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前楼麻姨，去年五月份时亲戚送了她两只半大小鸡。小鸡说不清是什么品种的，只觉得它和别的家禽鸡不一样，脑袋顶着两个圆乎乎的鸡冠子，长得像小火鸡似的，看着挺可爱。有阳光的日子，她每天都会拿出来放。几个月过去了，两只鸡一天天长大了。冬天时，每天清晨两只鸡都会扯着嗓子开始学着打鸣。它们叫的声音嘶哑带着颤音，刚开始是早晨五六点钟开始，后来一天比一天早，早晨四点就开始叫了。两只鸡此起彼伏的一声接一声鸣叫，就仿佛是在比赛谁的叫声更清脆悦耳。不远处有两只流浪狗，听到它们的叫声也会附和着和吵架一样狂吠。
　　 楼房不隔音，每当听到它们一起叫，搞得我总是被吵醒。有时候，工作忙，半夜才回家本想早晨睡个懒觉都不行。
　　 麻姨觉也少，听见鸡叫会地走出家门。有时她高兴了，还会兴奋地对着楼上人家喊上几嗓子：“鸡叫了，天亮了！”
　　 有一天，我实在被吵得不行，早晨上班时就来到麻姨家，和她说了她家的鸡叫影响休息。麻姨当时听了，脸立马变了，她很不高兴地说：“它们叫我也不能堵住它们的嘴，再说了鸡叫不是很正常吗？”说完就把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从那以后，再遇见麻姨她都会把头转过去不再和我说话。有几次我过去逗她家鸡玩，她会快速走过来，抱起鸡就走。有时我走过她家门口，她会啐上一口吐沫，骂句难听的脏话。
　　 以后的几天，我放在楼下的车，会有人把一些垃圾扔在挡风玻璃前。有时有香蕉皮、橘子皮，要不就是吃的瓜子皮。
　　 我心里想这绝对是麻姨干的。有一天，我实在忍无可忍就想去她家找她说个明白。哥拦住了我说：“你能确定就是麻姨放的垃圾吗？万一你误解人家了呢？”
　　 哥还说：“你忘了那年奶奶也因为养鸡事，和邻居闹得不愉快了吗？”
　　 哥的话让我想起那年我们一家刚来承德时，奶奶养了两只大公鸡，几只母鸡。那时我家附近养鸡的没有几户，养狗的不少，看家护院嘛。
　　 那两只大公鸡很勤奋，天不亮就开始鸣叫。我家公鸡一叫就没完没了，就仿佛两个人在比歌喉，谁唱得好一样。奶奶喜欢公鸡打鸣，早晨听见鸡叫她会准时起床。奶奶好干净，起床后洗漱完把自己打扮利整的，就去院里看她的大公鸡了。公鸡也邪门，看不见奶奶出来会不停地叫，直到看见奶奶出来它俩会停止叫声，欢快地迎着奶奶走过来。奶奶会给它们撒上一把玉米粒或者高粱米粒，大公鸡会扑棱着翅膀，过来抢食吃。随后，奶奶会站在院里对我们喊上一嗓子：“鸡叫了，天亮了！”奶奶个子矮小，声音却洪亮，真应了“矬人声高”那句话。
　　 邻居小兰嫂子刚生了小娃，在坐月子。孩子奶不够吃，晚上总是哭。小兰嫂子每天休息不好，好容易天亮了孩子消停了，鸡又开始叫了，严重地影响了小兰嫂子的休息。为此，小兰嫂子的男人二柱子，一天就来到我家小心翼翼地和奶奶商量说能不能晚上把公鸡抓房间里圈养，白天再放出来。公鸡养在屋里打鸣也不会那么大声了，说我家公鸡吵得他媳妇睡不好觉影响他媳妇坐月子。奶奶听后一下就火了，奶奶说：“没商量！你的这个建议在我这坚决行不通！公鸡就是打鸣的东西，你让我放在房间里，你这不等于让母鸡憋着不下蛋吗？再说了，公鸡放在屋里臭气熏天的，你让我怎么睡觉？不可能！”
　　 奶奶态度坚决不容置否，小兰男人气哼哼地走了。没过几天，两只大公鸡丢了。奶奶一早没听大公鸡叫，就觉得不对劲就出去看，结果两只大公鸡都不见了，鸡窝外边还有一些血迹。
　　 奶奶急了，她心里想这鸡一准是让小兰她男人给抓走了。奶奶头没梳脸没洗就跑着去敲小兰嫂子家门。敲了半天，小兰男人才给开门，房间里一股炖鸡味。奶奶不容分说闯进厨房，看见锅里正炖着鸡。奶奶气不打一处来，端起锅就给扔到外面。然后坐在地上就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还数落着：“我的可怜的两个宝贝大公鸡呀！你咋让人炖了呢？我舍不得你们呀！”
　　 哭了一阵，她还觉得不解气就揪着小兰嫂子男人的衣领子，非让他赔我家的两只大公鸡不可。
　　 小兰男人不停地解释说，自己家炖的这只鸡是从集上老刘家买的母鸡，他还拽着奶奶去了老刘家落实，才算拉倒。但奶奶还是和小兰嫂子家结了梁子，即使对面遇见也只当没看见。心里一直认为我家的两只大公鸡就是让小兰男人抓走了，给他媳妇吃了。
　　 大公鸡丢了，奶奶不甘心呀！早晨再也听不到鸡叫声，奶奶坐卧不安。她整夜睡不好觉，开始四处找寻她的宝贝公鸡，彻夜守在鸡窝附近看着那几个母鸡，到底要看看偷鸡贼是谁。一个礼拜后的一天，一只黄鼠狼再偷鸡时，被奶奶发现，她抄起大棍子追赶着，追到我家附近的小南山一个土坡下，黄鼠狼一下就钻进了一个土坡的洞里。奶奶在洞的附近，还发现了我家那两个大公鸡的彩色鸡毛。奶奶顿时明白了，那两只公鸡是让黄鼠狼偷吃了。
　　 但她还是决定不能打死黄鼠狼，因为她看见黄鼠狼窝里还有几只黄鼠狼的孩子。奶奶说：“这是妈妈养育的一窝孩子。是生命呀！它们也是过不下去了，不然它不会偷我的大公鸡。我把它打死了，它的孩子咋办呀？”
　　 其实我们都知道，奶奶是迷信，村里人都说黄鼠狼通人性会作妖，能不得罪它尽量别得罪它。无论何种原因，也别说，奶奶放过它之后，那一窝黄鼠狼连夜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村里从此后太平了，再也没听说谁家丢鸡。
　　 这件事后，奶奶回到家，抓了一只母鸡拎着二斤小米去了小兰嫂子家。当她听说小兰嫂子奶少时还让母亲回家装了一碗猪油。告诉小兰男人做面条时放上一勺子，或者煮粥时也放上一勺。说是连着吃几天肯定下奶。也别说，这个方法还真管用，两天后小兰嫂子就下了奶，孩子再也不半夜哭了。
　　 从此后，奶奶不养公鸡。即使发现鸡长大了是公鸡她也会即将在公鸡打鸣前处理掉。奶奶说，即使她喜欢听公鸡的叫声，但她也不养了，乡里乡亲住着，影响人家休息多不好呀。所以她多数是拿到集市上卖了，她不会宰杀它们。奶奶说：“自己养的鸡，哪舍得下得去手呀！还是送出去好……”
　　 突然有一天早晨，我居然没听到麻姨家鸡叫的声音，早晨上班也没看见麻姨家的鸡在外面。邻居梅姨说，社区来人说要搞城市建设，不让在楼里养鸡了，麻姨就把鸡送到乡下老家了。
　　 从那以后，鸡不叫了，也听不到狗吠了。但我总是习惯在四点就醒，怎么努力让自己睡也睡不着。再睡不着我就起床，五点以后出去跑步，每次跑步都看见麻姨在花园遛弯，她见到我还是不和我说话，即使我和她打招呼她也不理我，就当没看见。有时我跑过她身边，她会很生气地对着我的背影狠狠地喊一嗓子：“鸡叫了，天亮了！”
　　 一天，我又出去跑步，刚走出楼口就看见麻姨搀着她老伴张叔在道边站着。麻姨着急地打着电话，麻姨她老伴一声接一声地咳嗽着，站都站不稳的样子。麻姨使劲用力搀扶着张叔对着电话喊着：“这会哪有公交车呀？去打出租车，你爸也走不了路呀。你在外地，那咋办呀？”
　　 看见麻姨着急的样子，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过去问道：“张叔病了吗？是要去医院吗？”
　　 麻姨听见我问她，把头扭到一边强硬地说道：“用不着你管！”
　　 我尴尬地转身正要走，又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就又转过身说道：“张叔病了就去医院吧，千万别耽误了。我可以帮你们呀！”
　　 麻姨看我态度诚恳就说：“你张叔昨晚咳了一宿了，头晕得厉害，还发烧了。找我儿子他说他在外地回不来，打别的车这么早也没有呀。”
　　 我说：“麻姨，别急呀，在这等着我，我去开车拉你们去。”
　　 我开来了车，拉着麻姨和张叔去了医院。到医院以后，我跑前跑后帮忙搀扶着给张叔检查，并安排住了院。安排好了，我又给麻姨张叔买了早餐，就去上班了。
　　 下班时，惦记着张叔和麻姨。我又去张叔病房看了他，看见麻姨的儿媳妇也赶到了，也就放了心。
　　 一个礼拜后，张叔出院了。麻姨晚上就和张叔买了水果一起来到我家，麻姨一直说养鸡的事怪不好意思的。张叔说，他早就不主张自己老伴养鸡，本身他有高血压，每天鸡那么早就打鸣，他每天休息不好，高血压病都犯了。他还说，住平房有院落养鸡鸭的方便，住楼房也不适合养呀。
　　 我说：“其实我也蛮喜欢小鸡小鸭的，小时候毛茸茸的多可爱呀。长大了母鸡还能下蛋，公鸡羽毛漂亮的在家里院子里走来走去的，看着就好看。”
　　 麻姨听我这么说，兴奋地接过茬：“你家也养过鸡吗？”
　　 我说：“何止养过呀，也因为养鸡奶奶和邻居闹过意见呢。”
　　 麻姨听我讲完，哈哈笑个不停。然后说道：“嗯，你奶奶和我一样，都喜欢听公鸡打鸣，高兴了还喜欢喊上那么一嗓子，多年养成的习惯了。庄稼人呢，以前哪有钟点呀，就听公鸡打鸣就起床干农活呢。以前我和你张叔住在乡下，养了一院子的鸡呀。你张叔在城里上班，每天要去坐早车，我呢，一听见大公鸡叫就赶紧起来给你张叔做饭，然后喊他起床。这两只鸡是我儿子给我从网上买的，说是宠物鸡，本来是养来玩的，长大了也挺稀罕人的。就是楼里养鸡真的不卫生。将心比心，想想也确实挺影响左邻右舍休息的。社区负责人又来我家找我谈话，我就把它们送回我家村里了。村里人家都养鸡，村里人也不嫌公鸡每天一大早的吵，等我想它们了就回村里看看。那两只鸡看见我还认识我呢，我走出老远了，它们还跟在我身后呢。”
　　 一天清晨我正在睡梦中，楼下传来麻姨的喊叫声：“你家也太不自觉了吧，怎么能从楼上扔垃圾呀。都扔人家车上了！”
　　 开窗往外看，正看见麻姨仰着脖子对二楼小慧家喊着，我的车前窗洒了不少刚扔下来水果皮。麻姨看见我笑着对我说道：“鸡叫了，天亮了。闺女呀，该上班了吧。”
　　 我看看手机，也确实到点了。急忙起床，顾不得吃早餐就跑下楼，麻姨已经把我车窗前的垃圾收拾干净。我启动车子，把车开出小区一刻，还听到麻姨的喊声：“鸡叫了，天亮了！”她的声音洪亮，就像那年我奶奶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