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悲剧人生
　　 鲁迅先生曾说：“喜剧是把人生无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悲剧则是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谁又能预料自己的人生总是不知道下一步将会怎样呢？即使是人类的最高统帅，也不知道哪天被阴险的小人谋杀于无形。按部就班的人生想想都觉得无趣。有人说，有变化的人生才觉得精彩，知道未来的人生没有惊喜。但是谁又能保证下一步就不是喜悦的人生呢？
　　 最近，老大殷国正安排了一些管理上的琐事，夜总会小姐被同行高薪挖走，餐厅菜品不佳，建设局质检部门对于工地复查存在质量上的问题，诸如此类。张扬疲于奔命，应接不暇。虽然他尽心竭力地处理每一件事情，哪怕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情，但是其结果往往事与愿违。
　　 张扬不胜其烦。
　　 老大说了，叶家的覆灭说明了问题，甩坨子（拳头）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们不可能老是提着枪在街上肆无忌惮地杀人吧。全国人民都在向钱看，我们为何不可呢？没有钱，寸步难行，难道不是吗？
　　 黑社会搞合法的经济，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啊，张扬想，一名只有杀人技能的枪手还需要对娼妓的吃喝拉撒跑前跑后，这感觉太滑稽了。这他妈的都什么事啊！
　　 规矩就是规矩，老大说的话都必须无条件的照单全收。老大的话就是一言九鼎，就是圣旨，做手下的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不管难度系数有多大，不管多么的不合情理，只管领命就是。
　　 不是有首俏皮的对联说得很在理吗。对联是这样告诉我们人生真谛的：
　　 “领导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领导说你不行，行也不行。横批：听话就行。”
　　 他妈的，古惑仔也干成了职业经理。这都什么事啊！
　　 张扬苦笑着完成一件件对于枪手来说绝对是全新的领域，没有了血脉喷张的惊险与刺激，当然也说不上枯燥无味，只是无趣罢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仿佛翻动的书页，倒也过得平静而且悠闲。
　　 虽然还是和牛北住在一起，不过两人有时十天半月的也打不了一个照面。偶尔，两人也会钻到一起喝酒、聊天、泡妞，依旧亲如兄弟。
　　 夜半三更鬼唱戏。
　　 张扬结伴和陌生人去旅行，无巧不成书，正当大家行走在山清水秀的丘陵，欣赏沿途清新的自然风光时，却跌进一个幽暗的山洞。山洞充满着诡异的氛围。山洞里别有洞天，火把照耀下能够看到成排成排的房子，里面布满纵横交错的路径，不同的路径将你带至不同的房间。你需要离开房间，必须解开门锁的密码，门锁的结构异常精巧。每离开一个房间，张扬便发现少了一个旅行的同伴。有时能够在交叉路口遇到一个，不过招呼时眼神木讷，跟在陌生人身后，仿佛一具僵尸。旅游团队的人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只是剩下张扬和清新脱俗的导游小姑娘在一个光线阴暗的房间。正当两人紧张的解开门锁时，房间变得灯火通明，导游姑娘秀气的脸变化成那张熟悉的面孔——鬼母。旅行团的成员一个个在房间里冒了出来，不是别人，都是被张扬干掉的一个个杀手的鬼魂。鬼母一挥鬼爪，僵尸人群张牙舞爪地缓缓而上，欲将张扬团团围住……然后……撕碎。
　　 月光如水银般泄下来，卧室里一双鬼爪在空中飞舞，那是张扬的双手，张扬从噩梦中醒来，不断地惊声尖叫。
　　 翌日的夜晚，噩梦再度袭来。
　　 窗外依旧寂寥无声，唯有无尽的暗夜。
　　 有空还是去庙里烧柱香，还个愿，张扬想，难道会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即将来临？
　　 张扬想起和牛北、刘虎抢劫后逃亡的小庙。小庙隐没在潜龙山脉，吃过一次闭门羹后，张扬再也没有去过庙宇烧香拜佛。佛渡有缘人。张扬不知道自己是否是菩萨的有缘人。
　　 “今天晚上十点，到单位接我。房子已经装修完毕，等待领导的检阅。今晚就住我们的新房子吧。我准备了新房的钥匙给你。”翌日清晨，张扬接到叶倩兴致勃勃的邀请，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激动。不难想象叶倩的脸上此刻正洋溢着如何幸福的表情，这次张扬没有犹豫就爽快地答应了。
　　 也许，这就是未来的家，至少苦了、累了，有个可以停靠的港湾吧。虽然叶倩并不完美，既没有张清芳那般清新脱俗，也没有张清芳高挑的个头。但是，张扬想，我无非只是一个活在黑暗中的杀手，我难道就完美吗？人生总是残缺的，不如意的。你喜欢的人，她却心有所属，她喜欢你，却不是你中意的菜。
　　 人生不就是将就过的吗？相依为命也好。
　　 “不许反悔。来，拉钩。”张扬想起叶倩说的话，想起她调皮的样子时，自己冰冷的脸上露出笑容。
　　 张扬随即起床，刷牙、洗脸。张扬站在镜旁，镜中的自己形影相吊，一张憔悴的脸，胡子叭槎的，一对黑眼圈，仿佛国宝（熊猫）的双眼。又是一个没有休息好的夜晚，最近的睡眠质量太差。
　　 洗漱完毕。
　　 张扬穿上一件纯白衬衫，系上一条真丝领带，选了一条灰色条纹的虎豹西服，皮鞋也换上新买的咖啡色的拉夏皮鞋。
　　 新的一天，希望有好的运气，张扬想。
　　 清晨的太阳温暖却不热烈，照射在身上如浴春风。冲一杯猫屎咖啡，品尝它那种怪怪的味道，张扬一直不理解，为何老大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咖啡。
　　 当日晚21:30。张扬驾驶切诺基汽车赶至“明月当空”的会所。会所的招牌被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包围着，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给人晕眩感。娱乐完的客人们醉醺醺地从大门出来，高声喧哗着。准备去娱乐的客人们醉醺醺地从大门进去，也是高声喧哗着。门内的旗袍美女不时地弯腰招呼客人：“老板，晚上好。请问你有预约吗？预约了6号小姐？喔，好的。”
　　 时间尚早，离叶倩下班的时间还有足足半小时，于是张扬将车停放在会所外的停车场。张扬将车窗摇下，并没有立即下车，而是打开车载收音机，调到音乐之声。窗外霓虹闪烁，月似银盘，树影婆娑。楼上隐隐传来音乐声。收音机里播放着由小虫填词谱曲，梅艳芳演唱的《亲密爱人》。梅艳芳饱含深情地演唱，有她对人生的深刻认识，是岁月的沉淀，犹似浓茶，沧桑、忧郁，厚重感十足。
　　 “你对我那么的好，这次真的不同，也许我应该好好把你拥有。”张扬情不自禁地跟着梅艳芳吟唱起来。他沉浸在音乐里，眼前浮现出他和叶倩在音乐里彼此拥抱，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情形。
　　 不知不觉中，张扬被幽怨的歌声拖进了梦境。
　　 梦中，张扬和叶倩手牵着手行走在金黄的麦穗田边，身后一个胖小子蹦蹦跳跳地跟在身后。鸟儿时而底飞，时而一飞冲天。一只白色的蝴蝶振动翅膀落在叶倩的肩头。胖小子惊呼地追来，“妈妈，你的肩膀上有一只美丽的蝴蝶，好漂亮。”叶倩伸手捉住蝴蝶，旋即弯腰将蝴蝶放在一双张开的小胖手上了。蝴蝶停留片刻后，一阵风吹来，蝴蝶飞走了。
　　 张扬从微风中醒来。他看看时间，不知不觉已到了晚上22:05。张扬也未在意，虽然平时叶倩都是极准时地出现在门口。他理解，有时难免遇到难缠的客人，耽误点时间纯属正常。
　　 方才还是皓月当空，此刻微风送来朵朵乌云，月亮隐入乌云里去了。
　　 张扬正愣神，楼上隐隐传来几声闷响，以及隐约的女人们的尖叫声。张扬顿感胸口剧痛，仿佛一把利刃插入胸膛。张扬预感到有不幸的事情发生，十分担心叶倩遇到什么事，立即跳下车，火急火燎地朝会所大门冲去。
　　 一群惊慌失措的人群从会所大门涌出。张扬挤进门口冲上楼梯时，门口的旗袍女早已逃之夭夭，不知所踪了。一楼的客厅变得空空荡荡的。
　　 此时，张扬迎面看见两名黑衣大汉从楼上下来，脸上隐隐有股子杀气。张扬注意到两人手里紧握着家伙（武器）。一人黝黑的马脸，鹰钩鼻，左脸上有一块半巴掌大的黑色胎记，膀阔腰圆；另外一名男子长发，仿佛刚从坟场里爬出来似的一脸的苍白，有着一双阴冷的小眼，右眼上方有一块成“\\\\”形状的刀疤，身材高高瘦瘦，仿若一支竹竿。张扬盯着两人，两人也警惕地瞪着张扬，旋即擦肩而过。黑衣大汉行至门口，收起提在手中的五四式手枪，旁若无人的从会所大门出去，快步离去了。两人消失的瞬间，扭过头来看向张扬，那是死人才有的眼神。
　　 张扬惦记叶倩的安危，也不想多管闲事，随即“蹬、蹬、蹬磴”地顺着楼梯往楼上跑去。刚跑至二楼通道口，张扬即被一女子装了个满怀，女子发出“哎呀”的惊呼声，向后倒下。张扬伸手将女子扶住。
　　 张扬认识这个差点被撞倒的女子，是“明月当空”会所的员工方菲。
　　 “嗨，你好。看见叶倩了吗？”张扬扶稳对方，马上问道。
　　 “是你呀张扬，吓死我了。”张扬注意到方菲披头散发的，一脸惊魂未定，“叶倩？喔，好像是在吉祥富贵包间”方菲用手指指通道尽头，“说是来了位老大，点名要叶倩陪她。”
　　 “好的，谢谢你。”张扬转身欲朝里面去。
　　 “不过，我听见枪声就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张扬，小心点。”
　　 张扬扭头就跑，来不及和方菲说声再见。
　　 通道用整块整块的红地毯拼接后铺成，仿佛泼上的鲜血般殷红。通道尽头右边的包间门开着，门上写着“富贵吉祥”。室内的灯光暗淡。
　　 一名男子歪斜着倒在黑色沙发上，脑门破了一个洞，血还在从洞里涌出，双眼空洞的望着天花板，一脸莫名诧异的表情，仿佛想在说：“不知道老子是谁吗？地府的阎王爷都不敢收我，你他吗的是谁？居然不认识老子。他妈的，居然敢来杀我世道变了？不讲规矩了？老子灭他九族！怎么会？怎么会？”那张脸虽然因为死亡变得苍白如纸，但是张扬却是熟悉这张脸。昏暗灯光下，张扬定睛一看，那是滴水岩市道上的老大之一，赫赫有名的东罗马。旁边一位穿白衬衫的男子，胸口的洞血正涌出，手伸向腰间，腰间的衣服隆起，张扬一看便知道男子的衣服下是一把手枪。男子应该是东罗马的马仔兼保镖。
　　 红色真皮的沙发旁，一位白色纱衣的女子，嘴角依旧挂着微笑，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女子的白色纱衣被鲜血染成红色，还在继续蔓延着，像一朵正在怒放的罂粟花。
　　 瞬间，空气凝固了。那是叶倩。
　　 张扬的泪水涌出，扑了上前，使劲摇晃着女子：“叶倩，我不许你死。你醒过来。我不许你死！你的命是我的。你快说句话啊！”
　　 也许是张扬的呐喊感动了上苍，叶倩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悠悠地苏醒了。
　　 “抱抱我。”一声微弱的呻吟后，叶倩缓缓地睁开双眼望向张扬，流血的嘴角绽放微笑。张扬张开双臂将生命垂危的叶倩揽入怀中。
　　 “我冷。好想你一直这样抱着我。我喜欢你。我快死了，张扬。你能告诉我，你爱我吗？”
　　 “嗯，我爱你！我们明天就结婚。你要坚强地活下去。你的命是我的！”
　　 我……我们的新……房……”
　　 叶倩的头歪向一边，停止了呼吸。
　　 “不！”张扬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叶倩，叶倩的身体慢慢变凉。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内心的仇恨像钱塘江大潮般蔓延开来。
　　 挂在墙上的一台四川本地生产的长虹牌彩色电视机正播放着披头士乐队的英文歌曲《爱我吧》，音乐夹杂着迷幻的色彩，“爱，让人身体疲倦，精神亢奋。”
　　 远处，刺耳的警笛声响起，划破漆黑的夜空。
　　 必须离开了，张扬想，我不能被警察发现。我是活在阴影里的人。
　　 张扬轻轻将叶倩放在沙发上，弯腰在叶倩冰冷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然后艰难地起身。他伸手抹去一脸的泪水，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包间。
　　 驾车驶离会所，张扬漫无目的地朝前开，头脑一片空白。无数辆警车警灯闪烁，发出刺眼的光芒，从他驾驶的汽车旁呼啸而过。
　　 泪水模糊了双眼，张扬看不清前方的路，最后将车靠边停下，任凭泪水流淌。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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