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疯狂
　　
　　 杨乾踉跄着站起身，慢慢走到万夕云身旁，眼里尽是惊悚，看来刚才卫远的那一下子着实把他吓得不轻。依他目前的实力，跟两个红武士周旋上百来个回合可说绝对不成问题，但如果要多打得半个时辰或者对方来个以多欺少，届时他也只有被人拧的份。当时他身边的一应岳门弟子倒得倒、飞的飞，趁这机会几个红武士竟突然改招强攻他一人，奈何他在前面的争斗中已耗去大半的体力，此时若是一对一或可勉强跟对方周游上几个照面，而只要多来几个那自然是吃不消的。几番拼死抗衡后，眼看他就要招架不住性命垂危，哪料卫远那小子这时居然毫无预兆地来了个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仰天长啸，他眼前的危机算是暂时化去了，但体内伤势却更因此又加重了不止一半，他自恃这天地间诡异的事情见过不少，就像万夕云身上的莫名功力一样，然而如卫远这种要命的啸声纵是教他多长颗脑袋恐怕也摸不透是怎么回事。
　　
　　 摇了摇不太清醒的脑子，杨乾朝万夕云说道：“师傅，你可还好？”
　　
　　 万夕云没有直接回答杨乾的话，他望了望正安静躺在自己怀里的卫凌霄，见他似乎已经晕厥过去，慢慢收回运功的手掌，这才说道：“看好你卫师伯，接下来的事情，只管交给我。”说罢把卫凌霄软弱的身体交由杨乾扶着，缓缓转过身面对前方不远处的几十个红武士。那处卫岳正在跟红武士酣斗着，时不时传过来几声噼里啪啦的闷响声，像是有人用刀砍在鼓面上所发出来的，但定睛一看才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那些天煞的声音竟是红武士的刀削在卫岳身上摩擦而出！
　　
　　 “枉我苦心研习师哥的理论整整十八年，不想如今身上的功力却是远不如这两个小辈……唉，看来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宗门能出此两大英才，也算是不失先祖颜面了。若是此劫能顺利通过，日后岳门定当蓬荜生辉、弘扬万世！”万夕云望着正疯狂大战的卫岳和另一边兀自呆呆站着的卫远，心里连连感叹不已。半晌，他头也不回地向杨乾说了句“带你卫师伯离开这里”后，黄袍大袖一挥，长虹贯气般便朝卫岳的方向驶去。
　　
　　 杨乾愣愣地看着万夕云加入战团，又望了几眼怀里昏迷不醒的卫凌霄，有些不明所以。不知是不是他的意识还陷在卫远那一声长啸里，此刻脑筋竟有些转不过弯来，“离开？往哪里离开？卫师伯的伤势越来越重，眼下性命攸关，若不及时治疗，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殊不知既然万夕云叫他带卫凌霄走那自然便有他的山人妙计在内，说不得正是适才他在卫凌霄体内输送功力时就做了保障，卫凌霄的命，一时还去不了！这要是在往日，杨乾一定会毫不迟疑照他师尊的话去做，然而不晓得如今他内心里是不是多生出了一份莫名的情感，这才导致他会有所犹豫、联想过多。
　　
　　 他正在心里踟蹰着，冷不丁突见卫远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卫远那张脸，还是跟之前一样的没有丁点表情，神情冰冷得直叫人望之生畏。杨乾见此情形，硬是一时不知所措，当下脱口道：“卫师弟……”
　　
　　 卫远的双眼一直盯着卫凌霄负伤的身体，眨也不眨一下，只听得他沉声说道：“杨师兄，把师傅给我吧！”
　　
　　 杨乾不敢怠慢，赶忙小心地卫凌霄托给卫远。卫远出人意料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转过身把卫凌霄背在背上，后又兀自轻声道：“师傅，远儿这就带您回家！”其声之静，竟听不出有半分情绪蕴涵其中。
　　
　　 “卫师弟……”杨乾见卫远就那么背着卫凌霄远去，还来不及等他说什么卫远的身影却早已到了一里之外。他现在拿不准为什么卫师伯的两个弟子会突然大变风景一反常观，脑子里就像被老大一团浆糊给塞着一想问题就觉得有哪里不通顺，当下不由一脸愕然地望了望身边还活着的人，硬是愣在原地不知下一步要做什么。
　　
　　 卫远背着卫凌霄风驰电骋、所行无迹，但看他这步伐之快、大步之阔直比惊涛怒浪席卷之势还犹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卫凌霄趴在他背上竟没有丝毫的颠簸迹象，此等离奇身法委实令人匪夷所思。此时他已经完全清醒，但意识却还是处在卫凌霄负伤的那一刻里，他身上莫名而来的变化并没有让他有半点的惊愕。
　　
　　 卫远固然能清晰的感觉到现在自己身上的实力提升了不少，也更看见了卫岳一反常态的恐怖模样，可这些都无法撼动他内心的一丝一毫，这全都是因为卫凌霄现在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候，此刻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比不上师傅的安危重要！
　　
　　 然而他之所以现在会带卫凌霄离开，却是因为卫岳。
　　
　　 不知这是不是他与卫岳之间十年来在心灵上所产生的感应，卫远当时刚从痛苦中清醒过来，正伤感着卫凌霄的情势，冥冥中竟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在他耳朵里响起：“小远，带爹走！”
　　
　　 卫远脑子顿时一凛，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不是卫岳的又会是谁？当下他下意识朝卫岳望去，那时候卫岳正在离他足有百米开外的距离跟红武士激战，这声音是怎么传过来的？但那个声音刚才分明就清清楚楚地在自己脑子里响起过，岂会有错？他正踟躇间，突然撞上卫岳向他投过来的目光，一看见那双血红的眼睛，他再不犹豫，带上卫凌霄便速速离开。
　　
　　 两个小伙，同时因为卫凌霄受伤陷入疯狂，但同时也被冲昏了头脑。要不然卫岳现在怎么可能如此不理智地孤身群挑红武士？而卫远又怎么可能那么不顾一切地背着卫凌霄闷头闷脑地跑？他现在走的方向，正跟他们进岳门时的来路相反！
　　
　　 这边卫远兀自背着卫凌霄急速离开，且先不说他们的情况又将如何，但看卫岳、万夕云和红武士一方的战斗，此时已是愈来愈酣、愈来愈狂。
　　
　　 如果说卫岳在前一刻还存在一丝理智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完全进入疯狂状态，这也可能正是因为卫远带走了卫凌霄让他再无有牵挂罢。那些红武士的尖刀，一把把地敲在他身上，竟似伤不得他分毫，只见卫岳一声又一声地暴喝起来，不晓得抗下了红武士多多少少的致命一击，现在他就像一台正被人操纵着的煞人机器，全然不顾自己身体状况，见着一个对手就是一阵毫不讲理地狂敲闷打，其攻法甚至没有半分以往的招试路数可讲。
　　
　　 而万夕云在一旁就要低调得多了，纵是他想像卫岳一样卖命也不成。尽管他现在能勉力同时抗上五六个甚至是七个红武士，但却不得不时刻保护着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免受创伤，因为他不可能也敢像卫岳那样敞开胸膛叫人砍而无所事事。“这孩子此刻多半已经走火入魔才感觉不到肉体上的疼痛，说不得再过上一阵子稍一清醒就要招架不住罢，届时说什么我也得替卫师哥保住他一条性命才是。”
　　
　　 难保万夕云这种猜想是否属实，卫岳的疯狂几时才能有个歇止还真说不准。可有一点万夕云却想错了，卫岳现在的情况根本不是什么走火入魔的征兆。须知这人之一生，闯荡天下履行万事全由一个情字当家，无情便是无义。而万情皆由心生，甚有千分光彩万般光景，如此人生意义才得以各显不同。众所周知，心与情，环环紧扣，心不死，情不灭！不知打哪时候起，尘世间一直流转着一种说法，说是如果一个人在面临绝境时，一旦被逼上死路再无生望，那么他体内的一些还没有被运用上的能力有可能会在瞬间本能地爆发出来。毫无疑问，卫凌霄这次被人捅了一刀又连中三枪，不啻是在卫岳和卫远那两颗赤子洁心上狠狠地来了个致命的一击，由此他俩在内心里几经痛苦挣扎后，竟阴差阳错地真正激发出了体内的潜能。
　　
　　 整整六十个红武士，算上被卫凌霄打伤的两个在内，此刻正一个不少地跟卫岳和万夕云两人激战得风起云涌、难分轩轾。按理说现在几乎再没有什么黑帮或者岳门的小角色可以作为他们大战的干扰，而红武士在人数上又占绝对的优势，况且这六十个超乎常人的家伙功夫还很不寻常，要对付两个人根本就不在话下，哪还需得着要全部人马一起出动？
　　
　　 可惜经过之前上万人的一番大战后，这六十人就算是神仙各自的体力也要有所消耗，再者多多少少又受了卫远那股莫名能量的波及影响，一时间身上均感如受重击。哪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卫远一声长啸过后紧接着又遇到卫岳的疯狂嗜杀，况且这小子的功力还像被人醍醐灌顶般狂增了不止十倍，拼起命来更是教人吃不消，十个也拦不住他一个。与此同时，更不知从哪里又突然冒出来个黄袍老头，虽然其武艺不似卫岳那般无理刚猛，但要对付己方十来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如果照这种情势拼下去，不出一个时辰六十个红武士一方的情景与之前定然大相庭径。
　　
　　 然而红武士既然能作为镇压岳门的幕后主力，自然不是傻子。见卫岳跟万夕云愈战愈勇，一时半刻休想轻易拿下，当下竟突然收住手脚，全部聚拢在一处与卫岳二人遥隔大约十仗的距离对峙着。再看红武士整体站立之间的距离，虽然横错交加看似迷乱，却无不间隔有致序位尽同，这着实让万夕云见着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却仍然不失方才大战胜势的威风。
　　
　　 万夕云不由看了一眼旁边的卫岳，见他仍是面无表情双目血红冷冰冰地盯着对方的红武士，侧过头来自言道：“这娃儿异象横生苦战如此之久非但体力不减反倒有增加的迹象，看来我是多虑了。不过这些红衣家伙此迹好像是要布下什么阵法，不知届时能不能挺过去。”一念至此，他暗暗调理体内之前流失的功力好加以恢复以应后战。这次他破例从后山底祠出来还是有生第一次如此过瘾地跟人大展手脚地干架，虽然他从小就被剑子穹带进岳门学习岳家战拳，有门主亲自教导，其间可说是几乎尝尽了修炼的百般滋味，但却一直没跟任何人真正大开大展地动过手，他曾跟卫凌霄磨拳擦脚不知有过多少回数，和门内众多师兄弟之间的比试更是家常便饭时常有之，便连剑子穹也还突发闲趣跟他游走过几回。可惜卫凌霄那时只一心自行参研岳门武艺，哪有心思跟他胡来？往往是迫不得已才由着师弟的性子勉勉强强凑合着跟他过上几招，再者其他门内的一应师兄弟们一向敬畏门主的两个徒弟，显然肯出手都是被万夕云给逼着去的，而剑子穹就更不用说了，他只是意在试探，何来动真？如此一来门内的人个个都不愿真正跟万夕云动手，硬是把他在心里给憋得慌，直到后来他自负罪名关进后山底祠面壁二十年，好不容易有杨乾肯天天陪他过招，可惜那孩子功力有限，又岂能使他如意尽兴？枉他生性开阔爽朗，又视武学为真命，却从来得不到一个真正可以展示的机会，此番苦恼郁闷委实不是常人能理解得来的。
　　
　　 这次岳门面临劫难情势非同小可，万夕云的心思虽然重在救难以不辱岳门雄威，但在此同时他也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以慰多年的心愁，惊怒交加下不免在心底又升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激动！
　　
　　 蓦然，六十个红武士在同一时间一举大动干戈起来，只见他们手脚同作，双手竖持武士尖刀于身体右畔，脚下步伐急施兀自在之前站好的阵势里极有规律地打起转来，但看他们一个个身形飘忽、动作诡异，只在一个固定的范围里活动也不进攻，似乎不像是在摆阵，却又教人一时说不上来那是些什么名堂。
　　
　　 “娃儿，你注意点，他们此举只怕不简单！”万夕云见红武士那些莫名的动作仿佛立时料到有什么不妙，脱口提醒卫岳道。然而卫岳却始终保持着同样地表情，冷面血眼，淡淡的盯着红武士不说任何一个字，就连万夕云此刻有意关切他的话也不回，没有人知道他脑子里现在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卫岳的漠然万夕云似乎并不如何在意，当下他也不再多说话，矗在原地静待红武士下一步动作如何。
　　
　　 且说红六十个武士自开始那些奇怪的动作后，只维持了约莫一盏茶的光景便停了下来，这倒并非是说他们在原地静止不动，而是转变路数，开始一个接一个前后紧挨排长龙一样地连成一串，还不等这个队伍的最后一个红武士也转着排进来，最前面领头的那个已然动身向对面不远处的万夕云二人发起了攻击。
　　
　　 这一下可说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但卫岳却一点不显惊慌，反倒抽身迎了上去。万夕云在心里略一顿，也立马奔了过去。
　　
　　 卫岳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早已被鲜血染满，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目，只认得清那双血红的瞳孔依旧空洞无神，还有那冷得教人发栗的神情，正一步步向红武士靠近。他强行压在体内的那股暴戾之气此刻再不受任何抑制，正在他大脑的每一寸空间里弥漫着，这也就代表着卫岳脑海里现在只有一个意识，仅仅一个字的意识：杀！
　　
　　 红武士和卫岳的距离须臾间便拉拢，像两股蓄势待发的能量突然得到释放，卫岳去势汹汹，红武士亦来势恢宏。第一个红武士横刀在前，直挑卫岳中宫，这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招卫岳自然可以轻易化解开去，但这次红武士经过刚才那阵势的磨合后似乎不仅功力曾大了几分，身法也是比之前大有不同，虽然此次出招简洁无杂，然而却无不从中透露出些许绵里藏针的霸道和阴险。卫岳初一触上红武士仅是微微一顿，紧接着身法又跟了上去迎合下一步的招式，看来他根本不受红武士突增力量的影响。
　　
　　 红武士这次的阵势攻击可谓鱼贯而出、连绵不绝，卫岳轻易抗下了头一个的攻击，但还不到酣处那个红武士便立马抽身向一边闪开，后面的一个立马又间不容歇持刀杀将上来，一招过后又像前一个红武士那样闪到一边。这种一发即收、连连轮回不止的打法倒教像极了古人作战用常的车轮计，莫说万夕云极不适应，就连卫岳现在也有点像被人戏弄一般身形稍显起迟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