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末夏初之际，我和父亲在卧牛河的河湾下几块丝挂子。每天我俩在黑龙江撒几网，等收鱼船经过卧牛河口时，把我俩一天捕获的鲤鱼、胖头鳌花鱼交给收鱼船，随后划船驶回卧牛河，到东岸河湾把我俩下在那里的丝挂子遛一遍，随后划船返回坐落在河西岸的网房子。
　　 河湾除我俩这只渔船外，很少有其它船出现在卧牛河上，河湾更是一片静谧。欸乃棹声惊动了鱼群，不时看见一道道水线从平静河面飞快掠过，随后消失在了远方。河湾鱼多，我俩在河湾下网后从没空过手，每天都能遛到几条鲤子、鳌花或大白鱼，当然也少不了鲶鱼球子、狗鱼棒子、黑鱼棒子。遛完网后，把鱼带回网房子，将鱼收拾好，随后到江边将其洗干净，或炖，或炸；或杀，或熬鱼汤，每天都有鲜鱼可吃。河湾鱼实在太多了，不仅我俩在河湾下几块丝挂子，也引来很多水鸟在渔网附近捕食，像呆呆伫立在浅水里的长脖子老等（苍鹭），还有急匆匆赶路的鹬，此外还有一对美丽鸳鸯夫妇，还有一只鸭妈妈带领它十几个小野鸭在平静河湾上嬉戏，觅食。远远看见鸭妈妈领十几只小野鸭在河里钻下冒出，捕食小鱼小虾。看见那样幸福的一家子，我们爷俩自然不好意思打扰它们，远远地看着它们在河湾游泳、扎猛子。我俩经常把从渔网摘下的小鱼扔给它们。但那只母野鸭并不领情，它对我俩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直到看见我俩划离河湾，才带领小野鸭追赶漂在河面的死鱼。我俩不时给它们喂点小鱼和虾，时间长了，野鸭一家和我俩才渐渐适应了。
　　 尽管那只母野鸭仍旧保持几分警惕，我俩不时把几条小鱼投给它们，母野鸭鸭也不会看见漂浮在河面上的小鱼，马上带领孩子们过来捕食。直到看我俩划船离远了，才领那些小野鸭过去吃鱼。尽管母野鸭对我俩一直保持警惕，我们之间相处还算和睦，至少互相从不干扰对方。我也理解那只母野鸭对我俩的冷漠——在自然界，野鸭一家是弱小一方，应该保持足够的警觉。万一它们被心怀叵测的家伙惦念上，还真有点麻烦呢！卧牛河远离人烟，岸边沙滩上，经常留下水獭、貉、獾等野兽的足迹，还有一只狐狸经常在网房子附近活动，不时还能看见捕鱼猛禽——虎头海雕，还有黑色翅膀稍的江鸥在江河上空翱翔。这帮家伙不仅捕鱼，也捕食野鸭和大雁等水鸟的幼雏。一天黄昏，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一只狼。而且那只家伙连续几天都在河东沙滩上徘徊。只见它呆呆地望着在河面游泳的野鸭子一家，馋得那只狼不时舔几下嘴丫子，露出一副可恶馋像，使人感觉到一股恐怖的杀气。看见那只狼的贪婪像，知道那只狼想吃一口野鸭肉，逮住一只野鸭尝一尝。但我知道，别看野鸭肉味鲜美，但野鸭不仅会飞，还能一头扎进水里不见了，一起游出很远，哪能轻易让狼逮住呢？那只贪婪的狼别想在卧牛河边占便宜，肯定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了！然而狼毕竟狼，别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小瞧狼啊！狼从来没有道义，只有成败，还有输与赢，生与死才是狼所信奉的唯一结果。狼很少做那些以卵击石的傻事，面对野猪、马鹿等强大对手，狼不会孤军奋战，多是群起而攻之。一只孤狼只能欺负那些比它们弱小得多的野兔、貉等弱小动物。
　　 这天黄昏，我俩正在河东遛网时，听见从芦苇荡传来一阵沙沙声，随后看见那只狼从芦苇荡里钻出来，再次来到河边。只见它在沙滩上站一会儿，随后一步步地走进河里，向那群野鸭游过去。看得出来，那只狡猾的狼知道逮不住母野鸭，才打起这些小野鸭子的主意，想在河里逮住两只小野鸭，也算尝过鲜美野鸭肉了。看见狼游过来，母野鸭赶紧带领小野鸭游开，以尽量躲避那只馋涎欲滴的狼。生存在河边环境下，使狼有了更加坚毅性格，捕食时总是耐心等待最佳时机，从不盲目出击。一旦它发现了对方弱点，不会轻易放弃，紧随猎物的身后紧追不舍。看见狼再次追上来，母野鸭带领孩子向一边游去。可无论那群野鸭游向那里，狼一直紧随其后。不到一顿饭工夫，狼已经把野鸭母子逼向东岸浅水区，随即一步步地紧逼过去。这时，只听见母野鸭“呷呷”地叫了两声，随后带头潜进水里不见了。那些小野鸭跟随母野鸭样子，也一只只地潜入水里不见了。狼一时茫然无措，只见它独自在河里露着狼头，不停地东张西望。可那些小野鸭毕竟太小了，屏气时间也短，很快一只只冒出来。看见小野鸭再次出现河面上，狼快速游过去。看见狼再次追来，那些小野鸭只能故剧重演，再次消失在河面上。等那些小野鸭再次冒出来，它们已经出现在狼的身后了。狼和野鸭较量几个回合，随后出现在小野鸭身边。见势不好，母野鸭快速向狼游去。看见野鸭横在自己眼前，而且还是一只肥美的母野鸭，狼张开嘴，恶狠狠地扑过去，想一口把那只母野鸭逮住，随后找个安静地方慢慢享用鲜美野鸭肉。这时母野鸭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见它奋力扇动翅膀飞离河面。母野鸭起飞时，好像一侧翅膀受伤了。只见它趔趄翅膀没飞多远，随后一头溅落在河面上，它一边“呷呷”地叫着，一边用一侧翅膀击打河水，拼命地向远处游去。当时，我在一旁看得很清楚，刚才狼并没咬到母野鸭，当然也不可能负伤，不过是野鸭一贯采用小伎俩，想把那只狼从小野鸭们身边引开。母野鸭佯装负伤，不仅被我识破，狡猾的狼自然也不可能上当。它很快甩开那只母野鸭，转身追逐那群呆头呆脑小野鸭。
　　 这工夫，小野鸭已经四处逃散了，只见它们不停地一次次潜到水里躲藏。可那些小野鸭的气息实在有限，一只只很快从水里冒出。而那只狼简直太狡猾了，尽管它附近有十几只小野鸭，可它只追逐其中一只，对其余小野鸭并不理睬，即使在它眼前，也好像没看见一样。眼看那只小野鸭被狼追得没有力气了，当那只小野鸭将被狼逮住时，逃远的母野鸭再次飞回来了。只见母野鸭紧贴河面飞翔，径直向那只一心想逮住那只小野鸭的狼冲了过去。只见母野鸭猛地扬起一侧翅膀，随后奋力向水里的狼扇去。狼没想到那只母野鸭主动向它发起进攻，狼头挨了重重一击，似乎被母野鸭翅膀扇得头昏脑涨，有点懵了。狼在河水里稍微愣怔了一下。这时那只小野鸭和其余小野鸭们掺和在了一起，怎么也找不到它一直追逐那只小野鸭了。在勇敢的母野鸭保护下，狼再次失败了，眼看那些小野鸭一只只地钻进河水里溜掉了。等狼缓过神来，看见再次集聚一起的小野鸭。它已经认不出刚才自己追逐的究竟是哪只小野鸭了。尽管这次躲过狼的追逐，但狼一直在野鸭身边转来转去，飞不起来的小野鸭很可能遭到可恶狼的袭击，自然也是母野鸭最不想看见一幕。于是那只母野鸭再次飞回来，随即向狼再次俯冲下去，用一侧翅膀击打在河水里游泳的狼。被母野鸭攻击了几下，也彻底激怒了狼，等母野鸭再次俯冲过来时，狼随即从河水里高高地跃起，同时它还伸出一只爪子，猛地抓在母野鸭身上，一时几根羽翎纷纷落下，漂浮在卧牛河上，随着流水向河下游漂去。狼这次动作太猛了，随即从半空重重落下，沉到河水里。那只狼从水里很快冒出来，只见它使劲摇晃几下狼头，以甩掉头上水珠，随即快速向那只母野鸭追去。母野鸭这次真负伤了，一侧翅膀已经飞不动不了，它只能靠另一侧翅膀拼命击打河水，一边不停地“呷呷”叫着，一边奋力朝远处游去。看见母野鸭确实负伤了，那只狼似乎更有信心了，一直追赶上去。眼看狼的前胸冲起一道人字形水线，随即向两边散去，越来越宽。
　　 当负伤母野鸭把狼引向远处时，十几只小野鸭趁机逃向岸边，快速从沙滩上跑过，消失在茂密芦苇荡里。直到看见小野鸭们已经躲藏起来，母野鸭才再次从河面上飞起，只把那只狼留在卧牛河里。看得出来，这次母野鸭确实负伤了。它一侧飞翔翅膀拍打不像原来那样有力不说，甚至还有些缓慢，歪歪斜斜地飞离了河面。不过母野鸭并没忙着寻找跑散的小野鸭，而是朝相反方向飞去。很快那只母野鸭也消失在河东岸茂密草丛里。我们爷俩在远处看了好一会儿，不由得大发感叹：那只母野鸭不仅坚强勇敢，而且也很聪明。当那只狡猾的狼还没离开这里前，母野鸭还不能忙着寻找它的小野鸭们。必须先把狼从小野鸭们藏身的地方引开，确保自己孩子们的安全。等那只狼离开后，母野鸭才会找回它的孩子们果然如同我俩想象一样，两天后一个黄昏，当我和父亲划船驶进河湾，终于发现母野鸭领十几只小野鸭悠闲地在河湾游动、嬉戏。我们爷俩划动轻盈船桨，伴随欸乃棹声，船头冲起一道道涟漪，烘托出这个黄昏特有的静谧和安详。夕阳快要落山了，周围是一片静谧。在远处暗色远山下是我俩过夜的网房子，网房子一旁停泊一只小船。船头上一根缆绳拴在岸边一棵柳树下。
　　 渔船随着晚风在晚浪里轻轻地摇晃，摇晃……贪婪的狗鱼这些日子，我和叔叔每天都用小鱼喂那群野鸭子，和我俩也渐渐熟悉起来，看见渔船划过来，远远地迎过去，“呷呷”地叫着朝我们要吃的。可我俩还没遛网呢，它们只能先饿一会了。这群小野鸭，一共有十二只，每次我俩划船过去遛网时，已经数过了好几遍了。它们简直像我俩养的一群鸭子，生怕丢失一只。忽然，身后响起“噗通”地一声，赶紧回头看，只见尾随船后的小野鸭吓得四处逃散，而它们刚离开那个水面好像闪过一道阴影。还没等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那只母野鸭像疯了一样，连飞带跑地向水波刚刚消失的水面冲过去。我看一眼叔叔说：“不好，那里肯定出事了！”叔叔也说：“可能那里潜伏着一只可怕的动物，并且已经袭击了这群小野鸭，否则野鸭妈妈不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的！”我问叔叔：“你说那里究竟有一条大怀头，还是一只河鳖？”我刚把话说完，眼看前面升起一道水线，吓得那只母野鸭赶紧忽闪翅膀，想逃离那个危险的水面。可这工夫已经来不及了，随着一个暗影闪过，那只母野鸭好像被什么咬住了一样，刚飞离水面的母野鸭随即被拽回了水上。为从中挣脱，母野鸭一次次地扭过头，猛啄躲藏在水里的可怕生物。可水里那个家伙一直死死地咬住母野鸭不肯松口，随着猛地溅起一朵水花，眼看母鸭最后挣扎了一下，随即被拖进水里不见了。那只顽强的母野鸭很快挣扎出来，但是它出现在水面上只是片刻工夫，随后再次被拖进河水里。现在，这群野鸭和我俩已经很熟悉了，简直像我们饲养的一群鸭子，哪能让那个美丽的母野鸭被那个神秘的家伙吞掉呢，必须把它救出来！我俩赶紧往那里划船，以拯救那只危在旦夕的母野鸭。还没等我俩划船赶到，眼看母鸭再次被拽进水里时，一条布满了黑斑的尾鳍一闪而过，想不到不是大怀头，也不是河鳖，而是一条狗鱼。我猛地抡起一支船桨，用力地砸下去。眼看一条足有大碗口粗的狗鱼随即转身不见了，那只母野鸭也终于挣出来了。它这次吓得不轻，只见它惊慌不已地一边不停地“呷呷”地叫着，一边领着那群小野鸭向远处游去。当那群小野鸭离开时候，我仔细数过一遍。如今只有十只小野鸭了，短短瞬间，那条大狗鱼竟吞掉两只小野鸭，简直太可怕了。当两只小野鸭被吃掉时，母鸭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本想把它的两只孩子救下来，想不到竟被那条大狗鱼死死地咬住鸭蹼。不是我俩及时赶到地方，母鸭很可能也遭遇两只鸭崽子同样命运。
　　 狗鱼，也叫狗鱼棒子，像哲罗、雅巴沙、江鳕等一样，是冷水鱼一种。其体型细长，尾短，头尖，脸长而扁平，好似鸭嘴。鳞细小，背部和体侧呈灰绿色或绿褐色，散布许多黑色斑点，腹部灰白色，背鳍、臀鳍和尾鳍也有许多小黑斑点。通常在清晨或傍晚时分捕食，其它时间很少游动，多寻找一处水流平稳地方，蛰伏下来，慢慢消化肚子里的食物。狗鱼捕食时，异常狡猾，看见有小动物游过来时，使劲用尾鳍将水搅浑，把自己隐藏起来，一动不动地窥视游过来的小鱼或其它动物、水鸟，直到一定距离，才猛扑过去，一口将其咬住，三下五除二将其吞掉。狗鱼食量大，一天之中能吞下与它身体重量相差不多食物，甚至能一口吞下相当于身体三分之一的鱼。由于狗鱼食量大，生长速度快，渔业队曾捕到一条八十多斤重大狗鱼。而这条狗鱼尽管没有那么大，也有十几斤，而且吞掉了两只小野鸭，决不能让它再为所欲为了。于是，我俩布下几块渔网，想把那条祸害人的狗鱼逮住。转眼间，几天时间过去了，但一直没有逮住那条狗鱼。当时，我俩还以为那个家伙逃走了。想不到几天以后，再次发现那条狗鱼。每年到了开江前后，哲罗、细鳞、雅巴沙和江鳕等冷水鱼前后离开黑龙江，沿着河道到上游山溪度过夏天，惟有狗鱼还逗留这里。它们还要过几天才到山溪里过夏，刚到九月，它们的身影再次出现江水里。
　　 果然，一天傍晚时分，我俩划船到卧牛河东岸遛网。忽然，平静河面上泛起一朵大水花，随后沸腾起来，“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不用问，肯定是那条狗鱼搞的鬼。我俩调转船头，向水花消失的水面划去。可没等我俩赶到跟前，那里已经平静下来。可能狗鱼听见欸乃棹声，悄悄地溜掉了？刚想划船离开，还有点不死心，朝水下仔细一看，隐约发现水里有道暗影。不用说，肯定是那条大狗鱼，并且没有离开。等候片刻，尽管没看见暗影漂上来，但好像在水里挣扎，水波不时漂浮向河面，不清楚那条狗鱼究竟搞什么鬼名堂？越是这样，越觉得好奇，我俩继续等待下去，终于等来最后结果，随着一串气泡冒上来，随即暗影慢慢漂浮上来，果然是那条狗鱼，而且还不是一条，而是一大一小两条狗鱼。那条大狗鱼死死咬住一条稍小狗鱼，才知道它们不仅在河面发生过一场搏斗，即使到了水下也没停止这场生死之搏，一条想从大狗鱼嘴里挣脱，而一条想把小狗鱼吞下去，只要还活着，不可能老老实实被吞了下去。两条狗鱼都累坏了，一动不动地漂浮河面上。而这条大狗鱼太贪婪了，不仅捕食其它鱼，还攻击过野鸭，甚至不惜向同类大开杀戒。如今关系到生死攸关，小狗鱼再次挣扎起来，尾鳍搅起一圈涟漪，想从大狗鱼的魔爪挣脱出来。可它们不在一个等级上，尽管那条小狗鱼也不小，足有五六斤，还是无法从大狗鱼嘴里挣脱出去。而大狗鱼只是咬住小狗鱼的肚子，当然它轻易吞不下去，只能死死咬住不放。这条稍小狗鱼终于屈服了，不再挣扎，而大狗鱼开始调整嘴边猎物的角度，准备吞下去。它也太贪婪了，要是一条两三斤的小狗鱼，可以毫不费力地吞下去。可这是一条足有五六斤的狗鱼呀，要是硬吞下去，还不把它的胃撑破了才怪呢！这条狗鱼好像顾不上那么多了，似乎认准撑死也得吞进肚子。当时，它们都没注意我俩划着渔船慢慢靠近，一时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我探身船外，把两条狗鱼轻轻拨弄过来。可能狗鱼是一种冷水鱼，才不像热血动物那样敏感。也可能这条狗鱼即将享受吞下食物的快感，即使我已经抓住狗鱼尾巴，还像没感觉到一样，依旧死死地咬住小狗鱼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