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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回归】忘不了(情感小说)


作者:木春 秀才,2013.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123发表时间:2023-04-01 17:43:36
摘要:在暴风雨前夕,我邂逅一群劫匪,他们把我掳到卡车上。我以为在劫难逃了,可不一会,惊天逆转,我有惊无险。


   骄阳似火,柏油马路柔得像刚出锅的糖稀。
   我推着沉甸甸的车子一步一磕头,慢慢向前挪行,满脸的汗珠簌簌坠落。
   没风,每前进一步我都气喘吁吁。我不能停留,必须抓紧时间把车上的装修材料运回家,工人还等着用呢。
   可我不得不停下来,因为我干渴难耐。喝光了水壶中最后一口水,把壶底都抽上了天,最后一滴也融进了我冒烟的喉咙里。
   西天有隆隆声,乌云在那里聚集。
   我弓着腰,撅着腚,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车子极不情愿地缓缓爬行,整个车子沉得像一个醉酒的大汉躺在地上耍赖,让一个孱弱的老者负重拖行。
   “推车的,站住!”有人一声断喝,挡住我的去路。
  
   二
   我抬起头,汗珠沿着脸膛往下滚,渍得睁不开眼。
   用袖口擦去汗液,定神看眼前。
   哟,站在我面前的是个黑塔般的大汉,除了膘肥体壮之外,还络腮胡子,敞开的胸上长满了乌黑的护心毛。
   我惊悚,咋啦?
   看黑塔的模样,我确信他并不是交警——警察值班都穿警服啊,哪会像他这般吊儿郎当、形骸放荡。他就是交警我也不怕,我没违反交通规则——交警咋能堵守法公民的路?哦,难道是劫匪?
   我慢慢镇定下来,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看着他。
   “啊哈,腰也弓了,头也白了,脸也皱了,嘴也尖了,啧啧,不是当年的‘汉武大帝’了,呵呵呵。”黑塔瞅着我,笑嘻嘻地说。
   他显然在讥讽我的衰老,可他怎么扯到汉武大帝了呢?
   “你——你谁呀?”莫名其妙的我拉着脸严肃地问。
   “猜猜我是谁。”黑塔一副挑逗的神态。
   这句话在诈骗电话里经常有。这个人是电话里的诈骗犯?诈骗犯敢在大白天面对被骗者?
   我又惊悚起来,怔怔地看着他,摇头。
   “不认识了?贵人多忘事啊。可是,看你这副寒酸相,没了当年的凶悍,咋看都不像当年的‘汉武大帝’啊……”黑塔拧着眉头盯着我。
   哟,看样子是老熟人,可我真不认识他了,颇有愧意的我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你呀,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可以理解。唉,岁月真不饶人啊,岁月就像一把杀猪刀,它杀……”面对一个花甲老人,他也许觉得说下去太难听了,就改变了语义的方向,“三十年前,你这个‘汉武大帝’也许没料到自己会是这个蹩脚样吧?没料到长江后浪推前浪,总把前浪拍在沙滩上吧?哈——哈——哈——”一阵得意忘形的大笑。
   三十年前他就认识我?他一直盯着我?我这个穷鬼怎么会得罪他这个凶神恶煞?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脑子快速地搜索过去的岁月,追忆有没有得罪人,有没有做过亏心事。
   应该没有。
   “还没想起来吗?好好瞅瞅,往这看,嘿嘿嘿。”黑塔指着自己的黑脸,又摸摸自己的耳朵,狞笑着。
   我不敢看他的脸,可还是不由自主地乜斜过去,那肥硕的脸膛酷似三国里张飞的糙脸,只是胡子没那样茂密、那样邋遢罢了。
   “哦,实在对不起,我不认识你。年轻人,我还有事,先走了。”我弓起腰,撅起腚,准备推车继续走我的路。
   “想溜?没门!没门——这个词你熟悉吧?”黑塔伸出浑圆的左臂,横亘在我面前。他高出我一头,那胸膛厚实得像一堵墙,那岔开的双腿粗壮得似水泥柱,那硕大的右拳在我面前不停地晃悠,像拳王泰森要进攻对手了。
   我窘在原地,大汗淋漓。
   “嘿嘿,嘿嘿,嘿嘿嘿!”他龇牙咧嘴地阴笑。
   看样子他确实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劫!我东张西望,扫视着路边,因为天热,行人稀疏,更无警察。我想喊,可喊声也许只能招来暴风雨般的拳脚。
   我瑟缩着,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哦,兄弟,我就是一个穷……穷秀才,谢谢你,借条路吧。”我祈求起来,毫不畏惧、机智果敢、勇往直前、赴汤蹈火等词汇在这个时候似乎都派不上用场,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倏地干瘪成了一片黄叶,摇摇欲坠。
   “你穷?我不信,你这是装穷。你当年在我们面前可是叱咤风云的‘汉武大帝’呀——天下最富有的人呐,‘武可安邦,纵马驰骋;文能治国,学富五车’。如今21世纪了,各行各业都飞速进步,你也该学富十车了吧?”黑塔咧着阔嘴,欣然笑怼我。
   这些词我好像说过,咦,他怎么这样熟悉我?他真的长期盯着我?这些年我生活无忧,感到十分满足和幸福,可我不是富裕人,怎么会是天下最富有的人呢?我是一个严谨的人,曾经会那样自我吹嘘吗?
   我的思维混乱不堪,一时傻呆起来,不知如何应对。
   “哦,小兄弟,你确实认错人了,我一辈子都穷得叮当响,我现在……”我本来想说自己装修房子的钱还是借的,可又咽了回去,我担心这个劫匪听说我买得起房子,还在装修,那一定是有钱人,便更难脱身了,所以就改口说,“我是……是帮人家忙呢,你看我就是一个搬运工,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也挣不了……几个铜板。”
   西天的隆隆声更急促了,暴涨的乌云翻卷着向这边压来。
   我浑身都火辣辣的,心跳加速。我知道自己兜里还有买料子剩余的几百块钱,看样子是保不住了。警察在做电视节目的时候也告诫过观众,在和歹徒对抗时,要舍弃钱财,珍惜生命。我心一横,做好了舍弃钱财的最坏打算。
   “哟,哟,哟,你是搬运工?你天天忙得‘不亦乐乎’?嘿——嘿——嘿——”黑塔轻蔑地笑着,“你是一个诚实的‘汉武大帝’,如今怎么睁眼说瞎话呢?哦,我知道了,你是在糊弄我,你想用你的智商来麻痹我这个大老粗。没门!哈哈哈,没门!”
   一阵凉风吹过,乌云铺天盖地压过来,太阳倏地不见了。我知道自己的谎话没起作用,臊得满脸通红、浑身燥热,凉风也没给我带来清爽。
   我焦急万分,全车的装修材料就要泡汤了。
   我要回头走,黑塔抓住了车把,那大手掌像一把钳子,牢不可破。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厉声呵斥他,我惊讶于我的勇敢了,如三十年前。
   “噢,有点像了,像‘汉武大帝’了,哈哈哈。”黑塔笑嘻嘻的,似乎一下子温和起来。但我揣摩不透那笑的本意——善良还是诡诈?
   快下雨了。哦,不,已经有几滴砸在我头脸上,还有几滴溶进了我的装饰材料里。
   我欲哭无泪。
   “牛魔王,你在那磨蹭啥?要下雨了,还不回来。”百米开外的两台货车上有人向这边一面招手,一面喊叫。
   “你们都快点来,帮把手!”黑塔——牛魔王吼道。
   从车上跳下几个男人,个个身强体壮,倏地跑到我面前,把我围在中间。
   完了,我插翅难飞了。
   “八戒,沙和尚,猴子,白龙马……你们看这是谁?”黑塔指着我。
   “他——他,哟,这不是李老师吗?”被称为八戒的男人咧着大嘴惊呼,“真是冤家路窄啊,你这个‘汉武大帝’三十年前可是我们的克星啊——作业马虎,你说没门;上课偷看画书,你说没门;欺负女同学,你说没门;值日草率,你说没门;讲句脏话,你说没门……我头上吃了不少丁丁敲,你当时可真有劲,每一个丁丁敲都让我龇牙咧嘴。这些我都忘不了,今天该你‘没门’了吧?哈哈哈。”
   八戒说完,就来回抹拉自己的脑瓜子,似乎在找丁丁敲留下的痕迹。
   啥丁丁敲?啥没门?看着八戒的头,我一下子想起来了,我年轻时管教“二皮脸”,好发火,常用弓起来的中指敲他们的头,学生把这叫丁丁敲。这汉子肥头大耳,真有点像八戒,他真是被我敲过的冤家?他手里虽然没有钉耙,可赤手空拳的他对阵我这个干瘦老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哎呦,八戒是来索命的?
   “我的耳朵更是你练功的好地方啊,你揪着它把我从教室的最后排提到最前面,晾在黑板旁。我嘴里承认错了,可心里那是一百个不服气。你当年给我们讲了很多汉武大帝的故事,所以我们就给你起了绰号‘汉武大帝’。你总期望我们有汉武大帝的魄力——武可安邦,纵马驰骋;还期望我们有惠施那样的智慧——文能治国,学富五车。还诅咒我们这些孩子不学无术,将来干啥都‘没门’。这些我也忘不了,哈哈哈,今天谁‘没门’啦?”牛魔王摸摸自己的耳垂,似怨非怒地嘻嘻笑。
   哎,我年轻时是体罚过学生,领导批评多次,我确实虚心接受,可偶尔暴脾气还是会发作,实在惭愧。不过,那时的家长都很理解,说我性子急了点,不过,是真心为学生急。
   哎呦,牛魔王也是来索命的?
   我在劫难逃了,脑袋嗡嗡作响。
   黑云覆盖了整个天空。
  
   三
   一阵凉风吹醒了我。
   我挺直腰杆,怒目圆睁,愤然不惧。因为我知道我面前的不是劫匪,而是我曾经的学生,我将拿出师道尊严来,和他们雄辩:当年的方法是不当,但我的目的是良善的,我期望你们……
   我心里有很多很多话要喷涌。
   可是还没等我开口,雨点就大起来了。
   “弟兄们,拉车!”牛魔王一声令下,几个壮汉不由分说地把我和我的板车拉到汽车旁,又三下五除二把板车抬进了汽车的货箱里。
   我机警地看着这群匪徒,想瞅时机逃跑。
   牛魔王一把钳住我的手臂。
   “汉武大帝,上车!”牛魔王前面拉,八戒后面推,不由分说地把我捉上车。
   雨倾盆而下,汽车在雨中穿行。
   我心里拔凉拔凉的,如垓下那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
  
   四
   牛魔王把车一直开到我住的小区里,停在楼下。他们把板车上盖一块雨布,从卡车上抬下来,放进楼下的门厅里,又把一块块、一桶捅、一根根、一袋袋装饰材料扛到等待装修的房间里。
   他们浑身都湿透了,脸上还抹满了水泥灰,个个都像古灵精怪的小妖。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八戒就冲着我大喊:“师父,今后这些重活,俺们这些小妖都包了,你不让干——没门!哈——哈——哈——”
   几个人冲进雨中的卡车里。
   马达声伴着风雨声,在我心里沸腾……
  
   (原创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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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写文章就是讲故事,讲故事的方法不同,阅读的感受和体验就不同,这就是操控文字的魅力,有无穷的乐趣。木春老师借用文字的张力,把一个简单的故事渲染的云飞雾绕,让读者在预设的情绪紧张中,使一次阅读程序的时间压缩成为可能,从而控制了写作的性格,使其有了文字组合的意义。读文就和欣赏许多艺术作品一样,不是看要讲什么故事,反映什么情节和画面,而是要看作者用什么手段和叙事方式,来使平淡的人间故事充满趣味和韵味。这是一种精神,是认真对待自己艺术感知的态度,是舒张自我性格的表现,值得文学爱好者学习。佳作,特此推荐!【编辑:策马南山】【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30404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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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策马南山        2023-04-01 18:15:47
  看到木春老师的文章,非常高兴,在这个时期只要还能写文章就是平安无事,这是我的体会。问好木春老师了!
人生如梦
2 楼        文友:木春        2023-04-02 17:32:31
  南山社长,您好。
   木春首先谢谢您对我的关心。这个时期还能写文章,真的是平安无事的体现。
   每次看到您的编安,都是那样的精彩纷呈,都让木春学习到对文章理解的新角度,对写作方法的新认知,都对文字有了更多的敬畏之心,都想让文字有更多的“张力”。
   谢谢社长对拙文的推荐。
   木春遥祝社长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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