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上中学时，学过《诗经.魏风》里的一篇古文《伐檀》：“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在语文老师那如醉如痴绘声绘色的演讲翻译之后方明白，原来这是在写古代伐木工们用斧子砍伐檀树木去造车的宏大场景。虽然是，这其中包含着无数对统治阶级的愤慨与不满情绪，但这朗朗上口的诗句却让人一读就喜欢一读就难以忘怀！时至今日，我依然能够流利地背诵出这首古诗歌的前半部分……
　　 这也正是“伐木工”这个称谓第一次深深的植留于我的脑海之中。
　　 我的家乡是关中八百里秦川的咸阳地区，在这块自古皇家生活的富饶腹地之中，当然也不会存在一些原始森林之类的地方，更不要说什么伐木工了。从小到大，我见过的所谓伐木工之类的人，仅仅就是我们农村一些做家俱和做棺材的木匠们组织人员。偶尔来村子里发现谁家有长成材的梧桐树和各种杂树木材，便和主家商量好价格后，用他们带来的锯子、斧子、绳索等工具，先上树上将绳索一头拴好在树梢的某一部位，然后在树根部地面以上的部分，以斧砍或锯拉一直到树身能轻松活动之时，几个人合拽着那条早已拴好的绳索一起朝着一处不会砸坏院里任何东西的宽阔之地将树拉倒……
　　 以后，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交通的便利，家俱店都成为了企业式规模，直接可以通过运输渠道购买回更加物美价廉的木材。棺材铺更是专门进购一些松柏之类的专用板材，伐木工的职业逐渐的在那段时期内在我们这个地方似乎已经销声匿迹了。
　　 可就在十五年前左右吧，由于我们咸阳地区这片土地上，因农民发家致富的苹果、桃子或者梨的园林果木树大部分已经是到老龄化的时候，要么退林还耕，要么更新换代重新栽植新品种果树。于是伐木工的职业在我们这片土地上又骤然兴起，并且是如雨后春笋般的发展起来！随之相应产生的利用果木材料烧制木炭的，用一种大型木材粉碎机将果木粉碎成木渣的以及将果木加工成小型四棱木条等等的各种加工厂在我们那里建成扎根的不少，且都生意兴隆……
　　 于是，每个自然村里或多或少的就又出现了五到十个的伐木工人。现在的伐木工设备简单先进，门槛并没有多高，只需要买一把油锯（一种可以用汽油带动的小型机械化伐树工具），一把斧子，一辆农用柴油三轮车，一条绳索便可以营业了，据说每天的收入少则三五百多则上千元。刚开始时，伐木工还是要付给果农一点向征性的补偿费用二三百元的。后来，由于找他们挖树伐树的人越来越多，就逐渐演变为挖掘机挖树根的钱果农出，伐木工则成了不出一分钱就可以将所有果木销售给各种加工厂的纯利润了。
　　 本文的主人公“伐树的爷”也就是从那时起，正式成为了伐木工中的一员。
　　 他的大名程越，小名程社娃。今年已经是六十多岁的年纪了，是我们上程家村四组人，和我同属于一个户族我是要叫他爷的。
　　 他个儿不高，身体强壮性格随和。在我的印象里从未见他和别人红脸吵过架，只要是远远的见他过来，总是满脸堆笑一团和气见谁都是一句客气的问候“干啥去……”
　　 这几年，随着大部分果树的换代或还耕基本上都结束了，好些伐木工也随之另去谋了别的职业。而他却坚持了下来，成为了职业的伐木工，我们这里人习惯称其为“伐树人”，由于我们是一个户族我则亲呢的叫他“伐树的爷”。
　　 因这几年自己很少再去外边奔波，大部分时间就呆在村里，渐渐的和“伐树的爷”交往也多了起来。从而才知道，伐树这个职业现在依然还是收益不错的，果树的换代虽然不是很多，但伐木工却已经是凤毛麟角般的稀少了，所以活路还是不少的。前来找他伐果树的人依然很多，兼之农村院子里的树木大都遮天蔽日冠大为患了，好些家里都需要伐掉树木来为自己庭院里获取一个更大更敞亮的空间。在我同他交往的日子里，只要天不下雨，他都是不会停止伐树工作的，且好多人的伐树活都是他一再的往后推迟着……但，人们还是宁愿一直等着他来伐，也不想着让别的人来替代他去伐。关于这一点，我还是真有些想不通，虽然说是伐木工锐减，可毕竟还有的是伐木工呀，仅仅我们村里算上“伐树的爷”一共还有三个人呀。
　　 这个谜底很快的就在前年二三月间，“伐树的爷”用他伐树的实际行动给了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由于同学赵飞要大力改造他农村老家的庭院环境以及再建造一些门房，便委托我找人伐院里所有的树木，我便邀上“伐树的爷”一同前往同学之家——乾县大墙乡的富德府赵家村。
　　 我们黄土地上农村老家院子里的树木是出了名的品种杂，发木快。有些是老人们当年建设这个家院时特意栽种的，然而大部分则是大自然神奇造就的，有蒲公英种子般的飞移者，也有鸟类吞食树籽从粪便中排泄而来的。当老人们发现黄土地的院子里突然间冒出来的幼树苗，感觉只要不影响房间的进出口地方也舍不得遭贱它，任其自由生长。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不经意数年间它们一棵棵都已长成为了参天大树，郁郁葱葱蓬蓬勃勃的充斥着整个院落，赵飞家当然也不例外。
　　 我们俩在同学父母的带领下，前前后后查看着院里树木的状况：门前和院里的树木周边的地方还算开阔；然后院里的空间只有两米间宽，且都是几棵一抱抱不住粗的梧桐树，整个后院及后檐房还有后墙外都是在梧桐树的树冠覆盖之下。我们几个人都对这后院里树木的伐倒充满着焦虑，无人会相信如此巨大的树冠及树身在砍伐的过程中能不伤及房子上的砖瓦和后墙？我们一起将目光投向了“伐树的爷”。“爷，这咋伐呢？空间这么小？”“没事，不会砸在房瓦上的！放心吧。”他似乎习惯了这种怀疑式的寻问。依然满脸堆笑轻描淡写的回答着我的疑惑。
　　 第二天，我便全程观看着他的伐树经过以及他稍别于他人的伐树装备。
　　 他的柴油三轮车破旧不堪，在我眼中早已是属于报废车辆了。他却说发动机特别的好，还在车厢临近驾驶室的车厢角铁处用电焊将一个小型手动升降机（一种利用滑轮原理配合链条上下可升降的手动机械）用钢管焊接在了上边，加工成一个简易的升降机用来将过重的树木往车厢上装载。还有一个极其重要设备，就是用一个不知什么车上的两个车轮胎（比摩托车的大些）中间用一根较粗的钢管焊接在一起，用来将伐倒的较重较大的树身往三轮车跟前转移。另外，他还特别备用了一对只有电工在维修线路时专用的脚踏半圆形的上电线杆的工具。
　　 他伐树时，一般不用别人帮忙都是自己一个人干活。赵飞家门前和院里的树木，他基本上都是佷轻松的搞定：他先把安全帽戴好，然后将油锯拉响，双手拿起轰隆作响的油锯看好方向。在准备倒下的那边，用油锯很快的锯成一个三角口子，放下油锯从反方向轻轻一推，树身便轰然倒下。再用油锯将倒下树身上的枝杈三下五除二的轻松锯掉，然后将树身分割成几小段，长短以三轮车厢的长度为标准。就这样一鼓作气将门前和院里的所有树木仅仅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全部伐倒完毕！
　　 我们站在周围一直观看的人，正为他行云流水般的熟练操作而惊叹时。他却将熄灭的油锯放在一旁，满脸堆笑的说了一句：“前边伐完了。”然后径直走向同学母亲早已倒好的水杯前，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伐树的爷”不吸烟不喝酒，在伐树干活时一般也不休息，看似不紧不慢却是井井有条。在伐完前边的树后，仅仅只喝了一杯水后，又拿起油锯直奔后院而去……
　　 他熟练的在脚上套好电工上杆时的专用工具，将绳索盘好搭在肩头，腰间同树身套住安全带。然后，左右脚开始换动向上缓缓的攀登，同时左手抱扶住树身，右手配合着两只脚攀登的高度，不停的上移着腰同树身连接着的安全带。当移至树冠处大的杈枒处时，他一手抱住大树杈一手解开安全带，小心翼翼的骑上树杈，将脚上的工具卡在树身上，然后站在树杈上将安全带找一个粗壮的树枝系好，取下肩头的绳索根据需要在偏向房檐口地方的树冠较粗的枝杆上拴牢了绳索。最后才不紧不慢的做好安全措施缓缓的下来。
　　 “岳山，你帮爷拉住这条绳，方向向后边围墙拽着就行。”“那围墙这边不怕么？”我担心围墙受损于是问道。
　　 “不怕，水泥砌的不怕，这边檐头上的砖瓦不能砸伤的。”“伐树的爷”边拿起油锯边向我解释道。
　　 “其他人站远点，岳山你也拉住绳稍站远些。”他便说边拿着轰隆作响的油锯走向了树身。他这次却没有从树根部的上端伐起，而是从树身中间开始搭锯……我远远的边拉绳索边看着，只是不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正在我百思不解之时，“轰”一声巨大的响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放眼继望只见树冠上部从油锯锯开的地方，全都轰然而下落在了地上。由于房檐口方向的树枝用绳拴着和我用力拉的原因，只是轻轻从房檐口的空间处滑翔而下，并未伤及砖瓦，而后墙这边水泥做工坚固也毫发无损……
　　 就这样，后院里那几棵粗壮的大梧桐树在他如法炮制的经典伐树技术下都一一倒在了地上。正如同我们几个人几颗焦虑的心被征服了一般！
　　 由此，我方明白那些人宁愿等他也不愿另换别的伐树人来伐自己家的树。原来他们肯定都听闻到他这高超的伐树技术以及他温和与人为善的性格，所以都心甘情愿的等着他伐树和他打搅的！也似乎正应验了我对他的戏称一般——他真是位“伐树的爷”！
　　
　　
　　 2023年7月17日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