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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菊韵】苎麻情思(散文)


作者:米香 布衣,226.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266发表时间:2023-07-04 16:37:52

【菊韵】苎麻情思(散文) 前几日,去东方山徒步,沿着蜿蜒的山路,从山脚到半山腰,成片成片的苎麻散发着特有的芳菲之气,碧绿,葳蕤,繁茂。现在城里是很难见到它们的身影的。一看到,这久违了的苎麻,我的思绪就慢慢拉长,仿佛又回到了家中的那片苎麻地,又看见了父亲与姐姐、姐夫他们在苎麻地里挥汗如雨的情景……
   苎麻,是“丘区广种之,湖区间有之”的经济作物。家乡张家湖物产阜盛,不仅菜地多,而且山地多。因此,随处可见这种从诗经里款款走来的古老植物。它的叶片呈蒲扇形,巴掌大小,背面长有一层白色茸毛,像染了霜,夏季开花淡绿色,果实像花穗,蓬松蓬松的,一串串垂荡着。
   苎麻,还有一个名字叫夏布。它的纤维极长,被古人用来制作衣物。用苎麻做的衣服透气性非常好,古人常用做夏装的原料,因此又把它叫做夏布。又因为苎麻是中国独一无二的植物,世界上的人们又把苎麻称为中国草。可见苎麻在国人和世界人民心目中的地位是十分崇高的。
   作为一种与众不同的“草”,苎麻在中国文学史上更是占有一席之地,有“丘中有麻,彼留有私”的浪漫;有“东门之池,可以沤麻,彼美淑姬,可以晤歌”的美景;有“开轩面场铺,把酒话桑麻”的温暖;有“危亭望极,草色天涯,以鬃侵半苎”的咏叹;有“沃野埋根几度茬,堪称国宝绽芳华”的自豪……
   其实,对于农人来说苎麻更是一种很神奇的农作物,别的农作物一年只收一季,但它一年可以收获春、夏、秋三季。春麻、夏麻、秋麻在农村又俗称为头麻、二麻、三麻。三季麻当中尤以春麻也就是头麻的品质为佳。苎麻剥一次,又重新长出新芽,越剥越多,再剥再长。种下去了,便深深地扎根于泥土之中,数九寒天,用牛粪、稻草壅篼保温,就可以平安过冬。苎麻如珍宝,但又不需要像种菜如绣花般地伺候着,所以,那些年生产队里那两大片麻园总是有着欣然的景象;分田到户后父老乡亲们种苎麻的积极性也很高。
   分田到户那年,家里从麻园里分了“杯羹”,有块苎麻地。家里的麻地本来只有五分(半亩)多点,父亲用湖边的菜地和别人家置换了五分多,加起来就是一亩多了。好在两块麻地是挨在一起的也便于管理。因此,每到苎麻成熟的季节,父亲总是忙着剥麻、浸麻、打麻。
   “小满长齐,芒种剥皮。”每年的芒种时节,就开始剥头麻了。那时候,都是手工剥麻。夏满芒夏,暑气蒸腾。因此,一到剥麻的季节,天还刚蒙蒙亮,每家每户的青壮劳力就赶到苎麻地里剥麻。
   家无长兄。每到剥麻的时候,大姐、大姐夫、二姐就成了父亲的得力帮手。他们和父亲一起在麻地里挥汗如雨,而我和四姐就做些往麻地送送茶水,或是在家摘菜、洗菜的轻巧活儿,做好后勤方面的事。有时候,我们还是很不“安生”的,跑到麻地里,趁着父亲他们忙碌的时候,在麻地周围捉蝴蝶,逮蜻蜓,不亦乐乎。弟弟更是忙着在麻地里搜寻那些细小的麻,好用它们来编蝈蝈的笼子,
   麻地里,父亲的双手上下左右动得轻快自如,身子也随着前仰后仰,站立的苎麻一根根倒在他的怀里,瞬间成为一片绿得滴水的麻片。大姐、二姐和大姐夫学着父亲的样子,先搙下麻叶,用右手把一根苎麻在自己膝盖高的地方折断,在断处上下索动出一个裂口,食指勾进挡住麻骨往身后滑拉,麻片自动分成两片,再用左手捏住滑落的一片倾斜轻轻一拉整个麻片脱骨离根,剥了皮的麻杆在他们身后躺到了一片。
   只是“可怜”了我的二姐夫,城里伢,在家又是老幺,没做惯事,有力使不上,更不会剥麻。但作为新女婿,又不想在老丈人面前“掉底子”,赶鸭子上架,笨手笨脚,无所适从。我大姐、二姐、大姐夫他们剥了一大片麻了,他还在原地左拉右扯,急出的汗比剥麻流的汗还多。父亲见状赶忙叫住了他,走到他身边,给他做起了示范:左手托住麻杆,拇指食指配合紧密,一根苎麻瞬间麻骨分离……剥麻也是属于“熟练工”的,一来二去,二姐夫剥麻也是渐入佳境。
   一亩麻地,大概产两百斤麻,每人每天手不停歇也只能剥十斤麻左右。在麻地里成千上百次的站起,俯下,衣服早就汗透了,前胸贴后背,拧得出水来,一天下来人也是累得够呛。剥麻也还是有点巧的,捏麻皮的手也不能随便乱动。否则,会把剥好了的麻皮搞乱搞松,而且也不整齐。另外,捏麻皮的手一次也不能捏得太多,太紧。麻皮捏紧了,刮麻去皮困难,刮出来的颜色也不好看。真是百种道路百中难,百种道路百中巧。看似不起眼的剥麻,其实也是蕴含着很多“学问”,只是着这“学问”课本上学不到,要到实践中去学。
   太阳越升越高,气温也越来越高。高过人头,密不透风的麻地里,更是出奇的热。剥麻的人双手在不停地搙麻叶,麻叶不是碰到自己的胳膊就是碰到自己的大腿,身上到处都是红包,一得空抓个不停,越痒越抓,越抓越痒,还不能停止劳作。由于长时间的剥麻,手指麻了,酸了;指甲壳伤了,手指更是被染成了褐色。辛勤的汗水,浇灌着苎麻。苎麻不说话,但苎麻上的生存故事从未失传。
   四五个小时过去了,地里有好些剥下的麻皮了。剥下的麻皮小心地收拢,仔细地剔净叶,认真地打成捆。打成捆的麻皮,俗称麻头。一个人一担,用一根两头尖的竹杠拴住挑回家。到了家,父亲就开始忙着浸麻、打麻。
   《诗经》里有;“东门之池,可以沤麻,彼美淑姬,可以晤歌”的诗句。可能是各处一乡风吧。在我们家乡张家湖这里,并没有见到沤麻的场景,又或许是我不知道吧。总之,用清水来浸麻我倒是常常得见的。
   挑回家的麻头,要及时放在清水中浸泡,这样可以保持麻皮不卷缩,容易出壳,刮出来的麻色较好。水温较高,浸麻的时间要短;水温较低,浸麻的时间相对来说要长些。但是如果时间太浸长了,容易在水中腐烂,发臭,而且会使麻皮失去纤维,影响刮麻。如果是隔夜刮麻,还要将麻皮摊放在阴凉潮湿的的地方,第二天清晨再浸入水中。一般的是,头麻在水池里浸半个小时;二麻浸一小时;三麻浸一个半小时。
   家乡的湖边,堰边,池塘边都是浸麻的好地方。我们湾子因为紧邻水厂,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个大水池子,浸麻方便。浸好了的麻先放在水池边的石磙上沥下水,然后手疾眼快放在事先准备好的麻凳上。那时,家家户户都有两条这样的麻凳,宽不足一尺,高八十公分,长一点八米的样子,而且凳子的两端的顶头都会有一个两公分长,成人拇指般大小的凸起,那是便于刮麻刀在上面摩擦的。麻凳打麻时用来打麻,不打麻的日子里,大圆簸箕往麻凳上一横,晒菜籽,晒绿豆,晒芝麻很方便。“开轩面场铺,把酒话桑麻”说的就是这场景吧。
   剥麻难,打麻那就更难了。到了我们这一辈,会剥麻的人有,但会打麻的人却是凤毛麟角。能干如我大姐,她剥麻像我父亲一样是把好手,但打麻却也是不会的。况且会打麻的多半是男子汉,但我湾中有个我们尊称她为李婆的人,当时大概有七十好几,打起麻来仍是手脚麻利,生龙活虎。每到打麻的时候,东家来请,西家来接,翘得很。每次我家打麻都是请她来帮忙,等到她家打麻时,我父亲就去她家帮忙。
   打麻也叫刮麻,刮麻的工具是一种专用的刮麻刀。剥麻有巧,打麻更是巧中有巧。刮麻时,要动作麻利把麻皮完整地刮下来。家家户户,把麻凳往门口的空地中一摆,那打麻的架势就出来了。男子汉胸前挂块围裙,右手食指戴个竹管,拇指套块铁片,将粗麻一条一下刮下去,动作潇洒飞扬。对于生手,或者技艺不到家的人,则是一件难事,刮轻了,老皮没除净;刮重了,又会伤了纤维,造成浪费。打麻的人站在麻凳的两头,相向而立,说说笑笑,把一根根麻皮从头刮到尾,行云流水,动作幅度大而优美,把艰苦的劳动干成了一种乐趣。刮好的苎麻,当场挂在竹竿或者细麻绳上晾晒,干了后,扎捆收起。
   种麻、剥麻、浸麻、打麻、卖麻是一环套一环的,只有把晒干了的麻变成钱,才能体现它的价值。还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苎麻价格飞涨,每斤卖到七八块钱。经常有麻贩子骑着自行车,走村串户来湾子里收麻。他们把自行车铃铛按得叮铃铃地响,一边按,一边扯起嗓子喊:“有麻卖啵,有麻卖啵……”一听到麻贩子的吆喝声,家庭妇女们就连忙从家里的房梁上取下晒干的麻,换成了钱。卖完了麻,家里的油盐酱醋等日用品就有了。一茬又一茬的麻,维系着大家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后来,苎麻价格持续走低,种苎麻的人就越来越少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苎麻更是无人问津。是挖,是种?父亲徘徊了好些时,种吧,难得剥,难得打;挖吧,种了那多年,一下子又舍不得。反反复复好多次,终于将麻篼子都挖了,麻地成了芝麻地。
   故园远去,但那苎麻里的事,如团团乱麻,缠缠绵绵,缠住了我的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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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苎麻,是中国特有的以纺织为主要用途的经济作物,被称为“中国草”,从古代人们就开始种麻纺织。“开轩面场铺,把酒话桑麻”、“沃野埋根几度茬,堪称国宝绽芳华”就是对于苎麻的颂扬。苎麻这种神奇的作物,一年可以收获三季,春夏秋都可以收获,于是就有了剥麻、浸麻、打麻,其中的艰辛劳动中自有体会,那挥汗如雨的闷热,那种奇痒难受的滋味,苎麻无语,但儿时怀念从未消失。语言平实,叙述自然,溢满温馨的儿时记忆,好文欣赏,推荐阅读【编辑:寂寞寞】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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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寂寞寞        2023-07-04 16:42:38
  苎麻,如团团乱丝,缠缠绵绵,缠住了情思。好文欣赏了。
2 楼        文友:乐歌        2023-07-06 20:49:53
  苎麻,在光阴的故事里,抒写着劳动人民的勤劳与智慧;苎麻,在岁月的长河里,传递着人间极致的温暖。
人生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3 楼        文友:乐歌        2023-07-06 20:50:53
  苎麻,在我人生路上,让我永远携了一缕暖意,心,没有荒凉;苎麻,让我觉得世间万般的美景,抵不过故乡,世间的万般风情,抵不过乡愁牵绊。
人生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4 楼        文友:乐歌        2023-07-06 20:51:32
  苎麻,浓缩了一段历史,一段泪珠也在歌唱的历史。
人生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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