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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回归】折叠(微型小说)


作者:木春 秀才,2013.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317发表时间:2023-02-21 08:45:39
摘要:两个老人折叠着他们拾来的废纸,默默无闻。久而久之,他们折叠出了这个城市的温情和挚爱。


   明晃晃的太阳把燥热倾泻在巷子里。
   巷内空荡荡,人们都缩进家里,在风扇或空调的庇护下喘息。风——当然没有,空气凝滞了,只有那两个上学的男孩经过时,才会有一丝扰动。
   巷口,秃顶爷爷把捡来的纸盒拆成长方形,嫌长,须折叠一次。
   爷爷用左手搬纸板的一端,右手压在中央,撅起屁股,用力摁下去,摁下去。纸板忽闪几下,没有折。
   爷爷喘着粗气,头脸上冒出粒粒汗珠,抬起头,想挺挺腰,可弓腰依然弓。
   爷爷背后那扇朽木门吱的一声响,走出一个干瘦的奶奶,搬出木墩,垫在纸板的一端,叨咕:咋又忘了垫木墩呢?
   爷爷的脚颤巍巍地踏到纸板中央,纸板折出一道痕。接着,他蹲下来用黑糙又干枯的双手钳住两端,努力把纸板沿折痕处叠过来,可纸板挣扎着,还想翘回去。奶奶赶紧用脚踩在纸板中央,纸板不得不屈服,被拦腰折叠在一块。
   爷爷望着奶奶,嘿嘿笑,头脸上的汗珠扑簌簌撒一地。
   所有的纸盒都叠好了,奶奶回了屋。
   爷爷从兜里掏出塑料绳,绳有点宽,他劈成两半,一半揣回兜里,另一半铺在地上捆纸板。
   收破烂的小刘吆喝着走到巷口,没打招呼就秤了纸板,不讲价就付了钱,继续吆喝着走开——他和爷爷很熟。
   爷爷攥着钱,又嘿嘿笑,头脸上的汗珠扑簌簌撒一地。
   卖日杂的小王吆喝着走过来。爷爷伸开手,卷成球状的纸币湿漉漉。
   小王撑开纸币,说只够买一个雪糕的。
   爷爷拿着雪糕,颤巍巍跑回屋,放进杯子里,盖紧,捂在被窝里,又回到明晃晃的太阳底下,东张西望。
   放学了,第一个男孩大汗淋漓地走过来。
   爷爷上前拉住他的手,往屋里疾走。
   奶奶笑盈盈地把盛雪糕的杯子捧到男孩面前,催他快吃。
   哎,还是雪糕,还是黑黢黢的杯子!男孩推开奶奶,敛起笑脸,下巴上的那颗红痣涨得通红。
   奶奶不甘心,转过身,又把杯子捧过去。
   男孩转身往外跑,奶奶紧跟过去,把杯子塞在他手里,可他顺手把盛有雪糕的杯子扔到门口的垃圾桶里,下巴上的红痣涨得发紫。
   奶奶怔住了。
   爷爷一头插进垃圾桶,扒出雪糕,撸掉污渍,往奶奶嘴里塞。
   奶奶含着雪糕,干涩的眼窝湿润了,心里叨咕:唉,你人痴心不傻,俺知足了……
   奶奶撸一口,又把雪糕往爷爷嘴里塞。
   爷爷嘿嘿笑,头脸上的汗珠扑簌簌撒一地。
   爷爷把舔得干干净净的雪糕棒扔进垃圾桶。
   奶奶把头插进垃圾桶,扒拉出黑黢黢的杯子,摩挲掉上面的污渍,包在腰间的围裙里,拉着爷爷,往朽木门走去。
  
   二
   第二天。
   明晃晃的太阳依然把燥热倾泻在无风的巷子里。
   秃顶爷爷还在叠纸盒。
   他又忘了拿木墩,朽木门里又走出干瘦的奶奶,递出那个敦实的木墩。
   每叠一个纸盒,爷爷都停顿一下,喘口气,抹去头脸上的汗,他那光头如水洗一般,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叠完纸盒,他抬起头,想挺挺腰,可弓腰依然弓。
   他掏出昨天剩的半条绳,捆好纸板。
   奶奶搬来木凳,扶他坐下,帮他擦了擦头脸上的汗,为他摇扇子。
   小刘吆喝着走过来,秤了纸板,付了钱——两个老人总是不看秤,不询价。
   小王吆喝着走过来。爷爷伸开手,卷成球状的纸币湿漉漉。
   小王撑开纸币,说只够买一个冰淇淋。
   爷爷拿着冰淇淋,跑回屋,放进杯子里,盖紧,捂在被窝里,又回到明晃晃的太阳底下,东张西望。
   放学了,昨天那个男孩气喘吁吁地走过来。
   爷爷去拉他的手,他乜一眼爷爷,甩开爷爷的手。
   爷爷踉跄一下,扶着旁边的电线杆,稳住身子。
   笑盈盈的奶奶怔住了,端冰淇淋的手滞在空中。
   一瞬过后,奶奶情不自禁地向前追去,还要把冰淇淋塞给男孩。
   男孩回头嚷,奶奶,看你那手,那围裙,那杯子,都脏——脏——脏。男孩下巴的红痣又涨得红紫了。
   奶奶看看那只男孩的爹在小时候曾经用过的黑黢黢的杯子,点点头;又看看自己那双脏兮兮的老糙手,再点点头;抖抖已经看不清颜色的围裙,还是点点头。
   她收住脚,看着远去的男孩,干瘦的脸颊刷地起了一层汗。
   放学回家的第二个男孩出现在巷口,他一拐一瘸地走过来,笑着问,爷爷奶奶,大热天咋不回屋乘凉呢?
   爷爷赶紧拉着他的手,因身子晃动,头脸上的汗珠扑簌簌撒一地。
   奶奶送上冰淇淋。
   瘸腿男孩说,俺大了,不该还吃奶奶的东西啦。
   爷爷奶奶都拉住他不放。
   他红着脸,接过冰淇淋,汪着眼看爷爷奶奶。
   爷爷嘿嘿笑,头脸上的汗珠扑簌簌撒一地。奶奶干瘦的脸颊上泛着红。
   后来,爷爷奶奶用纸板换零钱,用零钱换本子、画笔、橡皮、小刀、文具盒、小儿书……再后来,日积月累,也能换一张张……
  
   三
   二十年后。
   瘸腿男在明晃晃的太阳下指挥巷子拆迁,有个黑瘦男人和许多拾荒者一道在尘烟滚滚中窜来窜去,搜索可以卖钱的破烂,他下巴的红痣上沾满了污渍。
   巷子没了,高楼拔地而起。
   可巷口那家安着一扇朽木门的矮屋却在高楼环伺下被完整地保留——政府把它辟为“素质教育基地”——那对无儿无女老人的挚爱将在此永存。
   瘸腿男常来瞻仰,他每次都在放着黑黢黢杯子的展柜前驻足凝视——它喂养了邻里中的几代人;他更感喟展柜中那一张张汇款单——纸质泛黄,字迹黯然,布满折痕,其中就有他上大学时收到的四张,尽管每张金额只有五十元,但他还是舍不得花,而小心保存了下来,就是为了记得岁月里的恩人。
   (原创首发)

共 2188 字 1 页 首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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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微型小说是木春老师的风格,与其说是现实题材,不如说是寓言式的童话故事,看似情节简单,但其中的文化符号代表着人性的复杂,以及人物命运的象征。当然,这是善良人的猜度和愿望。事物的变迁和人性的变异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许多事,特别吊诡,往往出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这个情理,就是人类社会的复杂性和多面性,犹如万象折叠。因此,既光怪陆离,又五彩缤纷。佳作,特此推荐!【编辑:策马南山】【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30224000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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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策马南山        2023-02-21 08:59:09
  上个月木春老师投稿回归,我正阳着,居然无力阅读,更谈不上写编按留评,只能忍痛割爱,让木春老师改投他处,使其早见文学版面。现在我的身体基本恢复,仍需谨慎小心,不敢大意,但写编按已能随心所欲,特向广大文友告知,望有识之士佳作频频与之,特别感谢!问好朋友们了!
人生如梦
回复1 楼        文友:木春        2023-02-23 20:10:16
  南山社长,您好!
   得知您刚康复,就投入到社团的繁忙工作中,木春实在钦佩。
   您的工作精神,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社团里里外外几乎就您一个人操劳,实在辛苦。社长还是要注意休息,多多保重身体。
   木春遥祝社长安康!
2 楼        文友:策马南山        2023-02-23 21:41:58
  木春老师好!看到你的留言非常高兴,谢谢你的理解和包容!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现在回归社团来了一位新总编,是很厉害的那种,一出手就天地动容,山河回响,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们还有清寒,心静……及许多很厉害朋友,相信不久之后回归社团就会有新气象,新面貌,等着看吧,会惊喜连连!问好朋友了!
人生如梦
回复2 楼        文友:木春        2023-02-24 21:09:10
  南山社长,您好。
   看社团主页,得知新来的总编是亭上秋风吧?她是一个实干家,有能力和气魄,文风了的,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我相信在您的指挥下,在新总编的带领下,我们的“回归”一定会更上一层楼,一定会在2023年有量和质的双飞越。
   木春遥祝社长晚安!
3 楼        文友:策马南山        2023-02-24 21:28:43
  谢谢木春老师的鼓励和支持,我哪能指挥别人呢?我遇事都是和大家商量,考虑到大家都很忙,我就多干一些事情,只要我们回归社团的朋友们都能愉悦的写作,就是现今世界忙里偷闲的快乐生活。问好朋友了!
人生如梦
回复3 楼        文友:木春        2023-02-25 09:19:38
  南山社长,您好!
   您的勤劳,您的带领,您的指导,您的鼓励,是全社团的福音。社团的精品率居高不下就是您非凡成绩的最好诠释。
   木春就多次获得您的指教和引领,使得木春写东西的时候多了几份严禁和思考,木春也因此有了进步和提高。
   这是真心话,不是恭维,也不是马屁。
   祝社团越办越好。
   祝社长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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