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近两个小时的政府办公会议，罗林路回到了副县长办公室。“唉，好累，感觉浑身都松散了。”罗林路斜靠办公桌，叹气不止。罗林路后仰靠着办公椅背，迷迷糊糊寐着了。这个能干事的副县长居然在办公室内疲劳来了个小休憩。这个上班状态，应该是当下整顿工作作风绝对不允许的。好在，大院内，每个副县长都享用单间的办公室。这才，让各位副县级干部有了相对自由宽松的工作空间。
　　 小睡的这当儿，罗林路头脑也不得清闲的漫游着想着那位酒业公司高管收受的近100万元现金案件。全哈力县人，都清楚这个企业高管是因为分公司内部员工实名举报公司管理层合伙贪腐，置公司员工民生事业与工资收入低于不顾，最终招致员工揭竿而起，实名向纪监委举报，抖出了公司多年的老底，执纪部门账目清查，牵扯出了企业高管。一个县级体量企业的负责人，居然可以利用手中的经营权，收受关联客户与经销商如此可观的现金，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副县级干部，难道还不如他吗？大院内的其他副县级干部，要房有房，要车有车，要钱消费有钱消费，而我呢？现在，连一套自有的商住房都买不起，要车倒是有，但那是公务车，自己没钱买私车，动辄头10万元的一辆车，自己哪里来的钱？唉，梦呓中的罗林路感慨不已。
　　 “咚咚咚——”一阵有节律的敲门声，惊醒了这个苦难梦境中的副县长。
　　 “请进。”罗林路端坐身姿。一阵淡淡的妆粉气和着幽香的护发素随着轻轻的推门声，飘进了办公室。原来是哈力县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玉石茶叶专业合作社的钱总带着他办公室的研究生女秘书来了，这可是罗林路驻乡镇工作时曾帮助贫困地农民增收的及时雨，如果没有钱总搞的那个订单茶叶模式，罗林路纵有天大的本事和外面市场的脉络，也很难干出脱贫攻坚的突出业绩，更罔谈如今的政治地位和可期的仕途前景了。当然，这个钱总也不是单纯的做慈善事业的不讲究回报，不要商业利益的所谓什么高尚的明白人。但，钱总确实是个十分清醒的明白人，他助力罗林路驻村扶贫，产业扶贫，虽然签订订单收购了这一区域内不是特别上乘的茶叶，但因为助力贫困村脱贫的壮举，钱总的企业获得了省、地、县三级财政相应的资金补贴，有了政治名气，再去当地的金融机构融资，就顺畅轻便多了。钱总，先后获得了哈力县相应银行及农村商业银行各500万元流动资金贷款，这在当地成就了一段银政企三方合力助力脱贫解困，助力乡村振兴的佳话。钱总可谓是名利双收！钱总与罗林路这对扶贫战场上的战友在助力哈力县贫困地区摘帽脱贫方面结下了一层相互利用、相互倚靠的战地情。
　　 老战友来了，当然要起身相迎啦。“欢迎钱总，怎么好久没有听到你的消息了呢？这不，这次省里组织的农业农村产业结构调整与乡村振兴现场考察观摩会，其中一个观光点就是你们茶叶专业合作社。钱总，你们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了？”罗林路开门见山谈工作，同时挥手示意客人坐下。
　　 钱总及其秘书端坐在接待沙发上。钱总一个眼神，随身女秘书将一个纸袋呈上。
　　 “什么东西？你们搞啥？”罗林路警觉性蛮高的近乎质问。
　　 “没啥，罗县，这是我们专业合作社特意推出的精品茶叶，半斤装的两小袋，让你品尝殷鉴。请你为我们作番鼓动宣传。”钱总的女秘书轻启朱唇传达了钱总的旨意。
　　 “你们这样搞推广与宣传啊，搞到我这里来了，你们是不是满大院的部门都这样无偿的送茶叶搞广告啊？”罗林路深知这样的小型合作社经营还是比较艰辛与困难的。
　　 钱总顺着罗林路的提问答道，“罗县啊，我们哪有这么多的资本和成品成堆的无偿送来搞品尝品鉴宣传啊？我们只是让你和其他的县领导品鉴，请你们出面融通，让企业能以更小的代价和成本融资，以此助力企业更进一步做大、做强。”钱总是想请分管领导罗林路为企业鼓吹与站台。
　　 罗林路喜欢喝茶，品茶、喝茶，是罗林路的一大爱好。品饮水准虽不及大师级水平，但两者也相差无几的难分伯仲。罗林路知道哈力县钱总的茶叶专业合作社所在地玉石镇辖区内的叫沙塘的地方所产出的茶叶最上乘，品质丝毫不逊色江渐等地知名的茶乡的茶叶。
　　 对钱总奉送上来的茶叶，罗林路当然清楚肯定是绝对的好茶叶。“既然钱总这样安排，那我就笑纳收下了。其实，我一直喝的都是玉石茶叶，一直在用实际行动给你们搞着宣传呢。你看，大院内的公务用茶，都是玉石产的，不过，有一部分不是你们茶叶专业合作社的产品，是其他与你们形成竞争关系的玉石当地的私营企业与个体户炒制的成品，质量也还可以。有竞争，才会有品质的提升。”
　　 罗林路给钱总及其随身的女秘书沏泡上了上好的玉石茶叶。“最近销量怎么样？省内销售，省外销售两者的比例均衡吗？”罗林路关切的询问。
　　 “唉，怎么说呢。小张，你来给罗县汇报。”钱总示意女秘书。
　　 “报告罗县，真实的情况不容乐观。我们的茶叶固然好，但，在省内，大家都知道，邻近市县的茶叶产业起步早、规模大，种植、加工、炒制等系列技术远远强于我们这边，知名度与美誉度更是优于我们，所以，我们的茶叶省内营销难以取得突破性的进度，始终徘徊不前，销量与营收根本没有多大起色。”茶叶女秘书有条有理陈述，“唉，说到省外市场，情况同样好不到哪里。我们的茶叶品质，尤其是最核心最上乘的茶叶的品质真的与江浙等地的高品质茶叶没有根本的区别。但，我们输在了品牌的知名度与茶叶过细的加工层面上。所以，开拓省外市场，我们也面临重重阻力。这方面，既有天然的茶叶品种与气候土壤环境等方面的不可更改与跨越的细微差别，也有我们自身后期采摘与加工技术方面的不足。总之，我们搞的茶叶产业化与专业化方向固然可取，但如果离开了政府强势下的主导采购与政策方面的资金扶持与补贴，这个茶叶的产业化与现代化很难迎头赶上，弯道超车的目标更是难以实现。”女秘书的汇报不知是否事先得到钱总的首肯。
　　 女秘书这番言之有理的分析令罗林路吃惊不小，颇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慢慢说，说得很好。”罗林路欣赏点头的夸赞女秘书，提着饮水机上烧沸的热水，给钱总及其女秘书添上了水。
　　 “这样说来，我们哈力县的茶叶种植与茶叶产业现代化，是不是有点偏离了正常的经济与产业发展最佳的成本与付出方向？对这一点，我这个角度，怎能随便发表评论。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唉。”罗林路叹气感慨，“钱总，小张，你们谈谈，当下，我们哈力县的茶叶模式究竟怎样，才能摆脱大而散，小而乱，遍地开花的局面。”罗林路殷切的目光紧盯着漂亮的女秘书，急切想倾听对方的意见与建议。
　　 这样的问题，女秘书哪敢擅自作主回答。女秘方扭头向着钱总。
　　 钱总明白这个问题应该由他作答。“罗县，怎么说呢？我肤浅谈点我立足我们茶叶专业合作社的几点思考吧。”钱总呷了一中瓷杯中的茶水，缓缓说道，“罗县，其实全县遍地开花搞茶叶，各个乡镇，街道，村组都掀起一股茶叶热潮，政府层面个别领导说茶叶是干货，好包装，便于运输。这点说得没有错，但，诚如刚才小张所言，我们的茶叶只有玉石一个小小的片区种植摘取并炒制加工出来的茶叶才足以与外部的名茶相抗衡，其余玉石所产出的茶叶根本难以拿得出手的称得上是茶叶的高端制品。在高端层面，我们没有规模量产的优势与外部茶叶竞争。在低端，我们的茶叶基本都是极低端的制品，但，同样，我们的低端的茶叶制品也没有规模和产量的冲击优势，所以，在低端，我们的茶叶也很难打开局面。”
　　 钱总侃侃分析推理，随后，提出了建议，“罗县，如果要我说真话的话，我认为，哈力县的茶叶种植与产业发展还是要立足于玉石镇的那一小片区域，着力加强土壤、环境管理与茶叶品种的选摘与炒制加工技术的培训，这样在既定产量的基础上提升茶叶的质量，打造哈力县玉石品牌的高质量的精品茶叶。玉石镇，并不是所有的土地产出的茶叶都是好喝的上品，这个懂茶的人都知道。”钱总真的说出了真实的想法。
　　 对钱总的说法，罗林路何尝又不心知肚明呢？但，发展茶叶产业，全县每个乡镇都种植发展茶叶，是县里面的统一决策，是县里面的政绩与形象工程，他，罗林路这个哈力县的后起政治新秀与年轻人，哪里敢有什么怨言和发言权。
　　 对此，罗林路苦笑着说，“钱总，你这个建议和意见，的确好，说到了点子上。我何尝不清楚、明白呢？但，全县各乡镇发展茶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定的，这是政府常务会议研究决定的。我农学专业的，难道看不出当前茶叶发展存在的问题与不足吗？只是，只是，唉。”罗林路叹息着说，“只是，不止我一个人，全县大院内的其他人，难道不懂得你说的这些道理和分析的对错吗？没有人敢说，敢提，而且，全县发展茶叶产业，是报经市里专业条线管理部门同意的。不过，你提出的这个建议与意见，我们真的应该考虑得了。”
　　 罗林路踱着步，拍着脑袋，显得有点激动，“其实，我的观点与钱总几乎一致，就是集中资源与精力，着力深挖玉石镇那小片适合高品质茶叶的区域，争取将我们的好茶叶做得更好，起码与西湖龙井等名茶基本没有丝毫的口感方面的差距，以这样高端的茶叶为引领，再择优瞄准全县最适合出好茶叶栽种的乡镇的部分地块，搭配中低端的茶制品培育。以此形成高中低端三极茶叶齐头并进的发展态势，不求高大上的养眼规模，但求稳扎稳打的有序发展。”
　　 罗林路来劲的推理与分析，“发展得好的话，管理与营销到位的话，我们可能会很快看到初步的成效。但，你看，我们周边地区其他市县的茶叶，哪一个不是已经形态稳定的产业化多年了，他们深耕省内市场，占领了一度之地。我们要把他们从哈力县逐出去。怎么办？首先，要通过我们哈力县本地的茶叶市场化优质化的发展，让哈力县茶叶进入哈力人的茶盏，赢回我们的市场。”
　　 罗林路越说越激动，“你觉得这样的前景会不会如愿，钱总？”罗林路侧脸望着钱总和那位钱总随身的女秘书。
　　 “罗县，你好视野和好眼光，我们哈力县茶叶产业发展的确应该这样，只是，你我说了有用吗？你我考虑的事，县里的大领导没有考虑到吗？要不，我们来个转弯转变行不？”钱总有点神秘兮兮的盯视着罗林路。
　　 “什么转弯？转什么弯？”罗林路一个机灵的警觉起来，心里暗想，“这个钱总，这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小贩究竟又要兜售什么新奇的东西与主意？”罗林路避过钱总的目光，微微侧面，问道，“你说得好，我们又能咋样？但，我们还是得服从集体的决策和领导的决定，竭尽全力去推动既定的茶叶产业发展方略。至于你提到的什么转弯的事，我大概猜到是哪门子事？但，愿闻其祥。你尽管说出来。”
　　 罗林路没有绕弯子，直接要求钱总和盘托出他的计划。罗林路的爽快，这是钱总预料中的事。毕竟两人此前，扶贫脱贫与乡村振兴诸多农业农村产业方面多有交道与交集。只见，钱总示意随身秘书小张外出回避。
　　 此时，办公室里，只有罗林路与钱总两人。钱总从沙发上起身，沿着办公室四个角落扫视一番，压低声音，凑到罗林路耳边，说道，“罗县，我怕你这间办公室被安装了微型监听设备，所以，只得这样对着你说。”钱总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合伙搞高端茶叶。行不？”钱总观望着罗林路的反应，“有了，这小子可能要受。”在政商圈混得油熟的钱商人心中有了底。
　　 怎么，这个钱商人如此笃信副县长罗林路可能会与他联手？原来，这个钱商人察言观色，透过罗林路的眼神，觉察出了其内心的金钱世界。
　　 果不其然，罗林路没有反感和拒绝，云淡风轻的招呼钱商人安然就座，“没事的，我这办公室哪会有监控和摄像，大院里，除了过道，重要中枢机房和机要要件处理重地，其他的所有的办公室都没有监控，自由上班嘛，我们这帮上班的人又不是监狱里的囚犯要受监控。”罗林路哈哈大笑，轻松打消了钱总的担忧和顾虑，安慰说，“你怕啥，没啥可怕的，可怕的，应该是国家的法纪和政纪，你要我和你怎样联手？你不怕我拒绝吗？你不怕我给县里大领导反映你的私心和意图吗？钱总？”
　　 罗林路装得无比的正经和正道，他这番装腔作势，弄得钱总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吓得钱总出了一身冷汗，“哇，难道我看走眼了？这小子以前驻村时，不是这个模样啊。那时，他还伙同我，搞了点扶贫的物资往他老家托运呢。如今，位居副县长高位，就装得高尚高贵了？”钱总疑惑中还是不相信自己会思维错乱，判断不准，“哪里说来，罗县，我的意思不是说我们俩要贪吃国家钱财和物资，只是想请你出面……。”钱总欲言又止，故作神秘莫测。
　　 罗林路岂不知对方所指，遂接过话头道，“你莫不是要我和你在公司的架构与资金运作方面动手脚，公转私，搞体外的循环和流通，或者，低进高出，来个利润转移的兜圈儿操作，这点，是现在的很多企业参与的各方融合模式。唉。”罗林路感慨万千，多年的政商各界的穿梭奔波接洽，罗林路感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