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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丁香】【护花使者】一日·6(小说) ——此为先前


作者:徐其锋 白丁,2.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924发表时间:2023-04-11 08:45:40


   生活出乎意料地寡淡。日复一日的阳光试图抵御深秋的微寒,将形销骨立的树木分毫不差地印在其后的浅色石墙上;攀爬植物隐匿在阴影中,倒先显露出了几分火红。这是个略显尴尬的阶段,一切事物不真实地平安,毫无激进的体现或征兆,于是成为了回忆的好时节。
   我不时与身边人诉说自己以后的向往——四处行走,了无牵挂。“和谁一起?”些许听众不免会问。“一个人。”没有例外,甚至还略带决绝的回答。但每次匆匆逃离这个话题后,都会默默加上一句:“等遇到了那个人”。“那个人”?我想到这就有些冲动了。简单的三个字,“那个”似乎隐喻距离之远;“人”代表对象的不可知性。虽然触不可及,“那个人”究竟燃起了幽微的火焰。
   整理书柜时看到自己在一年多前写下的日记,那时文韫尚未进入我的生命,我仍苦苦追寻着美好的身影,尝试填满心中的空白。然而,不论身边的面容如何精致,却透露出了过于年青的涩味或久经沙场的腐烂气息。相较于文韫,那仿佛生于自然,也将归于自然的;那稳重又不失轻快,沉重但绝无死寂的存在,她们就是泥土。泥土!我惊讶自己用到了这么悬殊的形容,又细细在心里回忆起文韫。她不言而喻的聪慧,她时不时投来的清澈又易碎的注视。
   她始终如此平静地端坐在不远处,手中挥动画笔,身后是辽远的群山。
   寒冷的河流再次流入胸口,险些将我淹没。随即是疲惫,好似一瞬间失去了上万年的睡眠。
   ……
   一段日子过去。按部就班的测验、考试,令人不悦的课业催促我不止一次疑问:为何未来那些偏僻的知识或许不具有任何用途,但还是要求每个人都开展学习?——几乎所有长辈的标准答案透露出咄咄逼人的随机主义:万一以后需要呢?(这使我不由想起前几年公益广告里风靡一时的、真诚而一言难尽的宣传语: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对长辈彻底失望后,我自己慢慢作出了总结:人生有许多东西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但由于形式主义之类的威逼利诱,每个人都要迫于适应社会,听从一些难免主观狭隘的安排。
   幸运的是家人在短短数月后便把“叛逃”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仿佛将其放进了诸葛亮的棺木里,随着抬棺者永远消失在南方的地平线。我不再刻意避开有关文韫的思绪,每周依旧行走至邮局与她手写通信。然而“叛逃”带来的影响一直阴魂不散地困扰着我:在轻柔以至死寂的阴雨天气面对没有出口的模糊,脑海里往往突然失去一块,感到周遭都显得空惘。对此我尝试以各式摇滚音乐填充虚无,每当注视文韫信中那娟秀的字迹,就忍不住联想到DeepPurple的一首歌SometimeIFeelLikeScreaming里某句话:
  
   Buttheywroteitdown
   inaperfectSpanishscrawl
  
   我觉得自己的确改变了不少。我曾痴情到将电脑开机背景换成所爱慕女生的照片,尽管与后者已三年多未见;我曾在平淡的夜晚躺在床上凝视摇曳的树影,一边遥想异域清冷绵长的风。在过去我有对美的不懈追求,而现在——且不谈一概接受的娱乐方式,连最重要的关系也因犹豫没能紧紧握在手里。
   我想,这是由于我的观念太渴望有力的情感波动了,而这与人生的发展趋势是相违背的。一切总是归于平淡,不论经历有多少起伏——“我们有未来吗?”这是文韫在信中出现最多的话,“我真切地爱着你,却仿佛面对一口漆黑的井。谁都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更不知道在某个雨季过后,里面会冒出些什么、生长些什么。我看不清你的面目。我还惧怕你在繁荣的春天离开我,彼时茂盛的植物渐渐遮蔽你的存在,等我再驻足此地,看到的只有无尽的碧绿。”
   “我觉得你我的最大区别是对未来的期望。你向往你的羁旅,你的丰富;我向往我的稳定,我的宁静。如果——如果我们还有以后的话,我不知道这两股观念如何互相折衷。……我的唠叨或许已经引起你的不满,那便就此搁笔吧。”
   每每看到此处,我先是心中一阵疼痛,又尽快抽时间回信。我一再强调自己从未感到不满,甚至还渴望联系能再密切些。然而几天后当我心急火燎地撕开封纸阅读她那长长的信件,照例发觉对方的笔风总是在写到一半急转直下,变化幅度之大令我胆战心惊。“亲爱的萧荣”——多么温和的开头。但没有人能意料,不到两百字之后,平淡的问候蓦地演变成使人窒息的质疑:对自己,对社会,对亲人,宛如一条条钢钉打入我的心脏。而一阵冲击过后最有力的,是尽管她的言语透露出对一切的反感,却从未批判我的错误——我的麻木,我自私的离开,我的懦弱与摇摆不定——似乎我的形象对于她而言不存在负面一说。“你是最好的听众,没有你我不知道该作何办法。”恰是这种不免引发受宠若惊的评价,使我在短暂而罪恶的自得过后,受到了内疚狂暴的围攻。肩上的负担随思绪递进愈加重如千钧,几乎要叫我匍匐在地。另外,文韫言语中体现的对自身的抛弃依附在每一封信上,借邮寄者之手重重砸入我的潜意识。当我在和熙的早晨苏醒,看到手边高叠的信件,思绪混沌间竟由衷地叹息:生活怎么是这样,我为什么要消受一个患者无止境的牢骚?几秒过去才发觉自己又遭受文韫日复一日的消极的影响了。
   面对繁杂荒芜的生活,我着实不能承受这违心,因而待到周末与父亲重游了某处林场。父亲在一段时间的消磨后,大致没有了“叛逃”所带来的隔阂,日常谈笑还是有条不紊进行,只是时不时提醒注重学业。我心里清楚并理解他想要付出有所回报,但终究压抑不住愈发疏离的关系。
   从大门进入。几根开裂的水泥墩子以榫卯的方式连接,高耸头顶之上投下大片阴影;对外的部分写道:XX林场。一台格格不入的自动售货机旁,两位大爷面无表情地各司其职,莫名添增了几分不悦。
   顺着蒙上一层淡色沙石的柏油路行走。道路两侧是倾斜的土坡,受雨的冲刷和铁丝的阻隔呈网格状。日照极不明显,大概是受到了浮云削减,坠落地面已沦为微弱的白色。在这样的环境内,观赏需要层层深入——等忍耐了四处泛滥的人类痕迹,才算抵达林场的领域。多数为两掌左右宽度,表面微微翻起的陈旧树皮,镌刻着秋季特有的、短暂的白色。一部分被劈开,伤口随年岁运转默默变得平滑,看似安然无恙,但业已凝固的半透明松脂坚定地揭示了不堪的过往。
   “可以用来给二胡上蜡。”我那时还沉浸在对自然的好奇中。
   “这个质量太差了,”父亲接下话题,“平时用的松香是要提纯的。”
   仅一两段对话结束,我丧失了交流的欲望,使父亲暂时离开,独自对着看似没有尽头的光芒思考几秒,惊醒般继续迈动步伐。树木垂青,碎植漫地,干枯的落叶在脚下不断呢喃。转向右侧,慵懒的虫鸣,繁琐的鸟语。林中翅羽振动,时不时有两爪扑向枝干的声响,如若隐若现的脚步。我不禁仰起头,把目光埋进遥远的树冠。
   林场逐渐被经济活动破坏着。行至中途,一堆木材伏在肥沃的土壤上,切面粗糙而犀利。针叶坠下轻敲头顶,正逢不远处人声渐进,经过身边时一位中年男性的电话铃偶然响起,记得有歌云:
  
   你究竟犯了如何的错
   竟自甘捆上生活的枷锁
   微风诉说不了你的落寞
   月光恳切挽留你的蹉跎
  
   枷锁难破
   推卸责任给车水马龙的经过
   你不堪一击的懦弱
   如何用烈酒蒸发这怪哉虫
   终究好梦一场幕落
  
   “怪哉虫”——读来很有味道,却不知是和监狱息息相关的神话生物。这样的歌咏,基于消极而延伸哀叹,无疑成为这个时代最流行的专利。那中年男性滑动手指选择了拒绝接听,而打量他的面容,在透过枝叶的阳光下尤其真实,每一丝冷漠都被勾勒出本不应有的显著。
   几十分钟倏忽飘过,脚下的情形往单调的落叶点缀了丰富的果实。俯身查看,许多种粒半掩藏在连绵的金黄间。我想,再宽裕的人面对这种慷慨的给予,此刻也不由要在自然中行窃。小心翼翼将手伸进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洞隙,摸索一会后掌心出现两三个脏兮兮的榛果。吹走匍匐其上的蚂蚁,擦去冰冷的露珠,怀揣着这年代尚浅的窖藏匆匆逃离,心里刺激又颇感静谧。
   回程途中在路边不断看到死去的甲壳类生物。“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父亲对其中一具尸体指点道。我没有回应,待出现一滩被汽车碾压变得扁平的黑色后,说:“死后还要遭受他人的观看,真是一种无能为力的不幸。”
   对方思考一会儿,脸色骤变:“你最近有写东西吗?这种时间要有所控制。”此话一出,气氛刹那透露险峻。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语句仿佛当头一棒,仓促把自己从过去的幻想中拉回。父亲已不是原本那般善于倾听与思考的存在了,连稍具斟酌气息的言语都要遭到审讯,所有迹象都证明:我在他面前,一切的偏题都会激起不可抑止的怀疑,一切的坦诚无一例外将被视作背叛。
   我向他笑笑,扔掉了手中的榛果。
   ……
   清晨我请志恒到操场散步。起先他略带难以察觉的拘谨,不过迅速归为原样,仿佛我们之间从无芥蒂。看着他微眯的双眼和轻松的面庞,我想到几周前文韫坐在夜晚的长椅上对我所说的话:“……更甚者,在踢倒以后,他还要给人以抱歉的微笑——这当然会促进谅解的发生,但所有的补偿,也只有一个微笑,如此罢了。”对于士哲,我只求他一句抱歉,加上一些不情愿显露出的内疚。可叹对方眉目淡然,脚步轻盈,看上去很平安。
   不再思索。我兀自停下脚步,左手放至额前遮挡阳光。远处的松木裹挟厚重的雾气,在四散的温暖下若飘浮于湖面的棉花缓慢融化收缩。草坪适才经过修剪,呈现条状的间隔。
   “大约一年前的某个早上,我们也在这里谈一些事,”我开口,“那时正逢雨后,草坪不像现在这样干燥,反倒遍布一片片水洼,因光照有些刺眼。”志恒回过身,面露费解:“是的,怎么了?”我见状掀了掀眉,“曾经的事物往往比当下更有内涵,更美好,更值得追忆。我喜欢一年前的操场,它是纯粹的,没有人工的痕迹。进一步讲,我向往过去。当下对我不太友好。”——其实以隐喻众多的言语打开话题绝非我本意,只是心中莫名燃烧的冲动有力地吸引着思维走向,最后只好将想法皆全道出。
   志恒低头看看,踢掉了鞋尖上的一点泥土。痛苦从他眼中浮现,继而被冷漠代替:“事物不断发展,且大多数是良性的,更客观广泛,更为人所认识……”“然而,”
   “然而,”我打断道,“认识太多也是一个弊端。你觉得呢?”
   “这没有错。”他表示同意,随即是冗长的沉默。无言近五分钟,我终于按捺不住疑惑:“烟是你抽的?”对方愣一愣,许久才缓过神:“什么?”
   “你刚才在想什么?”
   “没有,就是发个呆。”
   “哦,”我猜测他正被过去的感情纠缠,但并未理会,又一次问:“寝室里的烟是你抽的?”。志恒神情凝固,话语却始终对答如流:“是的,不好意思。”“为什么?”几乎没有停顿间隔,我追问道。
   “因为你逃学了,我以为你不会在意这种事;我那几天心情也不太好。还有,假设我抽烟被发现,会影响德育成绩。”这段言语如播音员毫无起伏的报道,使我暗惊他的直截了当。
   “幸好,这件事没有对你造成任何影响。”他补充道。
   “的确,”我有些麻木,“没别的意思,就是问一下,好知道一切的来源。——现在,既然这件事不足挂齿,把它忘了吧。”
   ……
   夜晚。下方依旧是通明的灯火,树影映入寝室,在惨白的墙皮上四处滑动,在阴森中竟透露出洒脱。志恒很快睡去,发出鼻腔呼吸的低吟。心绪一如往常促使我忍不住走到阳台,空调外机颤动着,旁边的几截烟蒂重新在脑海里激起了不忿。我无意纠结所谓因抽烟而受到的处分之类,只是感慨为何在表皮背后,每个人似乎都怀揣着鲜有展示的一面,两相对比,不免要被批判为道貌岸然。我不再敢胆轻易将想法同他人分享,缘于担忧遭受篡改或利用。信任——这本就岌岌可危的薄冰,在我心中不可逆转地融化了。
   回望一眼漆黑的寝室,我郁闷之余,不由自主细细总结与志恒交流时的异象——提起先前的感情经历便不堪重负;家中摆放的神似文韫的照片;第一次与文韫分手的场景,到后来他对文韫近况令人捉摸不透的关心以及知晓后的反应。我清楚士哲对我的故事毫无兴趣,男性仿佛永远是孤立的岛屿。然而,一旦提起文韫,他都奇异地关心。似乎每次包含情感的事件都有士哲在场,他侃侃而谈的样貌一次次在心中浮现,加之数小时前发生的栽赃事件,我实在难以抑制怀疑的滋生,并愈发悚然地怀疑他与文韫的联系——天下不会有那么多巧合,尤其是面容。我又想起先前与文韫的对话:“尽管她有过……许许多多的男友们?”但我担忧自己过于敏感,错误的假设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直到重新拾起断裂的逻辑,我猛然清醒:只要询问乔关于文韫的亲属状况,就可以知晓文韫是否有孪生姐妹,或许到时一切都将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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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读到这里,既纠结,又释然。纠结于“我”在困惑中不断地折腾,学习无心,父亲疑惑,自己呢更是无所适从。释然,原来牵挂着的女友,之前有过一段“经历”。而且,还就是自己熟悉的人。真是的,蒙在鼓里的时光有些无奈,知道了真相的时光依旧无奈。作者擅长于心理描写,尤其是借助于物象、多种事情的发生,来一步一步地叙述人物的内心世界,让人感觉“我”就站在眼前,“我”的境况,“我”的思考,“我”的生活,一地鸡毛哟!小说的故事完整、曲折、有趣,好文章也!感谢投稿丁香,推荐阅读。【编辑:笑君】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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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笑君        2023-04-11 08:46:25
  小说的故事完整、曲折、有趣,好文章也!
以文字表达我的心声
2 楼        文友:晚秋枫叶        2023-04-11 09:38:23
  感谢投稿丁香,创作辛苦,敬茶问好!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3 楼        文友:晚秋枫叶        2023-04-11 09:39:11
  笑君总编倾情编辑,辛苦了!敬茶。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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