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比较文化”畅想曲(散文)
中国知识分子,向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为己任,很少关注域外文化。然而,自鸦片战争开始,帝国主义的坚船利炮摧毁了中国大地上看得见的物质文明,也灼伤了中国人内心看不见的精神文明。此时,怀揣忧患意识的先驱们,才拿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进行比较研究。他们研究的结果是:“东方尚道,西方尚器。”认为西方文化是“器”文化,是物质文明;中国文化是“道”文化,是精神文明。进而提出的对策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显然,由于历史的局限性,这种对策是苍白的,没有也不可能解决任何问题。
到了五四时期,少数知识分子再创文化比较研究局面。一方面,着手对传统文化的反省,提出“打倒孔家店”的口号,另一方面步入西方文化的圣殿,提出“民主与科学”的治国理念。这种试图走全盘西化的路在中国显然也是行不通的。那么,先哲们提出的治国方略为什么行不通呢?是因为他们对“文化”内涵解析得不够深入、全面。
文化一词,有狭义与广义之分。狭义的“文化”,是指读书识字,与“学问”的意思接近,常用学历来界定文化程度的高低。而广义的文化,内涵非常丰富,外延无限宽泛,至今还没有一个权威性的定义。譬如我们常说要弘扬中华传统文化;那么,这里的“传统文化”指什么呢?是茶文化传统还是酒文化传统?是建筑文化传统还是艺术文化传统?是经济结构文化传统还是政治体制文化传统?等等等等,无法尽数。所以,当我们笼统地议论广义“文化”时,其概念往往是模糊的。简单地说,每个民族的传统文化,就是那个民族的人们经历几百年乃至几千年所养成的约定成俗的生活习惯、行为习惯、思维习惯的总称。它无所不包又无处不在,它会融化到各自民族人们的血液中传承下去。梁漱溟先生在《中国文化的特征》一文中开篇就说:“文化,就是吾人生活所依靠之一切。”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所以,我们在对中西文化比较时,最好是单项比较。如此,才能看出不同文化的不同处,才能找出不同文化各自的不同特点。譬如,从建筑角度看,中国传统建筑主要讲究对称。古时大户人家,建房无论几进几出,一般正屋两边都有耳房,中间设计有天井小院;就是普通人建房,也是三间屋两头房,中间供个香画堂,讲究的还是对称。而西方建筑,主要体现出来的是标新立异:不论方圆,形状个异,少有雷同。用中国皇帝办公的故宫与美国高层政要办公的五角大楼比较,其建筑风格的差异无需赘述。中国水墨画,无论是画人物还是画山水,突出的是神似而非形似,其内涵非常丰富而且深邃;西洋画讲究的是光与影、明与暗的对比,体现出来的是人或物的立体效果。
再如家庭文化。中国家庭,绝大多数夫妻是白头偕老;对子女基本上是大包大揽,从衣食住行到择业选偶,无所不管,直到儿娶媳妇女出阁,接下来还要抚养孙子照看外孙。等到两眼一闭,双腿一伸,离开人世才放手。而西方家庭,夫妻间好合好散,有的一辈子结几次乃至十几次婚也属正常;将子女抚养到十八岁以后,可以什么都不管了。中国家庭文化氛围,体现出来的是父母对子女的希望,他们把自己的理想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希望一代更比一代强。这是一种温馨和亲情的道德表达。但是,凡事由父母作主,不利于子女独立思考问题的能力培养,容易让子女养成依赖性;另一方面,也容易给家庭带来不必要的矛盾,如爱情悲剧。西方家庭文化氛围,有利于子女人格独立以及生活自理自立能力的养成,体现出来的是一种法制精神。然而,在金钱至上的家庭氛围中长大的人,必然缺失亲情和温馨,人性冷漠,损人利己,唯利是图,唯我独尊等自私自利心态被扩张到最大化势在必然。
上面是我们对某一单项文化外在表现以及这种表现可能产生的结果所作的线条式的粗略描述。如果我们从哲学角度用分层次的方法剖析一下,就会有不仅知其然还会有知其所以然的感觉。举个例子:一张桌子,我们看到的是由一块木板和四条腿加四根横撑结合组成的上面可以放东西的工具。但是,如果我们往深层次想一下,这桌子的背后还有什么东西没有?答案很快就出来了:有,那就是技术。但这并没有真正进入哲学范畴。如果我们再往下分析:人类为什么要做桌子?中国的桌子与西方的桌子外观上有何不同?为什么不同?如此,我们就进入到一个更深的层面,这就是人类的精神活动。哲学上有句话,叫作“形而上学”。我们看到的桌子,是形;我们看不到的是桌子背后的精神。形而上学用孤立的片面的静止的观点看问题,认为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是孤立的永远不变的,这种观点与辩证法是对立的。
由于受自然环境的限制,中国经济一直以农业为主。它的最大特点就是人与土地长期被捆绑在一起,人口流动性不大,很少与外界交流。这种以农业为主体的经济形态,形成了中国人重视家庭,崇尚宗法血缘制度的心理。西方经济,由于受自然环境的影响,我们可以称其为以工商业为主体的海洋经济,它的最大特点就是人口流动性大。这种以工商业为主体的经济形态,形成了西方民族谋取财富的功利主义传统和不断对外拓展的自私心理;另一方面,由于人口的不断流动,他们在两性关系上的随意性以及家庭观念的淡漠就不难理解了。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西放文化的涌入,中、西文化发生了并且正在继续发生激烈碰撞,在这种碰撞中,中国传统文化正面临严峻挑战:其它文化层面暂且不论,在功利主义的基础上,单看传统的家庭文化就已经伤痕累累了:未婚同居,未婚先孕,已成常态化;离婚率居高不下,独身主义持续漫延;兄弟姐妹反目成仇,爷儿父子视若路人;卖淫嫖娼屡禁不止,明玩小三暗养情人者遍地开花;在传统文化中被视为不齿的现象,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在这种大背景下,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有多少家庭貌合神离?又有多少人找不到赖以安身立命的精神家园?常此以往,中国的家庭将演变成什么样的形态,是很难预判的。
总之,当我们谈论中华传统文化时,最好是单项比较探讨。如此,才能让读者一目了然,才能让读者看清中华传统文化中哪些是精华,哪些是糟粕;才能看清西方文化中哪些是可以借鉴的内容,哪些是含有毒素的精神雅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