肉，就像世间最美的佳飨，吸引着我一边欣赏一边拍照，生怕漏掉每一个亮点。看我如此专注，一位中年店主告诉我：腊肉，就是先把猪肉用盐腌制，放上一周，再经过三到四天的火燎，最后自然风干呈乌漆状，就算成功了，保存时间长，色香味俱全，非常好吃。
　　 豆腐干，我并不陌生，城里的大小超市都有，携带方便，吃起来可口，是最佳的辅助食品，可品尝这里的豆腐干，不管是五香的还是麻辣的，都给人一种劲道、耐嚼、直达心底的浓浓醇香，如果和切好的牛羊肉片放在一起，完全可以以假乱真。只是制作过程相当复杂，含有一定的技术含量和实践经验，一般人很难学会。因此，店主的介绍，我并不关注，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旁边的杂粮烧酒上。
　　 平日里，我喝过各种各样的瓶装酒，太白、西凤、二锅头、剑南春、五粮液等，也知道所有的酒都是用粮食酿制而成，但到底是哪种粮食，从未细究。因此，当我看到摆满店铺门前的各种桶装杂粮酒时，又一次惊讶不已，没想到大豆、小米、糜子之类的杂粮也能酿酒，而且口感之纯正，胜过我喝过的任何一种高档美酒。
　　 不光是这些，还有核桃、栗子、木耳、黄花、香菇、蕨菜、豆豉等，都是古镇不可缺少的地方特产。听店主们说，这里的每一种特产都有一段优美的故事，尤其是柞水木耳，远近闻名，是国家地理位置上较有名气的标志性产品，有野生和人工种植两种，野生的虽片状厚度适中，口感肥厚有弹性，但经济效益远不及规模大、产量高的人工种植，所以，人工种植木耳已经成为当地人发家致富的主要渠道。
　　 不经意间，丁字路口的两家打铁铺引起我的注意，尽管大门紧锁，但透过一溜铁栅栏的围墙，可以清楚地看到许多铁锨、铁铲、铁杈、铁钩、䦆头、锄头、镰刀等熟悉农具，几乎摆满店铺的各个角落。特别是旁边的铁匠炉和打铁锤，更勾起我儿时的记忆，我仿佛看到几个村里的年轻人正在王大爷指导下，挥汗如雨地锻打着一件件得心应手的农具，那情景如正在眼前发生。
　　 “快看，那边还有草鞋。”妻子的惊呼把我从沉思中唤醒。我急忙看去，一溜各式各样的草鞋就摆在不远处的道沿上，走近细看，全是竹木草编成，鞋面和鞋帮几乎全空，鞋底也只有鞋垫那么一点，可编织精巧，样式独特，大拇指处还系紮一朵小红花，新颖别致。我不禁用手摸摸，柔软如棉。“带一双吧，夏天穿着可舒服了。”旁边的店主急忙推荐。我抬头一看，是位满头银发的中年妇女，正一边看我，一边整理那一双双草鞋。我赶紧笑着回道：“谢谢，不用了。”
　　 其实，我们已经买得够多了，每人拎着满满两大袋子，根本没有必要再买双草鞋，权当饱饱眼福也就罢了。
　　
　　 三
　　 快到中午的时候，浓香的特色美食冲击着我们的味觉器官，我又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在目不暇接的特色饭馆上。在这里，既有西北大地的多样性，又有川陕秦岭的丰富性。臊子面、油泼面、浆水面的招牌醒目耀眼，洋芋糍粑、麻辣小面，饸饹、荞面麻花、苦荞片、米粉的字样随处可见，特别是几家麻花店的生意更是火爆，几乎家家都有五六个人在排队购买，金黄色的大麻花和酥油糕别说好吃，就是站在旁边看上一眼，也会让你口流馋水，食欲大增。
　　 买好了金黄脆香的大麻花，我们一边吃着，一边找一家饭店坐下，要了四碗热腾腾、香喷喷的本地饸饹。
　　 出门在外，吃饱是一方面，但也要吃出本地的风味和文化。就像此刻吃饭的这家，典型的明清建筑，庭院深深，古韵悠悠，墙连着墙，檐连着檐，天井铺青石，两边盖厢房，雕栏画栋，门窗镂花，纯一色的四合院布局。据说这样的四合院布局，老街两侧基本相同，都是当时的富裕人家。在这样的饭馆吃饭，你会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倍感满足和有范。
　　 难怪镇南的那座山，酷似凤凰，名曰凤凰山，古镇的建筑布局也状似一只凤凰展翅高飞，原来有吉祥神鸟在庇护。
　　 难怪古镇汇聚了13省64县的移民，集散着南方的丝绸、洋货和西北五省的土特名产，成为陕南最大的商贸重镇之一，并依托清朝末期马耳峡银矿的优势，建起了号称全国第二大银库的古钱庄，并有着“小上海”的美誉，原来有长江水系和黄河水系交汇于此的独特优势。
　　 这就是历史留给古镇的厚重与财富，也是古镇留住岁月痕迹的一份浓浓乡愁。
　　 如今，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日益加快，大量青壮年群体和少年儿童纷纷离开古镇，曾经繁荣一时的小上海也失去了昔日的风采，只剩下这些老街、老屋在诉说着故去的辉煌。但我想，国家振兴乡村的战略部署已全面实施，古镇周围的高速公路已发挥着连接山里山外、13省64县的积极作用，西安至安康的高速铁路也在紧锣密鼓地建设之中，不远的将来，这只沉睡百余年的凤凰，一定会涅槃重生，展翅飞翔，重现昔日的风采。
　　 太阳已经偏西，窗外的凤凰古镇随着车速的加快慢慢从视线中隐去，但我的心里仍在想着它，想着它凌空欲飞的那一天。
　　
　　 二零二三年二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