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次听母亲说，公司副总经理何日阳是堂舅。母亲同时告诫牛德胜，公共场合，一定要称呼他何总，千万不能叫舅舅。
　　 牛德胜木讷寡言，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主动去攀亲。进入公司四五个月，前后也就见过那么三四回。
　　 头一回遇见何副总，牛德胜正在电梯轿厢撕小广告。他个头矮，只好站到凳子上。电梯上升到五楼停了下来，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戴一副金丝眼镜。部门王经理从旁边抢先一步摁住电梯门，毕恭毕敬打手势：何总，您请！西装男子鼻子里“嗯″了一声。牛德胜听到王经理称呼他何总，结合母亲的描述，认定西装男子就是何日阳。王经理干咳几声，对牛德胜努努嘴，暗示他跟何副总打招呼。牛德胜像地里的谷穗弯下腰去，凳子摇晃几下险些扑倒，他吓出一身冷汗。何总以为向他鞠躬，滑稽的动作逗乐了他，掩着嘴哧哧笑了起来。边笑边对王经理说，小朱啊，蛮幽默嘛。
　　 第二回见到何副总是在会议室门口。牛德胜推着工作车清理垃圾桶，有人走到他面前秀声秀气问，何副总办公室在几楼？牛德胜见是一位妙龄女子，指了指电梯说，五楼。女子大吐苦水，我刚从五楼下来，又是办公室又是会议室，绕来绕去迷宫一样，师傅送送我吧。牛德胜前边引路，女子紧跟后面不敢东张西望。会议室门口，何副总吞云吐雾，面前立式垃圾桶上扔满烟头，显然，他沉思什么。见到女子，本来紧绷的脸上霎时笑容暖暖，问女子来了呀！女子说多亏这位师傅，不然迷路了。何副总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小赵啊，蛮热情哦。
　　 第三回近距离接触何副总是在公司停车场。牛德胜顶着大太阳刷洗地板油污，人象从河里爬上来一样，全身滴水。突然听到有人喊，小牛，上班呀？牛德胜抬起头，一个老太太撑着太阳伞笑咪咪走了过来。他眨巴眨巴眼睛，挠了挠头皮，想不出老太太是谁。
　　 妈，赶紧进去吧，晒死人。何副总停好车后，朝这边走过来。老太太不失时机介绍，这是你堂姐何菊花二儿子。何副总心不在焉哦了一声，说，小秦啊，刷地板哪。
　　 老太太被何副总连推带拽进了大厅。牛德胜戳在原地没动，自己明明姓牛名德胜，怎么何副总回回叫错呢？牛德胜真想当着堂外婆的面说，我不叫小朱小赵小秦，请叫我牛德胜，孺子牛的牛，品德的德，胜利的胜。
　　 办公楼门前，木棉花一大朵一大朵掉落一片耀眼的红，牛德胜弓在树下，挥汗如雨。
　　 牛–德–胜，大外甥，辛苦了！牛德胜直起腰，看到何副总迎面走了过来。他放下扫帚，挺了挺胸。何副总大步流星扑向牛德胜，抓起他双手摇了又摇。
　　 车子驶出公司大门，何副总伸出头向牛德胜挥手。牛德胜呆在木棉树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王经理在背后大喊，看什么看？何日阳已经被公司解雇，刚刚办完离职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