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坐时自有上乘禅(随笔)
一
长安城南,少陵塬畔勋荫坡上,唐代樊川八大寺之一的牛头寺矗立在此千余年了。据记载,该寺建于唐贞元十一年,又一说始建于唐贞观六年。早春,清晨按照导航的指引,找到了牛头寺,红黄砖墙的山门,正门紧闭,只好从侧门进入。牛头寺说是八大寺之一,但实际却不大,只有天王殿、伽蓝殿、大雄宝殿,中间便是个小广场,立着几方石碑,而最有价值的是在大雄宝殿一隅用玻璃罩子罩着的唐僖宗乾符六年所立的陀罗尼经幢,为一5尺左右高的八角形石柱,石柱八面都刻着不空三藏翻译的陀罗尼经,为沙门词诰所书。还有金大定九年立的《守护法藏戒文碑》,碑额刻有画像。
二
我一直在想,好好的寺院,为何要叫“牛头”,其中有什么含义或者典故?就像等驾坡、月登阁一样。
查了一些资料,找到了答案。传说牛头寺的第一祖师遍照禅师,其道行高于净业寺的律宗创始人道宣法师。一日,遍照应道宣邀请赴宴,遍照知其有比高下之意,届时负一牛头前往赴会。道宣以礼相迎,并设宴招待,但因柴火不继,菜肴未能及时做好,遍照一再催促,并说:菜即未妥,我负一菜,请试用之。遂将所负牛头置于案上,自己大嚼起来,道宣惊异。遍照吃罢,坚辞离去,道宣随后追至沣峪口外,见遍照正在峪右破腹洗肠,从而深知遍照禅师的道行高于自己。从此,人们将遍照禅师称为“牛头师”,将其所创建的寺院称为“牛头寺”。
这不就是另一版的济公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就在我拜完佛,即将离去之时,看到一副楹联:“佛在何方到此即是天竺国,林开大戒坐时自有上乘禅。”我的心为之一震。是啊,我们总是向外求“佛”,殊不知自己就身处“天竺国”,这不由让我想起一首禅诗:“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陇头云。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严守戒律打坐时顿悟自心清净,无挂碍,无烦恼,本自具足,此心即佛,依此而修者,自然就是上乘禅。
三
写到此,想起一桩公案,明朝有个安徽人叫杨黼,是一个非常虔诚的佛教徒,他对当时在四川传法的一个禅宗大师——无际大师很是崇敬,就去参访无际大师。大师早就安排了一个老和尚给杨黼传话,没有当面见他。这个老和尚对他说:“无际大师是我的师父,他专门让我来迎接你,并且传话给你,你现在想见他,还不如去见佛。”因为杨黼根本不认识这个老和尚,而他现在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他知道这肯定不简单,所以对老和尚也深信无疑。杨黼问老和尚,无际大师让我见的那位活佛住在哪里呢?老和尚没告诉他到底住在哪里,说只要沿着来四川的路往回走,如果见到一个披着衣衫,倒穿着拖鞋的人,就是你要见的现世的活佛,真正的佛。杨黼对此感到非常神奇,而且深信不疑,他就在返回家的路上,一路走一路留心观察,寻找那个披着衣衫,倒穿着拖鞋的活佛。杨黼一边往回走,一边留心观察,一直没有找到活佛。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了,他敲家里的门,他母亲一听到儿子回来了,非常高兴,因为已经睡觉了,就急急忙忙地披上衣服,倒穿着拖鞋来给他开门。杨黼看到他母亲这个样子,一下子想起老和尚跟他说的话,哦,原来所谓的活佛就是自己的母亲,堂上二老是活佛。六祖在《坛经》中为大众所作无相颂:“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恩则亲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若能钻木取火,淤泥定生红莲。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改过必生智慧,护短心内非贤。日用常行饶益,成道非由施钱。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大堂只在目前。我以为与眼前这幅楹联有异曲同工之妙。自性是佛,但被贪嗔痴等遮蔽住,因此无法认识到。正如我们常说“人是未觉悟的佛,佛是觉悟了的人”。
陆续有香客入寺,我便出了山门,站在勋阴坡边远眺终南诸峰,翠屏万仞,俯视樊川,想起了司空图写牛头寺的那首诗:“终南最佳处,禅诵出青霄,群木沉幽寂,疏烟泛泬寥。”清新的空气、幽静的环境令人流连忘返,只可惜闲情逸致是短暂的,偷得半日,接下来还得回到世俗,为生活奔波,只有在夜深人静,临睡前给自己一点时间,闭眼盘坐放空自己,不奢求得上乘禅,能认识到本性,每日悟到一点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