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好声音】【柳岸】寻找声音(小说)
一
人这一生总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比如辛苦地蹲守了一天,鱼没钓上来几尾,水蛇却意外上钩了。又如一段旅程,当你醉心欣赏美丽的风景时,也许就因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就能将那些赏心悦目的景致打成狼狈不堪的模样。
怎么也想不到,一直顺风顺水、谨慎小心的我,人近中年了却遭遇了一场意外,更可怕的是意外发生以后我的声音竟然丢失了,也就是说那次车祸让我变成了人们口中的哑巴。
为了找回陪伴多年的声音,省市两级的三甲医院几乎跑了一个遍,各种检查都做了,专家也会诊了,可是依然没能找到病因。因为检测结果说的很明白,主要的发声器官喉头和声带都没有问题,最后大夫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有可能是大脑受到强烈而突然的刺激,某些神经出了问题而导致的失语。还说这种问题一般药物很难奏效,只能寄希望于那不到万分之一概率的大脑自我修复功能,或者去专业的神经专科医院去做下康复治疗,但不一定能治愈但总有所帮助,只不过费用有些昂贵。
都到啥时候了,我还在乎费用?虽然我不是富甲一方,但通过这些年的打拼,家里的生意还算不错,看病治疗的费用算不上太大负担,何况我还有医保和商业保险。哪怕只是一点点帮助,一丝丝机会,我都要把握住机会,绝不会吝惜于金钱,只要能让我找回我的声音。
经过某专家一番电话联系后,给我推荐了省神经专科医院的钱主任,说钱主任是他的老朋友,我省知名的神经学专家,发表了不少专项著作,对我的病应该能制定合理的治疗方案。虽然还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毕竟在专家的热情帮助下有了一点方向。于是妻子道谢不已,我也频频点头致意,并将一个红包塞进了专家白大褂的衣兜里。
二
省神经专科医院一间办公室里,钱主任的一张胖脸笑得和花一样灿烂,让我觉得他很和蔼可亲,对待我就像对待老朋友一样,这也许就是某专家电话的作用。
“林总,你带来的检查结果我都看过了,看不出什么问题。如果你们同意,我们会为林总用我院的设备重新检查一遍,我们的设备都是欧洲进口的……就是费用可能会略高,但结果会更加准确。”钱主任和我们说的很明白。
“我们既然来了就听钱主任安排,都是朋友介绍,绝对信得过,只希望能尽快治好我老公。”妻子迫切希望我早日治愈。这段时间她陪我四处奔波,生意疏于打理,效益下降了不少。
我也用力点着头。现在即使是一只萤火虫,对我来说都是一轮明亮的朝阳。
“既然你们没意见,那就先给办理住院手续。嫂夫人若忙的话,安顿好就可以先回去打理生意,神经问题不是一两周就能康复的,明天我们等检查结果出来后专家会诊,给你指定一个最佳治疗方案。呶,你们先拿着我这证明去住院部办理手续,我马上给那边的护士长打个电话,一定给你安排一个好房间。”
又是一番千恩万谢。住院登记,交押金,安排病房,领住院用品……果然在钱主任的帮助下,一路绿灯。护士长特意到病房看望了我,还给责任护士小声交代了几句,小护士频频点头。
我似乎看到了我的声音就在附近游荡,离我的身体越来越近。
检查完,会诊完,钱主任找我们谈了一次话。主要内容就说是语言神经受损了,恢复起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们建议先住院一个月,按他们的方案治疗一个疗程看看效果再定下一步计划。
虽然无奈,但也只能如此。于是我和妻子商议,让她回市里照看生意,我其实除了不能发声,其它方面一切如故,自己在医院绝对没问题,而且还有钱主任的照顾。妻子临走前,将一个鼓鼓的信封塞进了钱主任的抽屉里,恳求他一定要照顾好我,钱主任拍着胸脯满口应承。
三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就在药物和物理治疗中寻找着我的声音,除了每天两三个小时的治疗外,个人时间十分充裕,枯燥而无聊。闲来我无聊偶尔上上网,按规定住院病人是需要多休息,但像我这样的关系户即使被护士发现,他们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偶然间发现一个名为“江山文学”的网站,打开后读着里面的文章让我感慨不已,一篇篇原创作品精致而美丽,几十个社团相互激励竞争的模式也很新颖,尤其是“江山”这个名字掷地有声。于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我也萌发了写写文章的想法。
要说写作我还算有几把刷子的,年轻时也算得上半个文艺青年。从上小学时作文竞赛就多次获奖,上大学时开始给各类杂质期刊投稿,不少文字也变成了铅印。然而自从步入社会开始创业起,忙碌就剥夺了我的文学梦想,唯一还能证明我文学功底的,也就是偶尔发在朋友圈里的即兴短文引来无数的点赞。
经过简单了解后,我注册了一个笔名账号,熟悉了发文规则和流程。我把我这段求医的历程及内心感想写了一篇散文,发到一个名为“柳岸”的社团,结果第二天就发表了,且在标题前有一个“蓝豆”标志,当时为能在网站看到自己的作品而心生喜悦。突然一个念头也萌生于脑海:“如果注定我的生命将丢失声音,那么我应该用喜欢的文字替我发声。”
我连续写了几篇文章,也都得到了“蓝豆”。就在这个时候,文后有跟评留言发了一个QQ号,让我加入“柳岸文友群”进行交流,顺利通过后社长便加我好友留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蓝豆”属于社团推荐,网站评审出的精品文章会给予“红豆”,此时我才知道我文章的水平实在是一般。
“难道我曾经的才华也随着我的声音一起丢失了?”我有些失落。
社长让我对原文进行修改,说还有复议的机会。说实话,写文字只是打发一些时间,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配合医院治疗,以能尽快找回我的声音。于是我唯唯诺诺的应着,却并没有心情大刀阔斧地修改,只是应付了事。
眨眼入院半个多月了,费用补交了两次,但我的情况还没有一丝好转。我开始怀疑起钱主任如花的笑脸背后是不是一个陷阱。
终于坚持到一个月,妻子从市里匆匆赶来,见我的病情毫无起色,也心生焦虑。找到钱主任一番沟通后,他也没给出明确说法,只说可以再试一个疗程。还试个屁啊!都一个月了,我没感觉到一点恢复的迹象,尤其是看到钱主任的笑,虽然依旧如花,但总感觉他笑得有些尴尬,有些勉强。
四
我不再相信西医专家的医术,从省神经专科医院逃也似的回到家中。但我不甘心就这样平白无故的丢失了声音。
与妻子经过沟通,我决定找中医看看,博大精深的国粹也许能挽救我的声音。几番寻找,选择了一位姓贾的老中医,他留着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带着一副大大的老花镜,看起来就很神秘。经过一番把脉诊断,贾中医给我开了一个足足几十味的药方。
接连吃了几副捏着鼻子都难以下咽的汤药后,还是没见好转,但我仍在倔强的坚持,因为老中医低眉耷眼的模样给我一种讳莫如深的感觉,而他并没有直接表明我的病不能够痊愈。为了能早日找回声音,为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机会,我整日在消沉中喝着自己熬的苦水。
又坚持了半个多月,我突然觉得他就是一个骗子,活脱脱一个大骗子!不但我的声音没有找回来,还搞得肠胃不和了,时不时就会拉肚子。
一日,两日……虽然度日如年,但时光也在落寞中飞快地流逝。嗓子虽然哑了,但我耳朵却十分灵敏,仿佛能听到希望远离我的脚步声。我的信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不是我没有努力,也许上天看我经历太顺了,就是要收回我的声音。我决定破罐子破摔,不再进行任何形式的治疗。
心情一团糟,整天胡思乱想,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如此状态也沉不下心境,便好久没在“江山文学”网发文了。那晚社长通过QQ留言告诉我,社团在搞征文活动,希望我能参与。我想反正这段时间也百无聊赖,那就尝试写写吧,也许还能让我不再胡思乱想。
此时我没有了治疗的压力和痊愈的奢望,完完全全放松了自己,于是笔端也写出了漂亮的文字,发表的第二天就被网站给了精品推荐。望着那颗耀眼的“红豆”,以及文友群里接连发来的祝贺,我有些受宠若惊,死寂了许久的心湖也似乎被一颗石子激荡起层层涟漪。
不到半天时间,那篇文章的阅读量就过了三百,我感觉仿佛有一股力量注入了我的身体里。既然声音找不回来,找回来文字也算一种收获。
在社团老师们的鼓励下我开始笔耕不辍,用我的文字在网上发着自己的声音。待得到第二篇精品推荐后,我似乎感觉到我找到了自己另一种声音,呼喊着我继续努力,督促着我继续前行。
五
幸福有时就像迎春花开,来得突然而又美丽。当我连得到第三篇精品后,社长再次找到我,说如我愿意可以给江山授权,将由网站主播将我的精品文章制作成有声文学。
来江山网这么久,我竟然不知道它还有这项业务,也许是我一直没真心关注过这里的缘故吧。如若把我的文章做成有声文学,那岂不就是借别人的口发出我自己的声音吗?
机会不容错过。紧张而匆忙地完成了手续,然后就是焦急的等待。一周后,我的文字终于变成了主播舌底的声音。听着主播老师倾情诵读,我不禁幸福的潸然泪下。没有人能够理解一个中途失语却无限渴望找回声音的人,到底有着怎样复杂的情感。
虽然现在听到的声音不是我自己的,但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从我心底生长出来的,主播甜美的声音仿佛就是我一直以来期待的结果,只是比我自己的声音更加动听。我不再奢望能够找回我的声音,我只希望今后能一直有这样的机会,主播的声音也便是我的声音。
自此,我投入更多的精力去耕耘我的江山文集,以文章能加精进而得到制作有声文学的机会为目标,笔耕不辍。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几个月的努力,我文集里的作品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红豆”,在网站的人气指数也超过了两万,被制作成有声文学的作品也有好几篇。后来还在我们社长的牵头下,成了江山文学网站的签约作者,这一切都是我始料未及的。
本以为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但既然是故事就有意想不到的结果,而那幸运降临的方式连我都不敢相信。
随着与江山网接触得越来越深,在这里认识了许多五湖四海的文友。在闲聊中得知我的情况后,他们先是惊讶,接着表达了同情与鼓励,更有一些热心的朋友给我推荐了治疗的偏方。虽然我知道有些偏方厝火积薪,但我也被他们的热心感动不已,同时也再次燃起了我寻找声音的勇气。
在一位江山网站领导的推荐下,我联系上一个针灸世家,经过几次沟通,对方说有过类似的治愈经历。这消息对我来说,仿佛就是漆黑的夜空里突然迸现出的五彩烟花,惊讶了我的眼,也照亮了我的心。
六
我所在的城市离针灸世家有着上千公里,但为了寻找声音,我义无反顾地踏上行程。这,也许就是我最后的希望,我心中充满了期待与忐忑。
一番车马劳顿后,我和妻子来到千里之外的城市,好在提前已经联系好,故不费周折就找到了地方。
“患者姓林?”一位约摸五十多岁的大夫向妻子了解了大致情况后问到。
“嗯嗯,是的大夫,之前我们和你联系过,今天特意慕名而来,希望您妙手回春。”妻子小心翼翼地回答。
“嗯嗯,病情我通过你们的电话我大致了解了,等我检查后给你们制定治疗方案,请放心我一定会为林老师尽心医治。”大夫认真地说。
咦?他为何称呼我林老师?
“是这样,林老师是不是江山文学网的签约作者吧?”大夫看我一脸诧异,随后微笑着询问。
妻子不了解其中玄奥,我则疑惑地点了点头,心说他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那就没错了。当初是江山的赵总找到我,说有一位文友患上了奇难杂症久治未愈,问我是否有办法。恰巧去年我遇到一位和林老师类似的患者,经过祖传针灸的方法给治愈了,后来你们就电话联系到我。”
“哦,原来如此,本来就是网站赵总给介绍的,原来他们认识,难怪知道我的底细。”我心里恍然大悟。
“请林老师放心,那次治疗患者我已将医治过程细节做了笔迹,并做了总结,我自信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帮你找回声音。这样,你们先在附近的旅店住下来,应该十天以内就能看到结果。”
听着大夫信誓旦旦,我的双眼留出热切的光芒,心中的希望陡然加倍。
我打心底感谢江山赵总给介绍了条正路,也感谢江山网,一个偶然的相识竟给我带来了康复的曙光。
“平时除了悬壶治病,空暇我也喜欢写写东西,把自己的经历与感悟发到网上,我也拜读过林老师的作品,写的很精彩,我从中也对老师的病情有了更深的了解。”大夫继续和蔼地说道:“再告诉你们,其实我也是江山网的注册作者,说起来我与林老师还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现在我们虽是医患关系,但在文学的道路上我们是同路人,希望今后多多切磋……”
七
经过大夫兼文友的精心治疗,三次针灸过后我感觉到我的喉咙里有了痒痒的感觉,这是几个月来从没有过的事情。虽然还不能发声,但我知道这是向好的发展,看来我的声音自丢失以后已经漂游到千里之外的这里,我终于可以在这里找回我的声音了。
一周之后的一个晚上,睡梦中我突然咳嗦不止,自己竟然被自己的咳嗽声吵醒了。很久没听到自己能发出这样洪亮的声音了,即使是咳嗽声也是那么美妙!
我尝试着背诵了一句“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虽然不是每个音都能读清晰,但我真的可以发声了,我终于找回了我的声音。
这次来的幸福是真实的,也是美好的,亢奋瞬间驱散了我的睡意。这几个月寻找声音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此时看到了希望的影子,我不禁激动得潸潸落泪。是突至的幸福?是压抑的释放?还是真诚的感动?我来不及推敲。
那天深夜,我用了许久平复心情,期间犹豫了几次也没好意思打扰熟睡的妻子,睡意全消之下我信手打开网页,对着江山文学网首页龙形的印记和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我又一次次情不自已,泪眼婆娑。
与江山的缘分始于偶然,却并未终于文字。
第二天我把昨夜的情况向大夫讲明了,他也很是开心,说原先闭塞的经脉已打通,大脑负责声音的区域也在逐渐恢复,现在只需要回家静养,不断练习发音即可,相信很快就能康复如初。
临行前,我们特意买了很多礼品,制作了锦旗,并包了一个大的红包,以表示谢意。可是被大夫严辞拒绝,即使我们再三坚持,他也只是留下了锦旗。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些大夫,我又被眼前这位江山文友感动到了。
“林老师,声音找回来了,希望文字也不要丢下,大家都喜欢读你的文章,以后我们常联系。”这是大夫最后对我说的话。
“不会,绝对不会!因为我与文字,与江山,与江山人已经是一辈子的缘分!”我的心底迸发出了炽烈的回应。而当扭过头时,已然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