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一封信
　　 等张扬悠悠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那是自己的床。他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脑海里一片空白。随即，他发现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瞧，牛北正站在旁边，一脸关切。
　　 “张扬，你这是怎么啦？”牛北诧异地问道，“昨天晚上我发现切诺基汽车横放在楼下没有熄火，你倒在驾驶室里，一身血迹。后来我把你背了上来。出了什么事？”
　　 “身上的血不是我的，是她的。”张扬哽咽着，“她死了，我生无可恋，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
　　 “怎么回事？谁死了？她是谁？怎么死的！”
　　 “叶倩死了，被人打死了！”
　　 “张扬，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了。”
　　 牛北轻轻地拍着张扬的肩膀，没再说话。阳光洒向室内，映照在张扬的脸上，显得愈加的苍白。
　　 房间静了下来，陷入死寂。
　　 滴水岩市每日新闻节目里就“明月会所”枪击案的报道，电视上仅仅出现了会所前方大量闪烁的警灯，以及形色匆匆的警察。主持人说会所发生枪击案，警方已经介入调查，相关消息将会陆续报道，案件的进一步侦破，电视台将继续跟进后续报道云云。
　　 枪击案发生后的第三天，张扬接到“明月会所”的员工方菲的电话，说有急事找。两人约在离会所不远的“解忧咖啡馆”见面。
　　 张扬开车经过“明月会所”时，会所的大门紧闭，大门上张贴了一张告示栏，黑体正楷的大字上写着：“停业装修，敬请期待！”。张扬点了刹车，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两名黑衣大汉的形象，一黑一白。“滴滴滴！”车后有人摁喇叭，张扬睁开双眼，脸上一阵抽搐，摇下车窗，恶毒地朝后看。原来，后面汽车已经堵起了长龙，张扬这时才意识到汽车还在大路上停着，堵塞了交通。于是，他轰油门，汽车朝前开去。
　　 张扬将汽车停在巷口的斜向停车格里，下了车，走进这条行人稀少的小巷。
　　 “解忧咖啡馆”位于一条僻静的小巷，美其名曰“熙来路”。
　　 随着旧城改造的步伐加快，这样的小巷在滴水岩市已经不多了。青砖铺成的路面，街道两旁的迎春树枝丫繁茂，枝头上盛开着绚烂的迎春花。黄色的花朵上些许的露珠，衬托出花的娇艳。几位老妇人提着竹篮正向路人兜售鲜花。小朋友们穿着喜庆的衣服，追逐于街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张扬无心欣赏，快步疾行。不多时，“解忧咖啡馆”便出现在眼前。
　　 咖啡馆坐落在巷子的转角处，旁边一座圆形的水池里，长满青苔的假山“滴滴答答”地发出响声。咖啡馆外摆放着长条木桌，桌上摆放着各色水果、书籍，一群美少女正坐在舒适的靠背木椅上叽叽喳喳地聊天，不时地爆发出笑声。
　　 张扬皱皱眉头，掀开门帘，钻进咖啡馆。
　　 屋里黑色的屋顶，悬吊着有半圆形灯罩的大灯。依旧是木桌、藤椅。屋里密布着绿色植物。四周的环绕音响正流淌着轻音乐，旋律舒缓而美妙。
　　 张扬茫然四顾，搜寻着方菲的身影。
　　 “这里。”方菲起身向张扬招手。张扬走向角落，拉开椅子坐下。
　　 “先生，喝点什么。”一名头戴红色尖顶帽的女服务生走到桌前，礼貌地问道。
　　 “一杯花毛峰。”
　　 “先生，我们这里只有咖啡，奶茶以及鸡尾酒，还有免费的柠檬水，没有茶。”
　　 “那柠檬水吧。”张扬嘴角上翘，一脸不高兴。
　　 “给他一杯奶茶，不好意思。我的朋友第一次来这里。”方菲歉意地对服务生说。
　　 很快，服务生端来一杯冰绿抹奶茶。
　　 “没和叶倩一起喝过咖啡？”话一出口，方菲随即发觉问得不妥，立即用手捂住嘴巴，尴尬地笑了笑。
　　 “没有，我和叶倩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并不多。”
　　 “对不起，我不应该提这个。”
　　 “没事。你今天找我有事吗？”
　　 “是的，是关于叶倩的事情。”
　　 方菲扭头，见没有人朝这边看，随后从身后的一张藤椅上拿过来一个蓝色布包，布包上绣着一朵有四片绿叶的红色玫瑰花，那是叶倩的背包。
　　 “警察清理完现场，我们又被通知去问话。直到第二天下午，我们清理叶倩的遗物时才发现工作室里叶倩的这个包。大家有的建议将包交给办案的刑警，有的建议交给叶倩的家人。我想还是交给家人吧，毕竟这个和案件无关。但是大家没有叶倩的家人电话，正为难呢，我就忽然想起你来，我告诉大家我有电话。于是，大家便委托我来处理这件事情。我想，还是把包交给你保管，毕竟你是叶倩在这里最亲近的人了，你也好有个念想。”
　　 “叶倩的家人通知到了吗？”张扬接过包，问道。
　　 “警察让我们联系家属，可是我们都没有电话。我听叶倩说老家还有父亲，不过身体不好。这样的事情，我想请你跑一趟，当面和老人家交待更好吧。”
　　 “嗯。”
　　 “你向警察提到我了吗？”
　　 “没有，我想发生事情的时候你并不在现场，何必节外生枝呢。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我想你肯定伤心欲绝，不愿意去回忆当晚的事情。我就决定不告诉警察先生你去过现场了，免得你徒增烦恼。”
　　 “谢谢你想得那么周到。”
　　 “客气了，扬哥。叶倩老在我们面前提起你，说你是个大好人。”
　　 “我可不是好人。”
　　 “这样啊？”
　　 方菲又尴尬地笑笑，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盈盈秋水。
　　 “开个玩笑，别当真。那天的事情，倒地是怎么回事啊？你能告诉我吗？”
　　 “那天的事情是这样的：当天下午，叶倩上班的时候，她悄悄告诉我，今晚搬新家，晚上下班后你会去接她。她当时幸福的模样我一辈子都记得，脸蛋红红的，眼里满是温柔，一身洋溢着幸福，脸上展露的微笑足以迷死所有男人。我真心替她高兴，有了自己的窝，也恭喜她找到了幸福，虽然我还没有收到请柬。可是，到了晚上八点多，正在陪客人的叶倩被点名要去接待一位黑社会老大，叫什么罗马的大哥。于是，叶倩被拖到了吉祥幸福包间。谁知道，之前包间的客人也不简单，叫来了人，居然还下了黑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出事后，罗老大的弟兄来了一百多号人，如果当天不是有警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老板被吓坏了，于是关了门，暂时放我们的假。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
　　 “是几个人干的？”
　　 “听说是两个人，一胖一瘦，胖的那个黑得像个非洲黑人，瘦的一脸苍白，像白无常。也许还有更多吧，说不定有三、五来个呢？我不确定。”
　　 “叶倩有仇家吗？”
　　 “倩对每一个人都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恨她的人呢？应该是那个叫罗马的黑社会老大，或者仅仅是因为叶倩的离开激怒了另外一个包间的客人，她不幸被卷了进去。”
　　 “警察是个怎样的说法呢？”
　　 “警方的口风很紧，不肯透露半点消息。”
　　 “你们老板有仇家吗？”
　　 “这个就不知道了。”
　　 “好的，有消息立即联系我。很感谢你这样信任我，我记着了。”
　　 “品尝一口我点的奶茶吧，不错的。”
　　 “很好。”张扬端起杯子喝下一口后说道，旋即起身，冲方菲点点头，离开了咖啡屋，离开时手里多了一个布包。
　　 方菲目送张扬离去，心情复杂，一方面感慨叶倩的不幸，另外一方面又感动于张扬的重情重义。
　　 咖啡馆长条桌的那群美少女依旧不时地发出爆笑声。
　　 对于一部分人来说，也仅仅是一部分人，生活总是幸福而美好，犹如蜂蜜般香甜。
　　 回到车上，张扬打开叶倩的布包，里面有一个钱包，一串钥匙，口红等化妆品，以及一把单独的新钥匙。张扬打开钱包，里面有一张银行卡，一张叶倩的照片，不到一百元的零钱。张扬拿出照片放进自己的钱夹里。
　　 当晚，张扬没有回住处，而是驱车到了叶倩购买的新房子那里。张扬用那把单独的钥匙打开房门，摁开客厅的灯，里面的茶几、沙发、冰箱应有尽有。步入厨房、卧室，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这即将是一个完整的家，一个疲惫后停泊的港湾，一个安全的栖息地。如今却少了女主人，变得毫无生气，再也不能称其为家。他睹物思人，颓废地倒在沙发上，承受着头痛欲裂的煎熬。窗外传来滴滴答答的下雨声，雨水沿着窗户往下流淌，狂风摇晃树枝，如恶鬼舞动的鬼爪。悲伤仿佛镇守阴间九层妖塔的厉鬼，一心想撕碎他的心，剥夺他最后的勇气。他将头深深地埋进双手，啜泣起来。他的情绪跌落至极点，整个人仿佛坠落到了无尽的深渊。如果能够让叶倩活过来，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拿自己的生命交换也在所不惜。
　　 往事历历在目。
　　 张扬回想和叶倩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个个唯美的画面在脑海里飘过，从相识、相知，到即将的相依为命。也许我爱的是张清芳，也许我爱的只是一场梦，但叶倩却给了我真实的温暖，真实的家，不必纠结、不必躲闪，不必虚伪。如今，成了一个肥皂泡，很美的气泡却被人用手指戳破了，毫不留情。
　　 报仇，张扬想。张扬感到自己的余生什么也没有了，唯有这仇恨堆积心头，如同千斤巨石压在心头，难受极了。他发誓必将手刃仇人。他知道这必将是一场无休止的追杀，必须有所舍弃了，舍弃兄弟，舍弃组织，舍弃荣华富贵。
　　 窗外，雨停风住。两只猫发出“嗷嗷”的叫声，叫声凄厉，继而有厮打的声音，叫声由近及远，渐至无声。
　　 张扬想着种种过往，脑海里不时地浮现和叶倩一起的片段，眼皮打架，逐渐坠入梦乡，将连接清醒现实的线路一根一根的拔掉，直至自己的思维完全终止，极度的困乏使他陷入黑暗无梦的酣睡之中。
　　 翌日清晨，张扬找来纸笔，沉思良久，最后艰难地写下一封信。
　　
　　 （原创非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