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是上世纪的1980年，我在金字山下的一所简陋的中小学里担任教务主任。所谓中小学，就是一所学校里有小学又有中学，管理教学的人头绪很多。那时学校20多个教师，将近400学生，其中初中生就有120多人。初中生住校，还要上夜课。为了提高教育质量，我把全部的身心都放到初中班上。教师严重不足，我这个主人还要担任一门主课，教学负担很是沉重。
　　 教师天天都是吃玉米粉子饭，喝清汤合渣，每月最多吃两次肉，每次吃肉也不过每人二三两，根本不够润滑苦涩的肠子。学校为了改善教师生活，就自己喂猪，炊事员兼任饲养员。到了过年过节的时候，学校宰杀肥猪，这一天教师可以吃一顿饱肉。
　　 1981年春季开学第一周，我在安排教学课表，精瘦的胡校长对我说，先排个临时课表，因为教育站说从镇上高中调来一个好老师给我校。校长含蓄地说：“这个老师是他同一个院子长大的，还是个退伍军人，很有能力。你要好好安排他的教学。”
　　 我点头答应：“好！”于是就天天盼望这个老师早点到学校来。
　　 可是开学三天了，还不见这个教师的影子。课表安定不下来，很是拖我工作的后腿。“什么老师，不按时到校，简直就是不守纪律。”我心里开始生出意见。“得好好管管这个教师。”
　　 第一周结束，第二周开始的星期一，我到初二班上早课。外面响起汽车声，接着就是一阵喧哗，“啊！新老师来了！新老师来了！”我走出教室一看，胡校长微笑着把这个教师引到我的这边来。
　　 眼前的教师身材很高大，足有1.85米，虎背熊腰，长长的驴脸，目光射人。背上背着一个黄色被盖打成的背包，显然是刚退伍不久的。“我叫李果果，去年从8201部队退伍，在镇上高中教书，今年领导调动我到这里，请安排我的工作。”他流畅的自我介绍，我就觉得出这人嘴巴很会说。于是我说：“李老师好，先去把房间住宿搞好，再来听我的安排吧，工作有的是。”胡校长拉着李果果老师的手，去安排住宿去了。看得出来，二人关系还不错。
　　 早饭后，我去找李果果老师。给他的工作是任教初二班的语文，外有三个班的体育。李果果老师很是高兴，说教语文是他的强项，一定把学生的成绩提高，教体育是他的爱好，保证让学生学到技能。还特别地表示说：“我一定搞好，争取搞全区统考第一。”话语说得鲜亮亮的。我听了心里很是高兴，学校来了一个很敬业的好老师。于是就淡然了第一周他没有到校的事情，只要他今后好好教学就行。于是对他很是放心。军人嘛，做事都是讲究实效地。
　　 李果果老师还真的不错，吃过早饭就进入教室，与学生谈话拉家常，边说边笑，把学生逗得团团转，很是亲热他。我也听了他的上课，虽说讲课有点跑题，但还是能把握住重点，看来教学没有问题的。
　　 李果果老师的篮球打得很好，中线突破投篮是他的强项，整个学校没有谁是他的对手，只要李果果一投篮，场外就是一片掌声、笑声、赞扬声：“真的是部队下来的，就是有一手！”周围百姓听到李果果老师打球，也都拥挤来看。都说李老师“有两下子。”
　　 打完球，李果果就抽烟，他抽的是“圆球”牌香烟，一天要两包多，那时虽说才二角钱一包。可是他的工资才四十九元，显然开销还是大的。李果果老师一边抽烟，一边对人拉白，表白自己是从武汉8201部队退伍的。说8201部队很有名气，是能打善拼的部队。凡是这个部队的战士都有拳脚武功，一人至少能对付三五个敌手。说着就伸出自己的右手臂，向上举着。“你们谁能把我的手拉平下来，我今天下午就不吃饭！”看着那只手上冒出的青筋，那丰满的肌肉，没有几个敢上去。教数学的雷老师是个不信邪的人，就站出去与他较量，这个雷老师是个猎人，曾经打死一条狼，用手提着回家的。雷老师伸出双手吊在李果果的右臂上，发出一声“嗨”,使劲往下拉扯，可是李果果的手臂就像生铁一样不动，他见雷老师还不松劲，就把手臂舞动，“啪”的一生响亮，雷老师被抛到一米开外，倒在地上蠕动。
　　 “那个不服气的再来”！李果果，扬起膀子，露出被烟熏黑的几颗门牙大声说。
　　 李果果见再也没人敢和他较量，就更加得意起来，说：“我给你们表演一套擒敌拳看看。”接着就是脚下生风，呼呼啦啦的打了一阵，围观的师生拍手叫好。李果果收住架势，自我表白地说：“我在部队训练，曾经打断十疋火砖的。”周围听众里有人小声说：“少林寺的功夫！”
　　 在校园里，老师学生都有点怕李果果的“少林功夫”，学生只要稍微调皮，李果果只要把手一伸出，牙巴骨一咬，眼睛一瞪，学生就再不敢动一下。至于老师，也是没有人敢与他多说的，都有点害怕这个8201的拳头。
　　 有知情的人悄悄告诉我说：这个李果果在镇上教书，就是因为和别人打架，一拳打断了别人的腰椎骨。他在高中教书时，跑到团堡街上还打伤供销社的女营业员。这样，教育站领导怕他再惹事，才把他调到偏僻的乡下学校来教书的。
　　 也有人私下告诉我说：这个李果果在高中教书时就很不检点，作风也坏。他抛弃自己的结发老婆，与几个女生鬼混……领导怕他把女生的肚子搞大，才把他降级到初中来教书……..。
　　 了解到这些，我自然对他有了戒备，利用周前开教会师，我就讲话，暗示教师要遵守纪律，要为人师表！他默默无言，也没有明显的反对。每天都是按部就班上课，学生也反映他讲课还可以，有味道，听得进去。期中考试，他教学班的语文成绩均分90.2分，比我教学的班相差4分。他扬言期末考试一定超过我。我说：“要得！我和你竞赛！”
　　 谁知过了期中考试，李果果就开始不安分了。经常与其他教师摩擦，争吵！主要是因为他多次找老师借钱买烟，老师们怕他耍赖不还，又斗不过他，都不给他借。他就日决这里的老师没得人性…….老师们不敢和他硬干，就只好退让。
　　 借不到钱，李果果就暗中打主意，与社会上的赌棍纠结一起赌钱。赌钱的方式就是打“上大人”纸牌。李果果是赢钱走人，输了也要拿钱走人。谁不给他钱，他就拳头对付。当时学校附近一带赌钱风气很浓厚。李果果就利用晚课后溜出去打纸牌，赌钱到天亮，才归来上课。我和校长劝阻过好几次，叫他不要与社会上的赌棍无赖交往，可他总是阳奉阴违。我心里很气愤，这个老师败坏校风……一定要制止下来。
　　 用什么办法制止呢？我一时还没有好主意。
　　 临近端午节，学校要准备宰杀肥猪给师生解散生活。后勤主任就开始忙碌起来。
　　
　　 可是到上早课时，学生来报告说：“李老师不见了，没人给上课。”我想一定是昨夜打牌没有回来，就对学生说：“你们先自习，李老师要回来的。”
　　 可是到了第二节课，学生再次来报告：“李老师不见回来。”我就开始调查，学校附近的老乡告诉我说：“昨下午李果果老师就到三里外的丁家大院打牌去了。这时一定还在那里喊“下抓”。”
　　 岂能容忍这样的作为，我决心要教训这个惹不起的李果果老师。就把他班上的50名学生每两人为一组，编成25组。每隔5分钟就派出一组，到丁家大院子去喊一声：“李老师，快点回来给我们上课！”一连派出了20组，费去1.5小时，才把李果果从牌桌上喊回来…….
　　 可是这一下，我把李果果得罪了。他一回来就与我发火，用猪八戒爬城墙……倒打一耙的手段，说我“败坏了他的名声，出了他的洋相。扬起大拳头要教训我。说我当个*巴主任不得了…….”
　　 我没有与他动气，只是说他打牌耽误学生课程不好。他不听，说就是要打牌，期末考试一定不会输就是。胡校长也来批评他，他更是发火，说我们不讲情面，没得人情味，都欺负他。争吵间，他将校长一推，推到墙角头上撞起一个大血包。我见他动武，也爆发出军人的习气，抬起左手就给他一个反击别臂，他不及提防，痛得“哇哇”的大叫，摊倒到地上。他没有想到，他也有遇到对手的时候。他开始服软，立即给校长道歉，表示以后遵守校规，认真教学。
　　 我见他态度转变，也就给他台阶，叫他写检讨定保证。他说：“要得，一定深刻的写来！”
　　 中午会餐，师生一起解散生活。学生八人一桌每人半斤肉。教师也是八人一桌，每桌5斤肉。猪很肥，巴掌大的肉块，教师中没有几人吃得下去三五块的。李果果就大显神威了。他扬言一餐可以吃三斤肥肉，边说边吃，一口气就干掉七八托。其它老师都伸出大拇指表示赞赏。
　　 李果果吃着大肉，带着恨气的样子来到我的身边，挑战性的说：“你敢和我比出肉吗？吃的赢，我就写检讨，吃不赢我还要去打牌？”脸上一副得意的样子。他公然当众向我挑战了。
　　 我心中暗想：和我比吃肉，恐怕赢我的人还没有生出来，我在部队就一次吃完过5斤多肥肉呢！
　　 其它教师不满意李果果的那副德行，就支持我说：“主任，就和他比一场。叫他败在你的手下！”老师们边说边一起动手，把两盆肥大肉并在一个桌子上，说：“主任，和他干，我们当裁判！”“要得，谁输了谁在地下做狗爬三转。”校长也出面支持我，当众定下规矩，因为校长晓得我是很能吃肥肉的。
　　 全校30多个教师围到桌子前观看，都要来当裁判，都说：“谁输了就要在地上爬三转，不爬我们就一起把他按在地上爬。主任也是一样的。”
　　 “输了就要守规矩，遵守大家的制度！”
　　 李果果气势汹汹的回答说：“要得，我不爬的就是狗儿！我吃不赢就不打牌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场吃肉比赛开始。教师总裁判将肥肉均匀的分成两盆。每盆都足有5斤，我高姿态，先让李果果挑选。他偏着脑袋左看右看，跳出那盆稍微少点的。我就顺手把稍多点的那盆肥肉拉倒面前……
　　 我和李开始对吃起来。
　　 他想以气势压倒我，一举筷子，就一连吃下12块大肉。这时我才吃完5块。教师们以为我比不过他，为我担忧：“主任，吃不赢你也要在地下爬也！”
　　 我说：“那是！订的规矩谁不遵守谁就是孬种！”我把李果果盯了一眼，暗示他不写检讨也是孬种！
　　 李福国明白我的用意，也说：“我绝不是孬种！”说着又连吃10大块肥肉。
　　 李果果吃到了35块肥肉，大约有3斤多吧！开始喉咙发腻，减慢了速度。我呢，有点慢，才吃到28块。
　　 我们继续吃。李果果那盆肉开始见底了，他得意洋洋的说：“我快完成了，你赶快点，不然你就学狗爬地也！”
　　 老师都为我着急。其实他们那里知道：“我虽然才吃30块，可是才刚刚吃出味道来，正在兴头上呢。”
　　 我虎的一下站起来，把筷子一丢。伸出右手，就把三块肥肉抓到手里，一口塞进嘴里……
　　 “好吃！过瘾！”从这时起，我才每次三块，一连抓起10次，一鼓作气吃下30块。我的盆见底了，我把盆底一番，大声说：“报告各位裁判，我的肥肉吃完，请检查公断。”
　　 一看李果果的盆里，还有8块大肉明朗朗的摆着。
　　 “李果果，你输了！爬，不爬我们都来按你头！”那阵势，就是一股正气。
　　 李果果也自好认输，一边在地下狗爬，一边懊恼的说：“想不到我在这个山卡卡里翻船了。”教师们哈哈哈大笑。
　　 李果果当狗子了，晚上规规矩矩的交来检讨，承认了打牌的错误。以后李果果虽然还是偷着去打牌，可是再也没有耽误上课了。期末统考，他的教学成绩依然比我低5分。李果果从此在我面前，没有再吹大话也没有再展示武功了。校风得到保持。成为全镇先进模范学校。
　　 第二年，李果果又调到其它学校去了。我也再没有见到他。不久，就传来李果果和一女人通奸，被妻子现场抓到犯下重婚罪，被开除公职，坐牢房了……
　　 后来又有传言说：“李果果刑期满后，出狱后变得好吃懒做，沿街乞讨，人们都厌恶他，不给施舍，李果果没得衣食来源，就活活饿死了！”
　　 如今已经过去30多年，我始终没有见到这个和我比赛吃大肥肉的李果果，可能真的饿死了！
　　 2023年5月15日卧薪斋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