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年初，大英吃惊地发现了83岁的妈妈越来越不对劲。
　　 妈妈把没有晒干的衣服收回来放在衣柜里。问妈妈，她振振有词地说，外面有小偷，不收回了会被小偷拿走的。把干柴绑成一小捆一小捆放在床，妈妈随意大小便，不知道遮掩躲避。晚上久久不能睡觉，一会起床开门要出去，一会站在窗户前小声嘀咕。这些症状让大英惶恐地觉得妈妈是不是也得老年阿尔茨海默症了。邻村就有一位老爷爷得了老年痴呆症，刚开始不记得东西放哪儿了，后来越来越严重，严重得不认识回家的路了，儿女们轮流照顾，幸亏老人子女多，轮流下来每家一年摊3个月，可谓艰难度日。
　　 大英不敢怠慢，赶紧打电话给姐姐、哥哥、弟弟，把妈妈的情况如实告知了。妈妈再也不能一个人单独生活了，一生争强好胜，年轻时走如疾风的妈妈，自从父亲十多年前去世后，一直自己独自生活，她和小儿子住隔壁，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小儿子去照应一下，也没什么大事，在小儿子家农活忙的时候，硬朗的妈妈还帮着去摘棉花。
　　
　　 二
　　 哥哥建议开个家庭会议，会议安排在大英家里。兄弟姐妹们约好了，让打工在外的弟弟回家，弟弟不敢当家，弟媳妇一道跟着回来。这会议是紧急会议，得立马召开。看着漠然的妈妈，说话颠三倒四的样子，人人心里都打怵，他们怕什么来什么。兄弟姐妹们就担心他们的妈妈得老年痴呆症。“唉，现在的老年痴呆症怎么这么多啊，我将来老了可不要得这个病！”哥哥叹口气说。弟弟紧锁着眉头不语，所有人心情都很沉重。
　　 四个人每家一年三个月，妈妈轮转着走，谁也占不着便宜。平摊，轮转赡养年迈的父母，在农村是普遍现象。哥哥鳏居，一个女儿嫁出去结婚生子了。哥哥说他愿意每个月出2500元让大英代为照看妈妈。大英心软，觉得哥哥一个男人照顾妈妈确实吃力，再说哥哥也60多岁了。大英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账，她要是外出打工，一个月能挣个5000元左右，哥哥给了2500元，权衡一下是低了些，大英转念一想，自己在家可以做些农活填补上去，哥哥平时对自己也不错，少点就少点。大英答应了哥哥的请求。大英在家是说一不二的，只要她答应了这事就板上钉钉了。大英老公低着头，半张着嘴不说话，随大英怎么做决定他都不反对。
　　 姐姐一看急了。姐姐在集镇上做生意，开一家不大不小的超市。姐姐挪挪身子凑近大英身旁赶紧说：“大英，我那三个月也给你！我也出2500元。粗壮敦实的姐姐生怕大英不答应，用迫切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大英。大英，我可是做生意的，一天到晚忙得要死，顾不上天顾不上地的，吃饭没有个定点，你姐夫要进货，我要码货，卖东西，有时小孙子还要过来，我们太忙了，没有时间照看妈妈，妈妈这个样子，要是在集镇上走丢了呢？谁去找啊！我家货物那么多，她要是去摇晃那些货架，货架倒了，会出意外……妈妈现在傻乎乎的，啥也不懂，我出2500元一个月，大英，你照顾妈妈……”大英听了很不是滋味，姐姐竟然毫不怜惜地说妈妈是傻乎乎的。姐姐经济条件在兄弟姐妹当中最为优越，她一个月也给大英2500元，大英觉得少了。大英动动了嘴唇，想要开口说话反驳姐姐，要姐姐陪着妈妈，不让妈妈去碰货架，妈妈出门陪着就是，这样妈妈怎么会走丢？怎么会摔倒呢？大英粗糙的黑红的脸涨得更加黑红，她开始喘着粗气正欲开口，这时，她老公大明悄悄地拽了拽大英的衣角，示意大英不要吭声，答应姐姐的交换。大英转过头用喷火的眼睛看着已经半秃的大明，只见大明不动声色地向大英伸出五个指头。
　　
　　 三
　　 大英豁然明白了，自己有把柄捏在姐姐手里啊！为在县城给儿子买房子，还欠着姐姐5万元呢。如果不答应姐姐，姐姐翻脸不认人，要大英立即还这5万，大英此时此刻是万万拿不出来这钱的。欠姐姐的这笔钱，大英是有计划的，等到过年大明在外打工赚了钱，自己再攒点，凑凑，先还给姐姐3万，剩下2万，明年再还。“大英，我3个月，哥哥3个月，共计6个月，你可以赚得15000元，你还不要起早贪黑，一日三餐都在家吃，油盐均匀，你还可以在家种种蔬菜，养养鸡鸭，甚至种点庄稼，顺便也挣钱了，嘿嘿……”姐姐说着，对自己缜密的思维发出满意的笑声。
　　 大英瞟了姐姐一眼，在心里恨恨地说：“既然这么好，有这么多的便宜可占，你自己怎么不去做呢？唉，毕竟自己还欠着姐姐的钱。”大英只得把这口气咽下去。大英还是担心妈妈去了姐姐家里，像姐姐说的那样，她没有时间照看，那么妈妈痴痴呆呆的，不是很可怜吗？欠账慢慢还，老妈妈都83了，还能活几年。大英宽慰自己，自己家房子大，和左邻右舍的关系都相处得融洽，妈妈也能得到邻居们的帮助。大英心疼妈妈，一切往好里想。
　　 弟弟没有吭声，他把权力让给了弟媳妇。弟媳妇伸开两腿，挺挺腰杆，好让自己坐着舒服点，拿着手机刷抖音。现在只剩下他这一家需要拿明态度。“老妈轮到我家，让他儿子照顾，我们出不起一个月2500元，我的儿子还在上高中，我们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最后一轮到我家，正好是年尾，也要过年了，他儿子打工也回来了，他的妈妈他照顾……”83岁的老妈妈，就这样被四个儿女平摊过日子。
　　 新年过后，大英流着泪谈起过世的妈妈说：“妈妈年都没有过完，就去世了，以后我们四个再也不会为妈妈的事情吵嘴了。大英反复叨唠着，今年是妈妈的本命年啊……”
　　
　　 2023年3月21日首发江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