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饭桌上飘出一缕缕野菜的清香时，就知道春天已经来了。
　　 早春二月，四野里还是一片片沉寂，大地暗涌着一种说不出的思绪，冰冻开始融化。沉睡了一冬天的麦苗儿，伸伸腰，刚刚睡醒，睁着惺忪的睡眼，仰着头使劲地望向天空，青青的一片油绿，令人眼前一亮。田野里，所有植物，都跟着麦苗儿的心，不再沉闷。犹如一只白鸽，扑棱棱放飞了，飞上了云端。
　　 小时候，春天，总是觉得来得很早。而最早的春天，应该是在饭桌上，在碗里，在母亲的烟火里。
　　 每天，背着书包，放学了，急急忙忙往家赶，门没有进，嗅到了一缕缕的野菜香，小鼻子努力地嗅几下，淡淡的清香，直往胃腹里钻。大声呼叫：哇，真香呀，妈妈，做的什么好吃的？
　　 那时候，物质比较贫乏，蔬菜很缺少，跟今天没法比的。尤其是在我们东北，只有到了夏季蔬菜才生长出来。秋天还好，万物丰收，等到了冬天和春天新鲜的蔬菜就很难见到了。尤其是春天，青黄不接之时，没什么蔬菜可吃。幸亏有了野菜，给贫白匮乏的日子，带来了点睛之笔。
　　 春天时，母亲在大地还是一片积雪时，就开始去山野里寻找野菜了。
　　 被厚厚的积雪压盖了一冬天的黑土地，此刻已经开始苏醒了。尽管积雪还没有全部融化，但是土地已经有了暖意，草芽儿也开始萌动了。各种野菜好似听到了春天的召唤，一棵棵探出头来，在春风里摇曳着。我总是私自里认为，它们不仅听到了春天的召唤，更是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在母亲的心底里千万次在呼唤声里，野菜，再也矜持不住了，内心里不断在想着：快快醒来，醒来，快快醒来吧。母亲们等不及了，已经急不可耐了。
　　 母亲渴望的眼神，也好似足能看下地层好几层去，看见发芽的野草野花野菜……在母亲眼里那就是春天最美的奉献，奉献给我们人类的，让她的孩子们在青黄不接之时，品尝到春天的味道，山野的味道，春地的味道。同时也是母亲的味道，温暖的味道。
　　 每次坐在小饭桌旁吃饭，我都会看见一盘盘洗得青绿的野菜的。再有一碟子大酱，绛紫色的大酱，也成了春天饭桌上不可缺少的色调。那些野菜更是主色调，青绿的色彩，养眼又开胃，看见，胃口就会大开的。
　　 最早的是荠菜，接下来就是婆婆丁、苦菜、白蒿，柳蒿芽、猫爪子、蕨菜……饭桌上，轮换着上来各种野菜。说来，真是奇特，野菜在母亲手里，也是千遍模样的。看着一篮子蔫啦吧唧又枯黄的野菜，心里会提心吊胆地想：这野菜能吃吗？枯黄蔫蔫的样子，没精打采的。然而，被母亲那么一择一洗，再往开水里一焯，好家伙，野菜竟然舒展开了叶子，绿绿的色彩也会到了身体里，焕发出野菜的青春呢。这就是最早的荠菜了，经冬不会被冻死的荠菜根儿，在春天最早伸展开叶子，最早来到人们的饭桌上。
　　 在匮乏的春天饭桌上，荠菜成了主要角色，可以蘸酱吃，也可以炒着吃，还可以包饺子包包子更可以烧汤喝。荠菜的味道，说不出的香美。而且，营养丰富，具有和脾、利水、止血、明目、降压的之功效。
　　 二
　　 母亲们用这些野菜不仅做出香美的菜肴，还能做出各种面食来，什么水饺、包子。各种野菜都可以调成馅儿，荠菜、猫爪子、白蒿、蕨菜都是很好的调馅食材。再就是还可以晒出好茶来，苦菜、婆婆丁、白蒿洗洗干净，晒一晒，在铁锅里炒一炒，就成立一道道香美的茶了。这些茶，不仅仅解渴好喝，更有着各自不同的功效的，苦菜、婆婆丁茶杀菌消炎，清热解暑，美容养颜、解毒利尿等等。而白毫茶更是好得没得说了，可以护肝利胆，别提有多好了。
　　 邻居都喜欢来我家，徐奶奶孙婶杨姨每天好几趟的过来，尤其是徐奶奶更是跑来跑去的，不是商量着去挖野菜就是商量着炒野菜茶，母亲总是微笑着说：大娘呀，不用你忙呢，我多炒些，多去山里采些回来，放心吧，供给你，尽管吃，管够的饮茶呢。
　　 我经常想，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依然茁壮成长起来。真是要感谢母亲的辛劳与付出的同时，也要感谢山上的野菜野果子，给了我们丰富的美味与滋养。
　　 放学，一推门，看见饭桌上的野菜，立刻会对妈妈说：妈妈，又去采野菜了，星期天我也要跟着你去山里采野菜。母亲点头说：只要你的作业不够多，周一不考试，咱们就去，学生嘛，以学习为主，其它都是其次的。
　　 我说：放心吧，亲爱的妈妈，学习的事儿，不用妈妈操心的。母亲也很高兴，说：唯有蕤儿，真是让我放心呢，可不是你哥哥，真是操心呀。
　　 父亲总是说：树大自直，慢慢大了就好了，男孩子总是淘气一些的。父亲对哥哥信心满满，坚信哥哥会越来越好，大了也就懂事了。母亲却担心哥哥会太淘气，因此管得很严厉，限定哥哥不许去山里不许去河边不许去钓鱼掏鸟蛋下河洗澡。
　　 然而，母亲的限定，阻拦不住哥哥的，哥哥，总是喜欢在春天时，去河边钓鱼。半大小子们，他们三个一伙四个一帮的，扛着鱼竿提着网，去连队后面的大河垂钓。
　　 当看见母亲将野菜采回来，摆到饭桌时，我就知道春天来了，野菜长出来，野花也盛开了。此时，哥哥的鱼也上了桌，鱼鲜味与也菜味道相互缠绕在一起，味蕾大开，垂涎早已三尺，吃得是香甜鲜美，真是饕餮大餐不过如此呀。
　　 我也总想跟着去，可是，哥哥们怕我跟不上趟呢，不肯带我。好在父亲母亲会带去山林大河草甸子去挖野菜的。那是我最美的享受，也是最开心的时候。
　　 其实，同伴们也会联合起来，一起去山里采野菜采野花的，有些野果子，没等秋天成熟，也就刚刚落花，我们就开始采摘。一起的伙伴好多，前邻后邻不算，整个连队一般大小的孩子总有那么一二十个，有的也都是一个班级的，有的矮一级或是高一级的，其中小薇小康和山子我们住邻居，还是一个班级的。平时总是在一起，写作业玩游戏，再就是去山里采野菜打猪草。
　　 来到山野里，最先是去采野花，芬芳的野花，在春天里野地里，盛开着，最开始，也就是星星点点的，在稀稀拉拉的小草中间，偶有野花盛开，叫不出它的名字，却真实醒目，采在手里，好似捧着春天，在春地里奔跑，呼喊，幸福得一塌糊涂。
　　
　　 三
　　 随着春天的慢慢深远，饭桌上的饭菜，再也不局限在野菜了。再有就是小菜园里的蔬菜也慢慢上到饭桌上了，韭菜，小葱小蒜，小水萝卜，小生菜各种小蔬菜。这就是母亲的辛劳付出有了回报了。母亲将前院后院的小菜园子开垦出来，将可以种的蔬菜都播种在院子里，什么茄子辣椒黄瓜萝卜豆角芹菜等等，所有蔬菜几乎都包括在其间。
　　 母亲说，春天的土地就是我们的粮仓与菜篮子。广袤的东北大地，最不缺的就是土地。黝黑的土地，用手可以攥出油来。母亲不怕辛苦也不嫌累，起早贪黑的在忙碌着。在春天里，她没有休息的时间，也没有了空闲，天天在下班后或是早早起来，去往田野赶上一两个小时，再去上班。
　　 那时候，母亲在县城里工作，每天要骑自行车往返家里与县城之间。母亲却没有耽误去种地，母亲常常说：知道，为什么要来到东北呀，就是喜欢上这里的土地，太肥沃了，种啥长啥，什么都长得好。
　　 是的，一直以来，黑土地有这样的顺口溜：捏把黑土冒油花,插双筷子也发芽。土地的肥沃，更要有父亲母亲的勤劳与不怕苦之精神。
　　 母亲将一粒粒种子播散在小小菜园子里，一道道菜肴也就逐渐摆在了饭桌上了。当野菜慢慢隐退时，家里的小菜园子里的蔬菜就就接上了茬儿，青翠嫩绿，出自母亲的勤劳的一双手儿，在饭桌上，大显精神。
　　 最是喜欢雨前，母亲亲手剪一缕嫩绿韭菜，炒上几个鸡蛋，金黄翠绿的一盆韭菜馅，惹眼，清香弥散。转眼间，一盆韭菜馅，被母亲细心的包进饺子里，吃一口，满嘴韭香。犹如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眼饧耳热，微醺，蜜甜。我敢说，这是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与之媲美的饭菜来。
　　 如今的日子，越来越好，每天变着法的吃这吃那，却总也吃不出在母亲身边时的味道来了。那一碗春天的烟火，鲜嫩，甜美。那味道，叫做甜蜜快乐的味道，母亲的味道，幸福的滋味。
　　 哦，春天，隐在母亲的烟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