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很暖，洒在大地上。突然，“嘭”的一声闷响，一群麻雀扑楞楞地飞起来，声音很大，像是谁在大风里抖动一件长衫。
　　 父亲站在家门前的桂树下，手里拿着一枚冲天炮。“这是干什么？”“赶麻雀。”父亲的声音里透着无奈。
　　 这几年，麻雀真的是越来越多了。秋天的时候，家门口的柿子树上，黄澄澄的果子在天空蓝色的背景里，成为绝美的画，父亲没有采摘，它们就那样高高地悬挂在澄澈宁静的时光里。挂满柿子的树枝上，有的麻雀静静地站着，骄傲得像个粮食盈仓的老农民；有的翘着尾巴，肯定是把小脑袋都扎到柿子甜而多汁的果肉里面去了，如贪吃的孩童。柿树成了鸟儿的美丽餐桌。而现在，春寒料峭，想必也没什么可吃的，菜地里的白菜、菜苔绿油油的，当然是令它们垂涎欲滴的美食。我们家门前还有一小片树林，柚树、李树、柿树、枇杷树应有尽有。前些年家里没人住的时候，门前的杂草野树高过屋梁，现在被父亲拾掇齐整，栽树种菜。麻雀们找到这么个好所在，似乎吃住不愁了。
　　 麻雀在我的童年里是被称为“四害”之一的，常常成群结队地站在村里晒场的电线上，开民主生活会一样，叽叽喳喳。那时，男孩子们的手里几乎都有自制的弹弓，随时抬手拉弓，“嗖”的一声，一粒小石子飞出去，把麻雀们惊得满世界逃窜。我则常常无奈地被奶奶差遣到晒场上，坐在小板凳上，手上拿着一根小柴棍，无比孤单地守着晒场上的稻谷，看到麻雀飞过来，就站起来，挥着柴枝儿向麻雀奔去。现在想来，那时犹如深陷漫天黄沙的沙漠，满眼里都是金黄和阳光，还有辽阔而漫长的孤单。我那时如此讨厌麻雀！
　　 后来，麻雀啊燕子啊什么的都少了，只是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以前屋檐下常见的燕子窝也看不到了。
　　 前两年的一个冬日，我回老家的途中，快到村子时，路边的一块留着稻桩的稻田里，一群麻雀四散着在啄食，荒芜寂静的冬日田野，霎时就鲜活起来。我如一个农妇一般粗声吼了一嗓子，它们惊慌地飞起来，停在田埂的树上，见没有什么危险，又“呼”地雨点一样落到田里。我拿手机拍下它们，在照片上，小小的它们散落在破败的稻桩间，几乎看不见。那是一些渺小而渺茫的生命！它们也是要为生存奔波的。我静静地离开，不再打扰它们。
　　 父亲说麻雀越来越烦人了，放个“冲天炮”就跑，等没看到人了，还是要来糟蹋菜地。这实在是一个麻烦事，人要吃饭，鸟也是要吃的，冬天虽然在节气上过去了，鸟儿们的春天还远远没有来临。这让我想起前阵子一个寒风怒号的日子，天要亮未亮的时候，我发现一只鸟儿居然无声地站在街边的花坛里，显然是在找吃的。它瘦小的爪子踏在冰冷的湿土上，蹒跚而行。刚刚过去的夜晚，大风蓝色预警，这恐怕是一只又惊又饿的鸟儿。等我发现了它又好奇地往回走想去观察它时，它就又飞到了花坛边的香樟树上去了，在枝叶间鸣叫。在我听来，那声音寒冷而凄切。
　　 父亲很多年没有扎稻草人。我回老家时跑遍田野也没有发现一个稻草人。稻草恐怕不容易得到了，现在水稻都是机器收割，那个头戴草帽、手捏竹鞭的稻草人伫立在奶奶的菜园和我的记忆里。也不知道，多少年来，鸟儿们终究有没有识破稻草人的伎俩。
　　 乡村里现在用驱鸟彩带赶鸟。一条条一米多长的彩带，系在小棍上端，插在撒了谷粒的稻田里，在风里猎猎飞扬，如电母在排兵布阵。谷粒安安静静地躺在没有积水的软泥里，已经有了小小的短短的青绿苗儿，点点行行，在和煦的阳光下，谷粒正在死去，新的生命已经降临。驱鸟彩带是用强烈的反光作用来驱鸟的，也许还有那在风中的呼啦作响，似甩动的羊鞭，来达到吓跑小鸟的目的。
　　 行走在田野间丰，布娃娃鲜艳地进入了我的视线。在一片菜园子的两头，分别有两棵片叶无存的树，两个布娃娃分别挂在树枝上，仿佛两个认认真真地端坐着照看菜地的小女生。两棵树的树枝上各各挂了五颜六色的易拉罐。那天的风很大，易拉罐在风中互相撞击，发出悠扬清脆的声音。我不禁被这种来自乡野的创意打动：原来稻草人也可以是这副小可爱的样子！这实在是两个幸福无比的“稻草人”，不仅有“玩伴”，还有来来往往的风做它们的乐师。
　　 鸟儿在它们的天空飞翔，农民在他们的土地劳作。风在唱它的歌，草在发它的芽。如此，十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