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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东北】选 择(微小说) ————日本降伏,爸爸要去当工人


作者:望见马克 白丁,14.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394发表时间:2023-08-29 17:06:27
摘要:1945年秋。电台里反复播送新闻:“大日本国天皇裕仁以广播投降诏书的形式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爸爸躺在炕上听着电匣子传出的声音,不知是祸还是福。妈妈进屋,提着空空的米袋子,见爸爸手上点着一支烟卷,对爸爸说:“少抽点吧。”只见爸爸抬起左手把“哈德门”烟卷放进嘴里用力地抽了一口,白色的烟雾从鼻子里涌了出来,向四周迅速地散开了。 “都没粮食了。要么再找贵武借两块钱。”

选择
  
   ——日本降伏,爸爸要去当工人
  
   1945年秋。电台里反复播送新闻:“大日本国天皇裕仁以广播投降诏书的形式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爸爸躺在炕上听着电匣子传出的声音,不知是祸还是福。妈妈进屋,提着空空的米袋子,见爸爸手上点着一支烟卷,对爸爸说:“少抽点吧。”只见爸爸抬起左手把“哈德门”烟卷放进嘴里用力地抽了一口,白色的烟雾从鼻子里涌了出来,向四周迅速地散开了。
   “都没粮食了。要么再找贵武借两块钱。”
   “回来拿嘛还呢?”
   “也是。”妈妈嘬嘬牙花子。
   爸爸坐起来掐掉手上的烟卷说:“听张六爷念叨,比(利时)国电灯公司要招工人,你说,我能行吗?”
   “去试试呗,咱总不能在家干挨着,饿死啊。”
   妈妈端来盖碗茶,冒着热气,放在炕琴。爸爸在炕上折饼儿,翻来覆去不舒服。想到十年来走到了这一步,心里别扭极了。那怨谁呢?还不是自找的。
   十年前大哥出生后,爷爷奶奶看着爸爸就越发不顺眼。他们嘀咕爸爸是过继的,和他亲娘有联系,这又添了男孩子,福临栈的家产保不住了。不行就让爸爸自己过去吧。爷爷奶奶找来张六爷说了想法。张六爷是爸爸妈妈的媒人,爷爷的盟兄弟。张六爷听了,想到以往爸爸在家里惹家大人着急生气,直摇头。
   “就没有这样的,好日子没好过,吃完炸果子,拿竹签子捅纸窗户,破的跟筛子洞一样。多气人哪”
   “拿铁签子剁门口的牌匾,‘孟尝君子店,千里迎客来’几个字都成麻眼了。”
   爷爷说,主要是他亲娘,那个李婶三天两头来,说是讨口吃的,实际是引诱孩子。你看,贵武干得多好,折腾个买卖越来越大。给贵文点钱,让他自己闯去吧。
   结果一纸合同,解除了爷爷和爸爸的父子关系。
   秋末冬初,天气萧瑟。爸爸去库房领分家钱,爷爷坐在堂屋跟账房说:“甭一个一个数了。多少钱,拿面口袋子,往里装。”伙计用大铁锨铲地面上的大洋,问:怎么装法,这一千大洋,就两三铁锨。爷爷已经下定决心轰爸爸走,不在乎钱了,他沉着脸,撅着嘴说:“你就装吧,装满为止。”
   那福临栈是爷爷在漠河几年冒死淘金的辛苦钱,抛家舍业,每颗金沙粒渗透着滴滴血,串串汗的。
   爸爸揣手站在一旁说:“管那干嘛,你就装满了呗。”
   伙计背着面口袋,陪着爸爸到堂屋找爷爷要了字据,几间房产的地契还有爸爸的浮产证明,回到自己家。
   胆小懦弱的妈妈没有经历分家这么大的事情,心里不安宁,这将来的日子怎么过呀?
   我姥爷来了说:“上我那儿去吧。我那院子五间大北房空着三间,正好你们搬过去,也热闹。”
   要了一辆马车,装上爸爸的家具。车到西北城角四合院,卸下家具货物,家人听姥爷指挥。“把二姑爷的家什搬到北房的东屋。”
   爸爸死活不干说:“黑二爷,您这是羞煞我了,我们小字辈住西屋就挺好了。”
   我姥爷原住北房的东屋,后腾出来,将爸爸的家具搬入,东屋布置得富丽堂皇:除大立柜是我姥爷的,那里的镜台、躺箱、炕琴摆满房间。而西屋只有一个大漆立柜,炕上被阁子,简单炕琴,几个西洋油画的画镜装点在东西两面板墙上,一条大炕横在南面的窗台下。爸爸有自知之明,身为小字辈不能住正房东屋,必须搬到西屋。
   从此,爸爸住在了姥爷家里,受到岳父的热情款待。每逢外出工作或玩耍到深夜,姥爷总在家看门等候。遇有下雨阴天,翁婿二人,把盏小酌,从此悠哉游哉地过日子……
   妈妈坐在炕沿,看着爸爸低声地说;“你那瓶‘二锅头’还有半瓶,也得续酒了。下酒的老虎豆,大果仁也没了。唉,要是咱以前勒着点过日子,咱也到不了这地步。”
   爸爸说:“这怨谁呀?是你们黑家都把这钱花光了。老黑家要面子嘛。出了个举人却没钱去北京做事,我得出钱买车票,置行套;黑大爷过生日,艳春楼全包,我们花钱;老黑家五个爷,除了黑大爷不抽,那四杆烟枪,不都是我供着,多大挑费;你弟弟办婚事,从聘礼,过嫁妆,到娶进门,哪一步不都是我的钱……”
   爸爸越说越急,眉头拧成了疙瘩,从炕上爬起来,蹬上“老美华”便鞋,戴上“盛锡福”帽子,没吃也没喝,气哼哼地去找到贵武借钱去了。
   贵武说:“我手头也紧呀。大哥,当初你分家时的那几口面袋大洋,比我现在多。如果你也干个买卖,也不至于到现在这种情况。
   “过去了的事情,那就别说了。此一时,彼一时。我倒是想找个活儿干,挣点固定的小米儿吃。哪儿找去?”
   “得了吧,大哥。你说从福临栈出来,哪家工作你干长了。光明汽水厂,叫你当记账员,那是看姐夫的面子,是个闲差,你半道给撂了,上鸟市听相声去;后来回三爷那里缺了管库,你去了,上班锁上大门上南市饭馆吃饭,艳春楼的一桌子顶你一个月的工钱……别说了,干嘛嘛不行。”
   爸爸不言语,他没回话。他没有弟弟那样口才,利齿灵牙的。
   听兄弟念叨,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逃学,乱花钱。汇文学校是美国基督教会办的教会学校,不是谁都能进的,花了那么多银子,却不好好念书,几乎天天逃学。每天家里给几个大子儿花,从来没剩过。后来又跟周围同学邻居一块掷骰子,推牌九,打牌,赌博。
   “再说嫂子的老黑家,那叫没落贵族。祖上是四品,现在没钱嘛也不是。就是二品也没用,拿钱来。穷得都掉底儿了。家庭贫困,靠黑二爷行医,挣不了养家的钱,靠王家爆发户撑着,能维持多久?”贵武说。
   爸爸听人家数落一顿,惹一肚子气。他回家跟妈妈一说,妈妈知道人家不愿意帮咱。那就算了,人家走阳光道,咱走独木桥。
   看着爸爸耷拉着脑袋,情绪低落,有气无力的样子,妈妈心疼地说:“可要是给外国人干活,你受得了那罪吗?”
   “那怎么办?前几年在塘沽盐场挖盐,不也挺过来了吗?这电灯公司活儿比那里可能轻松些,再苦再累也得做啊。咱家里还有嘛东西可以当的,卖的,你找找。对了,还有坑沿胡同的几间房子,如果不住人,就出手卖了。”
   “那就几十块钱的事儿。”
   “那也能换些钱,对付些日子。”
   两人呛呛好半天。
   爸爸自言自语,妈妈真没听懂:什么前院于国兴家有难,女儿珍珠病死,咱花了钱给料理的;那犄角屋张俊没钱娶媳妇,咱帮助十个大洋买了人贩子的丫头;万二奶奶的房子着火,咱们接济这个孤苦老人,……我们都是做的积德行善的事情,怎么走到这一步呢?妈妈看出来了,爸爸的精神状况不是那么好,没接他话。爸爸说:“咱这半辈子没做坏事啊,怎么走到这么倒霉的一步呢?”他思前想后,琢磨了一个上午,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穿衣打扮好,径直奔电灯公司报考去了。
   午后,爸爸在家里听电灯公司给回信儿。他焦躁地掏出烟抽了起来。抽完了一支,他又拿起烟盒想再抽一支。可是,烟盒已经空了,他用力地攒瘪了烟盒,愤怒地抛到地上。这时,贵武的大闺女给送来两块钱,说:“大伯,我爸爸让我给您送来的。”爸爸把两块银元放在手心,掂量掂量。心想:“这不是打发要饭的吗?”
   送孩子离开屋到院子里,就顺手把两块银元扔到房顶上的草窠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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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以‘我’爸爸要去当工人为背景,为我们描写了‘我’爸爸对这一选择是何等的艰难。整篇小说在布局上紧凑合理,娓娓道来,体现出那一时期人们生活的艰辛与困苦,无奈与无助。但无论如何窘迫,那份对于生活的倔强与坚持却是深植于骨子里的。不错的小说,感谢作者赐稿,推荐!【东北风情编辑:子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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