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西村镇滹沱村，遇永熙陵，自然顺便要探访一下。这里毕竟是一座皇陵，一处还算有点儿名气的宋陵遗址。
　　 村子中央的敞亮处，一块文物保护的标识明显。不大不小的广场，青石铺地。没有门阙鹊台，两边翁仲阶立，静默肃立；瑞禽祥兽，惟妙惟肖。向前，石狮护守的阙门中央有一条泥土小径，延伸至秫田深处的一座高大墓冢。草木葳蕤，鸟雀争鸣。森森然，尽显威严；寂寂然，几多落寞。
　　 据说，永熙陵为规模最大的宋皇陵，神道长近600米，陵台高80余米，地宫深30余米，方广20余米。门阙、鹊台、乳台、神坛、上宫、下宫、宫城等建筑奢华，松柏枳橘等四时花木环植墓侧。东来西往，左顾右盼，我努力地找寻一千年多前的繁华或肃穆，但旧时的地面建筑物早已片瓦无存。透过深可掩人的青纱帐，勉强能看到几处颓墙断壁，和一处角楼的夯土遗址。几只喜鹊叽叽喳喳，一群麻雀起起落落，似欢迎，又像驱赶。
　　 就在要转身走去的时候，一尊伺官的石雕悄然出现。秫杆掩蔽，不掩其穿透岁月的光泽；杂草簇拥，不落其恭眉顺眼的谦卑；藤蔓缠绕，不失其看破风云的深邃。站在它面前，再一次触摸时光的印记，温润而冷酷。与它对望，不只有穿越千年的深情；更多的是饱经风霜的沧桑。
　　 远去了鼓角争鸣，暗淡了刀光剑影。旁边，坞罗河曲折绕过，虽然河水潜形隐迹，但沟壑俨然。东面，青龙山群峰叠翠，连绵不绝。南面，白云山耸峙；更远处，嵩岳巍巍。
　　 整个陵区呈南高北低之势，宽阔的神道尽情铺展，气势尽显。高大的望柱直指青天，石像生矗立两边，历经千年寒暑不失旧日风采，惨遭金兵肆虐不减大宋奢华，阅尽人间风雨犹有雄浑气韵。
　　 这座墓的主人，自然是宋朝第二位皇帝宋太宗赵炅，也叫赵光义，宋太祖赵匡胤的胞弟。公元976年登基，时年38岁；公元997年，59岁时死于箭伤发作。在位21年，却留下了太平兴国、雍熙、端拱、淳化、至道等气势不凡的年号。而在其死后，又留下了“至仁应道神功圣德文武睿烈大明广孝皇帝”的谥号。炅，火光之意。赵光义登基后以“炅”自名，雄心勃勃，也许是要“熠乎碧光之堂，炅乎琼华之室”。但他在位其间，文治武功方面建树不多。除了南取闽广、吴越，北定北汉外，其他乏善可陈。而让他最为耻辱的是三次败走辽国，以至于以后的北宋诸皇帝，谈辽色变。毛泽东评价赵炅“此人不不知兵、无能、小人之言”。而历史学家蔡东藩这样评价赵炅：“尺布可缝粟可舂，如何兄弟不相容？可怜骨肉参商祸，刻薄又逢宋太宗。”
　　 覆斗型的封土就矗立眼前，但对于宋朝的这位皇帝，我好像生不起多少敬意。一心要名垂青史，不过是沽名钓誉。不管是他“黄袍加身”的怂恿教唆，还是“金匮之盟”的权亲交易，或是“烛影斧声”的夺命篡位，史实也好，故事也好，一切无从考证。对也罢，错也罢，全都涌入历史长河的云诡波谲之中。
　　 和其他宋皇陵一样，永熙陵最值得一看的，依然还是神道两旁的石像生。这里的石雕，一直被认为是宋陵中最优秀的，保存最为完好的。陵台前方两侧，还完好地保存有58件石雕像。望柱、象、驯象人、瑞禽、石屏、甪端、马、控马人、虎、羊、客使、武官、文臣、镇陵将军、石狮、内侍、宫人等，件件都称得上艺术精品。一石一刻，深雕浅琢，虽无声无言，却可以想象一千多年的风雨飘摇。
　　 这里，岁月仿佛淹留，时光似乎凝滞。两边武官头大身粗，健硕威严，赫赫然气势逼人。三五文官垂缨持笏，神伤色黯，戚戚然似有无限哀愁。波斯客使高鼻深目，浓髯长须，裹头饰耳，手持宝瓶、珊瑚，趋步升降，恭而无失；日倭客使身着披风，曲膝躬腰，平冠和服，手捧绶印、欶书，瞻礼对接，卑而有礼。
　　 瑞禽匠心独运，线条清晰，跃跃欲飞，栩栩如生。驯象、走狮、蹲虎、跪羊、甪端等祥兽造型雄浑，刀法冼炼，气韵赫然。其中，最值得称道的是石羊，花纹繁复，高大雄伟。或昂首向天，或静卧不语，肥耳大眼，鼻口清晰，嘴微微张开，胡须蜷于腮垂于胸，姿态淑美，神态安详。难怪这里流传有“东陵（永裕）的狮子，西陵（永泰）的象，滹沱（永熙）陵上好石羊”的顺口溜。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羊天生丽质，纯洁吉祥，不仅象征着美丽善良，也寄寓了和平安宁。“羔食于其母，必跪而受之，类知礼也。”在权位的争竞和惑乱之下，结党、逆母、弑兄、篡逆的赵光义，不知道还有没有羔羊跪乳的至孝至礼。
　　 石像如活，难同大宋长在。岁月，带走了曾经的繁华和荣耀，只留下默默无言的翁仲和石兽，庄严肃穆地站立在旷野之中。站在高处张望，永安陵、永昌陵、永熙陵由东向西一字排开。倘若地下有知，父兄三人幽冥中相遇，谈及那个“烛影斧声”的雪夜，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唏嘘和慨叹。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喧嚣过后，寂寞如初。曾经威严庄重的皇家陵园，如今成为农民的沃土膏壤，村民的休闲广场。
　　 尘归尘，土归土。再见了，永熙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