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鲁】心有一分地,安卧在乡间(散文)
七月流火的日子刚刚开始,暑热就迫不及待地登场,火红的太阳也每天跟着耀武扬威。为了躲避高温骄阳,人们大多喜欢蛰伏空调房里,偶尔透过窗户,祈盼一场酣畅淋漓的雨。
夕阳趴在树梢,似乎热得一动也不动。这样窒息的空气中,电动车可以搅动起些许风儿。顺着商中路,拐进新湖街,穿过滨河路,一座简单的竹架子门框,顶着V型的帽子,茕茕孑立在荒郊野坡中。
出于好奇,拐车进入。一条笔直的水泥小路,劈开闲散多年的土地,悠然伸向远处。主人正在洒扫门口,见我到来,立即端来一盆清水,拿起桌子上几个新摘的西红柿,放入水中,一一洗净。
“尝尝,这是有机蔬菜。”主人热情好客的举止言谈,令人难以拒绝。
“有机蔬菜是什么意思?”我向来如此,不懂就问,不能让疑惑压着拳头大小的心脏。
“有机蔬菜就是不打农药,不使用膨大剂、甜蜜素等科技狠活。”主人认真解释着。
我这才对“有机蔬菜”有了点儿眉目,模模糊糊了解了一个新概念。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仔细聆听着,收获新知的感觉,似乎比手中的西红柿更快乐。
近年来,科技狠活在人们的生活中无处不在,逃不掉,躲不开,离不了,让人无可奈何。我还记得前些年的一个傍晚,饭后遛弯走到一偏僻乡村果园。远远地就闻见一股浓浓的香甜味道,好像是甜瓜,也好像是槐花蜜。走近门口,大门紧闭,一个摇着蒲扇的老人正坐在马扎上乘凉。
我想在这果园里买点儿瓜果,随口问道:“这香甜的味道好浓啊!”
“啥味啊?俺没闻见,你的鼻子尖锐,闲着没事儿,哪里凉快哪里溜达,离这里远点儿!”老人似乎很生气。我只是提出来疑问,老人为什么那么大火气呢。在老人犀利的言语驱逐下,我不敢再多问,只好疑惑不解地继续前行。走出很远,空气才清新多了。归途中,月光洒满了小路。那种浓浓的味道再次袭来,诱人心脾的感觉。园子的大门依然紧闭,没有一个人影,黑漆漆一片。月光下,路旁卖水果的摊子还在。估计,明天早晨,这里又会熙熙攘攘了。后来,我才知道老人是放风的,园子里在打甜蜜素,早晨现摘现卖。
“你尝尝就知道了。”主人再次提醒,打断了我的思绪。
其实,聚氯乙烯之故,我好多年不敢吃生着的西红柿了,大多都是炒菜用。肠胃也似乎在暗示我:小心,注意,泻肚子。我仔细端详着安放在手心里的鸭蛋一般大小的西红柿,自然熟透的红色确实诱人。犹豫再三,我还是轻轻撕开一层皮,低头小心翼翼地啃了一口。这感觉,真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渗出的汁液经过口腔,进入食道,直接进入胃肠道,一路畅通无阻,爽爽滑滑。饱满的果肉,金黄色的种子,我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这样质地丰实的西红柿了。几口下去,食指和拇指仅仅捏着浅绿色的西红柿蒂。舌尖上的味蕾还在意犹未尽,略微有点儿酸溜溜,略微有点甜丝丝儿。一股熟悉亲昵的味道涌满心头,某根沉睡已久的神经猛然苏醒。
多少年来,这种久违的感觉,我从未奢望。随着经济的发展,逝去的终归不会回来。可是,今天,在这热气尚未完全消退的田园里,竟然能够品尝到原汁原味的西红柿,做梦也没想到的事儿,竟然成了现实。
童年的记忆里,靠着大河的地方,有一块块的菜畦,那是村子里家家户户的菜园子。夏天,那里有葫芦、茄子、黄瓜和西红柿。大人们干活累了,走到自家菜地转悠转悠,顺手摘根黄瓜,俩手一捋,或者到水边洗洗,咔哧咔哧几口就消灭,吃完了继续干活。孩子们也会偷三摸四钻进菜地,茄子、黄瓜和西红柿等都可以直接入口。尤其是熟透的,种子比较饱满,咀嚼起来,咯吱咯吱响,越咀嚼越有香味。
“再尝一个。”主人见我发呆,误以为我是八戒吃人参果,赶紧又递给我一个。
“谢谢。”这回,我没有犹豫,也没有撕皮,直接来了个豪放派吃法。
“买十斤。”我吃完,一抹嘴,没等主人说话,抢先要货。
“十斤,你吃不了,可以进去走走看看,再要点儿别的。”主人好意提醒。
一人高的竹条架子上,大小不等,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黄瓜自由自在地攀爬着。愿意挨着土地,就挨着土地;愿意挂在中间,就挂在中间;愿意爬到高处,就爬到高处;愿意开花,就开花;愿意结果,就结果。弯腰驼背的,挺拔笔直的,无论俊丑,那水灵灵的色泽自然亲切,都给人一种立即摘下,送入口中的欲望。
滚圆的、椭圆的茄子藏在巴掌大的叶片底下,扒头露眼儿,像一群捉迷藏的调皮鬼儿。摘一个掰开,肉质结实,籽粒匀匀实实地有序排列,啃一口,就想继续啃下去。主人说这种茄子,不打膨大剂,自然成长,弄点儿蘸料,蒸着特别好吃。
“老板,俺用用您的铁耙。”一位六十多岁的大姐说着,让身边的孩子走向地边的一堆工具。
孩子走到工具面前,仔细瞅了一遍又一遍,围着转圈。主人笑着说:“那个有许多铁齿的就是。”
孩子弯腰,双手抓起铁耙,说:“这不是猪八戒的钉耙吗?这个能种地?”
主人笑着点了点头,孩子兴奋地刷着铁耙。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逐渐远离了土地,一些农具别说使用,即使名字也说不上来了。”我不由得感慨。
“是啊。有些人来租地,一方面为了能够吃到健康的绿色蔬菜,另一方面是为了寻找曾经的乡间情怀。”主人抿一口茶,若有所思地说。
“闲暇时间,来和土地亲密接触,灵魂与肉体都会有可以安放的寓所。”
我俩闲聊中,孩子气哼哼地嚷起来:“俺都出大汗了,这么累得慌,俺不干了。”说罢,孩子扔下铁耙,一屁股坐到田埂上,撅着小嘴,眯缝着眼睛。
“不好好念书,以后天天带你来干活,不干不行,我租了这块地就是锻炼你的。”大姐严中有爱地笑着。
三十多年了,经济飞速发展,科技狠活与日俱增,满足了经济效益的快速增长。与此同时,多少美味变成了无味,人们的生活丢失了多少本色,以至于忘记了曾经苦难里的快乐。
在那人工耕种的年代里,老人、孩子谁不会使用农具,谁会喊累,尤其是农忙季节,只要能够喘气儿的,都得在地里连滚带爬,抢种抢收,锄草施肥,松土浇水,锄镰锨镢样样精通。苦累的生活里,土地磨炼了意志,锻炼了筋骨,给予了人们一生无价的财富。人与植物一样,都需要土地,都需要向下扎根根,向上生长。没有土地的日子,谁也不知道会在哪里,会去向何方。
“俺家的菜叶子都是虫子眼儿呢。”
“俺的也有,找找虫子,捏死它。”
“俺可不敢。”
“哈哈哈——”
一阵阵爽朗的谈笑声里,夕阳的余晖染红了人们蓬松的发丝,采摘或者管理的人们陆续增多。鸣蝉高声唱着得意的歌儿,却不知道人们正在谈论着一会去树林摸老牛,炸着吃。
风儿微起,告别了园子,满载而归的我收获了最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