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箩筐】转机(随笔)
一
早春二月,春寒料峭。开学工作会刚一结束,寂静的校园立刻变得热闹起来。老师们满怀热情,投入到紧张的开学准备工作中。打扫校园,插彩旗,贴标语,有条不紊,呈现出一片繁忙景象。
早上八点左右,学生们按照提前发布的开学通知有序进入校园。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如万道阳光一样明媚灿烂。报到注册完毕,学生将领到的新书本整整齐齐放在课桌上,低头翻看起来。此时作为班主任的我将目光投向教室后。面的一张空座位,并不时向门外张望。
开学前两天,突然接到一位学生家长的求助,说他们家的孩子在上学期上网课期间,沉迷网络游戏,为此常常彻夜不睡,白天看上去恍恍惚惚,无精打采。这既不利于孩子的健康,也严重影响了孩子的学习。若不是他爸有一次上夜班回来发现,全家人还一直被蒙在鼓里。那位家长希望我有空劝导一下孩子。
家长急切而又无奈的倾诉,让我心神不安起来。其实老师和家长的心情一样,都不希望孩子们沦落为一个不求上进的学生。想想这几年,疫情改变了几千年的教育生态,时断时续的网课也衍生出一系列新问题。好多人谈到了自律,提到了家风和习惯的养成。自律的孩子上网课后会越来越优秀,而不自律的学生会走向另一个极端,产生两极分化,这种情况开学检测后便知分晓。
然而网上教学出现的各种疑难问题,老师们虽不是第一次遇到,但也没有多少可供参考的经验。我们也曾想了很多办法,但效果不佳。现在科技很发达,孩子们很聪明,总会从我们想出的办法中找出破绽和漏洞,这无形中也给某些不自律的同学提供了投机取巧的机会。好在这位家长能及时发现孩子这种不良倾向,而且在第一时间联系了我。家长似乎还比较冷静,因为强行干预往往会适得其反,让孩子产生逆反心理,后果很难把控。对于教师而言,学生厌学、缺乏自律性等问题不仅仅出现在上网课期间,以前线下教学也很棘手,只不过线上教学期间更甚。
正在苦思冥想如何去劝解这位学生时,我突然收到他发来的微信:老师,我不想上学了!我想出去打工,我受不了他们的唠叨……一看信息,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基本可以断定,他的父母还是没忍住,进行了干预,结果不言而喻。家长的心情可以理解,但给我的劝解工作,增加了难度。
其实,地处乡村的学校,学生辍学现象时有发生,我作为一位长年累月工作在教学一线的班主任,面对辍学问题,一贯坚守“一个都不能少”的原则和信念,在多年实践中,总结出解决辍学问题的“两步走”方法。第一步留人,第二步是拴人心。即将开学,时不我待,我决定两步并成一步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留人留心双管齐下。
二
德国著名哲学家雅斯贝尔斯说:“教育的本质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召唤另一个灵魂。”这个世界,或许除了父母,老师的言行会成为学生最大的转机。我愿意成为他在灰暗无助时看到的那朵云,一棵可依靠的树。尽管现在通讯方式快捷便利,可我更喜欢用写信方式和学生谈心。它让人变得冷静、平和,以平等宽容的心态去和学生对话,学生更容易敞开心扉,师生沟通更为和谐顺畅。于是,我在微信上给他回了一封信:
xxx同学:
你好!看到你私发的微信,既让我欢喜也让我担忧。喜的是你还信任我,还希望听听老师的想法。但我更担忧你的未来,不想上学去打工,这么小,谁敢用你,你又能做什么?老师只想问你一句,如果你真的不上学了,你将来会不会后悔?老师作为一个过来人,告诉你答案吧:会的,一定会的。
老师知道你心里很烦躁很苦恼。烦躁是因为在玩和学习之间,你的重心总是偏向于玩。我想你心里十分清楚,不学习的话,你的将来跟那些奋发学习的人不一样,所以你烦不胜烦。苦恼是因为没法控制自己的玩心而耽误了学习,功课落下许多,怕开学后跟不上进度,怕考不好,怕别人笑话,怕被家长责骂。基于这两个原因,你才逃避上学。老师再问你一句,这些苦恼、烦躁和未来比起来,哪个更重要?
别急着回答,老师先给你讲讲当年老师上学的故事。那时我们的学习条件很简陋,生活很苦,真的是寒窗苦读。尤其是大冬天最冷的时候,教室的每个窗户都露着大缝,仅有的一个土煤火炉,还时不时被值日生封灭。每一次生火,一闻到那种浓烈的烟熏味,我就被呛得眼泪直流。
那时我家兄弟姐妹多,吃穿条件都比别人更差。我记得很清楚,上中学时住校,每个礼拜天下午去学校要背一兜子黄面馍和一大瓶腌菜,每次放学后,我拿起碗飞快跑向开水房,排队舀开水,然后把冰冷的馒头掰成小块,泡进开水里,每天都这样。那时候,我的手和脚经常被冻伤,手背脚背上布满了裂开的小口子,又疼又痒,难受极了。有一次,看到别人去砖厂干活,能吃饱穿暖有钱花,于是我产生了辍学的念头。
当我的班主任韩老师知道后,就对我说:少年不吃上学的苦,长大后一定会吃不上学的苦。农村孩子,唯有靠努力读书才能改变命运。当时我年纪小,不太明白韩老师说的话,但因为她是我最敬重最信任的老师,所以我听从了她的建议,咬着牙继续上学读书。
后来我考上了师范,成了一名教师。走上工作岗位后,我才渐渐明白韩老师话中的真正含义,也真正明白“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现在,你们的学习生活条件比老师当年强百倍不止,你们不用为吃喝穿戴以及家里事情操心,一心一意扑在学习上。“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青春期的你们,精力旺盛,记忆力强,是学习和成长的大好时光。如果不好好珍惜,等将来你想学习的时候,付出的艰辛不知比现在要多多少倍。
你发信息给我,说明你还认可我这个班主任。作为你的老师,我希望你在做人生选择时,要三思而后行。人生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坎坷,还会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心结,但这些都不应成为你改变人生方向的理由。想起你们刚入校的情景,一个个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打扫卫生时劳动积极,课堂上的发言也是争先恐后。初生牛犊不怕虎,你们敢做敢为,踏实勤奋,朝气篷勃,给班级带来了活力,也成为校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无论是学习、纪律,还是各项活动,不知让多少班级羡慕啊!只可惜开学一个月后,我们开启了居家线上教学。
与你们分开的这段时间,我对同学们满怀期待。在上网课期间,每一位老师都用心备课,认真代课、批改作业,非常辛苦。尽管如此,但网课局限性显而易见,教学效果大打折扣。我在班会上多次强调大家在钉钉上多看网课回放,消化所学知识,可你们有几人会抽时间去看?
玩是你们的天性,谁的青春不迷茫?以前我们禁止玩手机,学校也很少有同学拿手机,可自从开展线下教学,回到家里,好多同学对手机爱不释手,上网课时,心不在焉,产生很多难以消化的“夹生饭”。这些问题,学校高度重视,本学期开学后,老师们将会逐一解决上学期线上教学中存在的突出问题,并进行上学期期末检测,进一步巩固所学知识点。
今天,看到你的名字,让我想起了最初的你。开学第一次班会上,我征求同学们的意见,谁想当班长可自告奋勇,只见你在左顾右盼,犹豫着迟迟没敢举手,不成想被现在的班长领先一步。在我频频暗示下,你最终也成为一个班干部。这说明你还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学生。作家柳青说过:“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所以老师希望你珍惜青春年华,努力提升自己。上学不是人生的唯一选择,但在该上学的时候不去上学,人生就有缺憾。放弃学习,半途放弃校园生活,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莫及。
老师教给你的不仅是知识,而且还有面对挫折和困难的勇气。老师告诉你,你不会一个人面对,还有老师有同学帮你一起面对,共同解决,你还有什么苦恼和烦恼的,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回来吧,回到学校,回到老师身边,回到班集体里。做个有朝气、有魄力、有信心、有志向、乐观向上,努力学习的你!老师和同学们在班里等你!
你的老师:XXX
2023年正月十五日夜。
三
开学第一课,伴随着清脆悦耳的铃声,我快步走进教室。看到那一个座位还空着,我的心沉甸甸的。就在我拿起学生花名册准备点名的时候,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他站在教室门口,左脚上打着石膏,他的父母站在他身边,一人扶着他,一人拿着书包。我终于等到了他!
突然,我仿佛感受到他身上迸发出的信心和力量,尽管不太显著和强劲,但我相信,他能行,他一定能行!
我的幺叔个幺婶一辈子教书育人。在说到他们这一代五、六年代由国家培养出来的知识分子时,我好把“教书”和“育人”这两个词语连在一起说。我的幺叔常给我讲他当年走山乡爬高岭不辞辛劳去走访学生的家,去劝回一个学生读书的事。这样的情景,在我的脑子里,我基本只是定格在他们这些人(50年代知识分子)身上的。尤其在教育口碑并不尽人意的今天(对不起,请原谅我这样跟一位教育工作者说话)。但是,你,还有你的文章,让我会刷新我的一种片面,我又看到了教育的希望。为你的情真意切的文章点赞!为网络时代面对异常复杂的学生问题的老师们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