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璞】风影侠-1、2(小说节选)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金庸
第一章:胡杨林的神秘坠落物
阳光灼热,照亮内蒙古的一处人迹罕至的沙地,明晃晃的,刺痛双目。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缓缓流淌,宛如一条亮晃晃的丝带。千百年来,在时间的默默流逝中,小河两旁的沙地里长出一棵又一棵倔强的胡杨树。千棵万棵的歪歪扭扭的胡杨聚在一起,便有了一座辽阔的林子。
林子里的胡杨,叶子有的是绯红色,有的是红色,有的则是黄色,还有绿色的,多种颜色的叶子交织在一起,叶子的光晕绚烂多姿,宛如大醉后的画家泼洒五颜六色的颜料在画布上后形成的绝世之作,看似杂乱无章,其实仔细凝视后,能够看到画作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无序其实是有序的重叠。
十月的一个傍晚,天地渐渐暗淡下去,这片胡杨林于是静默在渐暗未暗的朦胧夜色里。寂静无声中,一轮如钩的弯月慢吞吞地爬上树梢,洒下银光点点,愈加增添了世界此时此刻的神秘莫测。
林子里静悄悄的,夜色撩人,让人想起唐代诗人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千古绝唱,颇有几分禅意。
林子里没有平日里偶尔传来的慵懒的鸟鸣声,也没有游虫絮絮叨叨的唧唧声,更没有低低的人语声,可谓堪称完美,这才是寂静之地该有的模样。
林地上空,缀满璀璨的星辰,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一只流浪的黑猫摇晃着尾巴,小脚丫踩在积满落叶的林间小径,摇晃着身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林子,神气十足。黑暗中,它的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浮在空中,让人想起时常咧着嘴笑的柴郡猫,极为诡异。它在林子里游走,点点银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在黛色油亮的皮毛上,似乎是一位登台的明星,傲气十足。
循着泥土的气息,它顺着穿梭在林间的小河,来到一处浅湖边。在这夏日夜晚,晚风轻轻拂过,揉皱一池涟漪。风止了。水平如镜的水面上倒映出那轮弯月,恰在此时,一尾红色的小鱼摇摆鱼尾,激荡起水波。
它兴奋起来,发出爽脆的喵的一声,四肢踏入湖中,往前窜去,留下身后一圈又一圈不断扩散开来的波纹。它极速地迫近那条小鱼,就在小鱼试图摇尾逃走时,它一跃而起,身体落下时,一只爪子踏住小鱼,利爪刺透鱼身,随即抬起爪子,将滴血的小鱼送进嘴里。它急不可耐地把小鱼地送入嘴里,细细地咀嚼,嘴角溢出鲜血,那一刻酷似托尔金笔下的咕噜。
美食过后,它心满意足地回到岸边,粉色的舌头细细地舔干湿漉漉的皮毛,蜷缩在岸边的一块大石上,尾巴抱住脑袋,不久后便遁入梦乡。
林子里,早已遁入梦乡的有灵动的小松鼠,有打洞专家的土拨鼠,有嗷嗷叫嚷的莽撞的野猪,只知道嘎嘎乱叫的晦气的乌鸦,奔跑如飞毛腿的大鴇。
安静,无疑是林子不破的主题。
深夜,林子上空的璀璨星空被一个不明物体撕裂,形状如一个亮银色的河蚌,宛如利剑划过一道刺目的白光,似乎将弯月斩成了两段。不明物体带着火光以及呼啸,物体极速坠落。随着轰隆隆的一声巨响,不明物体斜刺刺地撞入林中,拦腰斩断数以百计的胡杨树,在地面砸出深坑,削断胡杨树庞大的地下根须,深入地底。
一只蜷缩在洞穴中的土拨鼠被拦腰斩断。几只乌鸦惊慌失措地嘎嘎嚎叫,狼狈不堪地逃离树枝。一个带着黑色鬃毛的野猪头滚进杂草里,沿途留下一滩滩刺目的猪血。小松鼠的爪子牢牢地抓住被斩断的树干,飞了出去,它嘴里发出吱吱吱的尖叫声。
同时,气流掀翻深坑周围的泥石,做着痴梦的那只黑猫飞了起来,宛如飘飞的落叶,翻滚着落向更远处的地面。
也许是黑猫命不该绝,也许是天佑,黑猫存活了下来,在剧痛中渐渐地苏醒过来,缓缓睁开琥珀色的眸子。它从身下的乱草中爬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向深坑中的不明物体。地面坑坑洼洼,到处是凸起的乱石,以及深浅不一的石坑。它小心翼翼地行走在石坑边缘,往不明物体走去。待它走近不明物体,上面落下金属悬梯,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似乎知道它的到来。它顺着悬梯爬上不明物体,一道门缓缓打开,溢出夺目的亮光。它拱起背,胡须抖动不已,暴露了内心升腾的恐惧,停在了门口,不敢往前。似乎好奇心战胜了内心的恐惧,它爬进巨大的门,走进亮光里。随着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叹息,巨门缓缓合上。
果不其然,好奇害死猫。也许,这只黑猫有去无回,葬身不明物体里,再也无法四处流浪了。
抛入空中的石块、泥土、动物尸体、树木断枝纷纷落下,杂乱无章地一层又一层覆盖了神秘坠落物,把它深埋于地下,不漏痕迹。
许久后,胡杨林再次陷入寂静。
林中的那条小河中的水流顺势滑入深坑,渐渐漫灌过被掩埋的不明物体。时间消磨一切,也掩盖一切。就这样,一日复一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深湖,湖水湛蓝,极为匹配胡杨林的多彩。
同时,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愈加增添了一股子看不见摸不着的危险。为什么呢?那之后,林中的飞禽走兽鱼虫一日比一日的少,渐渐绝迹。猎人们提到这个偌大的林子,无不眉头紧皱,脸都揪得出水来。
老人们似乎对此更是讳莫如深,只字不提。
加之一对年轻的知识分子夫妇消失在这片胡杨林深处,再也没有回到村子,这片林子从此成了禁地,再也无人有胆踏足其中一步。
显而易见,这是万能的长生天也无法掌控之地。
第二章:走出大山
时光飞逝如电,那对年轻夫妇神秘失踪后,一晃十五年过去了。
这天清晨,当东方垂下第一缕晨曦,朝阳穿透如烟的薄雾,暗夜不再主宰世界,悄无声息地退场了。
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横躺在群山之间,水流不急不躁,缓缓流淌,宛如少女脖颈上如烟的方巾随风摆动。几尾小鱼顺水游走,不时地摆摆尾巴,甚是惬意。一尾斑点鱼鳞的小鱼逆流而上,溅起白色的水花,极为奋勇。一片泛黄的落叶逃离枝条,在空中飘飘荡荡后,坠入溪流中,随着流动的溪流起伏不定,恰似一抹流动的金黄,给人一丝惊艳。
几只轻捷的山鸟振翅飞离枝头,身影划过天际,叽叽喳喳地窜上云霄里去了。
小溪下行约莫两里路,转过一道山梁,祥云笼罩下可见几间茅屋,掩映在翠竹与松柏之间。茅屋呈长方形,麦秆的屋顶,泥筑的土墙,纸糊的窗棂,显得极为破旧不堪。就在这破败的茅屋里,墙壁上满是泼墨山水画,画里无一例外都是几株瘦竹,虽然瘦弱但是生机盎然。就是这些画作,凸显了这家人的文人气质,和这里土生土长的农民颇有不同。
“哼-哼-哼……”一间茅屋里传来几只黑猪的叫声,有气无力,似乎在向主人申诉饥肠辘辘的现状。
“咯-咯-咯……”几只瘦骨嶙峋的母鸡摇晃着脑袋,头上的鸡冠倒向一边,低头在门前湿漉漉的泥地上觅食,泥地上留下一串串凌乱的梅花印,即便是找吃的也是无精打采。
“汪-汪-汪……”拴在一棵枯瘦的柏树上的老狗吠叫着,耷拉着脑袋,似乎对于小主人的即将离开依依不舍。
“洋洋快走吧,长路漫漫,坎坷难行,别磨磨蹭蹭了。”两位老人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相互搀扶,颤颤巍巍地站在门口,一身褪色的布衣,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冲少年洋洋挥了挥手,“定要不负韶华,学一身真本事回来!”
“谢谢爷爷、奶奶!”洋洋伫立在屋前,久久凝视,随后拽了拽胸前褪色的牛仔背包,转身往屋前一条土路走去,一直强忍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世间有一种滋味,直叫人百感交集,叫做离别。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洋洋喜极而泣。十二年的不懈努力,终于迎来了鲤鱼跳龙门的机会,终于可以离开这座沉默的大山,高兴异常。但是不知道为何,离开时却是没有多少欢欣雀跃,更多的是不忍离开爷爷、奶奶的悲伤,以及对于未来不可知的惆怅。
一天深夜,雨水零零落落。她推开纸糊的窗户,凝视雨中的星空,不由得思绪万千,写下一首稚嫩的小诗:
守望
放眼望去
哈萨尔王子策马扬鞭,驰骋草原
一条银色的带子飘向远方,希拉穆伦河
敖突其沟,荣获承德避暑山庄的荣誉
夕阳掩映大红山,褶皱如花,光芒万丈
胡杨林,站成永恒,谱写千古绝唱的传奇之曲
回眸反思
白昼,总是被阳光宠爱
暖得稍纵即逝
凋零的花含笑握着枯黄的叶
低吟浅唱,也曾绽放,也曾争绿
一心一意
忘了夜的黑
噼里啪啦
锅里的黄豆,成了怨妇铲下的冤鬼
一串串红鞭炮,不知何时被淘气的孩子点燃
一颗颗珍珠,刚从贝壳里欣喜地蹦出来
握紧的笔
牵着一颗滚烫的心
蘸点天空载不动大地的情,抛下一滴一滴眼泪,汇成呜咽的小河
你仰望星空
变成她眼中的风景
洋洋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土路,踏上了大学的求学之路。她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
湛蓝的天空,漂浮着大朵、大朵的白云。
远处的沙地,耸立一座面积辽阔的胡杨林。秋日下,一株株粗糙嶙峋的胡杨,树枝上挂满金色的叶子,一律宛如红彤彤的手掌,向上伸展着,宛如无知的痴痴地信众仰望遥不可及的众神的样子。
胡杨林的上空似乎有奇异的微光闪烁。她手搭凉棚,定睛去瞧时,微光如烟般消散,了无痕迹。
看到这座胡杨林,她的内心爱恨交加。她爱胡杨林的绚烂多姿,恨胡杨林的无情。
爷爷奶奶曾经告诉她,在她还很小的时候,父母走进这座林子,消失在树林深处,再也没有回来,宛如深秋飘落的枫叶,不知道归处。据说,林子深处有一个湖,湖很深,住有食人的妖怪。村里人说这是一座诡异的林子,警告小孩们不得擅入。
人们总是低估了时间的善变,洋洋自然也不例外。她脑海中残存的父母的形象渐渐被时光消耗殆尽,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过父亲、母亲。她的脑海里唯一残存的,就是父亲笔下的那几株瘦竹,这是父母留给她唯一的物件了。这片林子让父母的点滴记忆开始堆积,她脑海中的那几株翠竹又活了过来。她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
她朝胡杨林走去,她要看看这座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林子里到底藏了什么样的怪物,竟然夺去了她的双亲。她跌跌撞撞地来到胡杨林边,就在这时,她的脑海里突然窜进一个模糊的影子,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它突然开口,嗓音粗嘎:“你一个凡人,胆敢来弑神,不想活了么?”“别去,还没踏进林子的时候。别忘了含辛茹苦拉扯你长大的爷爷奶奶。“另外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响起,掩盖了刚才那个威胁她的粗嘎的声音。她想起爷爷奶奶的忠告,于是止住脚步,收回准备跨进林子的脚。她缓缓转身,往回走,离开了胡杨林。“我一定会进去拜访你,不管你是人是鬼!”她的内心在呐喊,泪水大颗大颗地往外滚,宛如珠子一样掉落,眼神里迸发出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不敢回头,咬咬银牙,继续往前走。胡杨林在她身后逐渐远去。她约莫又走了二十来里路后,前方出现一条柏油马路。她跺了跺生疼的脚,抖落掉鞋上的一层黄沙,朝柏油路旁的一个公交车站走去。
夕阳坠落,埋入远处的山头。天空中大朵、大朵的白云被染成红色的云朵。
破烂不堪的公交车站台上,洋洋枯坐在一张锈迹斑斑的生铁的条凳上。她从背上取下背包,双手环抱住背包,瘦瘦的下巴搁在背包上,两眼瞅着沉默的群山。她的两条快废掉的腿悬在凳子外,好似耷拉的狗耳朵,不断逼近的夜幕向她涌来,试图从四面八方包围她孤单的身影。
“嘎嘎……”远处,传来乌鸦离群索居的哀叹,愈加烘托出山野的寂寥与些许逼人的阴森。
洋洋背脊发凉,双臂上的汗毛竖了起来,不由得全身哆嗦不已。
“嘀嘀”的喇叭声骤然响起,一辆长途公交汽车摇摇晃晃地停在车站旁。随后,洋洋听到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起,公交汽车的车门缓慢打开。她从凳子上站起来,一只手提起背包,抬起沉重的双脚,费劲地爬上公交车。司机掀下车门按钮,车门缓缓关闭。旋即,司机打开车头灯,昏黄的光束投向前方的柏油马路,汽车往前开去,庞大的车身渐渐被越来越浓的夜色吞噬。
她取下背上的牛仔背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包在绿叶中的嚼克,聊以充饥。谁知,它竟然如此美味,甜而不腻,恰似玫瑰的芬芳,直抵舌尖,驱赶走了一身的疲惫,不由得细细地吃起来,一脸满足。她家里可没有这样的美食,那可是村支书爷爷奖励她高中状元的礼物。支书爷爷家里喂养的一头奶牛,也是村里唯一的一头奶牛,嚼克就是这头奶牛挤出的鲜奶的杰作。她可是整个镇子,方圆数十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支书也是老有面子。
她一身褪色的牛仔衣裤,脚上的那双鸿星尔克牌休闲鞋更是掉色得厉害,虽说不上破烂不堪,但也够掉价了。
二O二O年十月,就是这样一副穷酸的行头,她背着行囊,独自一人,走出了内蒙古偏僻的小山村,奔向未来不可知的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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