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二○○五年，我多次接到四七五厂解困办公室主任赵理论电话，工厂已经决定请示中国兵器工业集团公司批准，准备借调我去四七五厂，指导他们实施就地破产异地安置工作。我的回答是，不想再劳神费力，还不讨好，落下一大堆的埋怨，就想过轻轻松松的生活。
　　 赵理论主任不死心，多次来鲅鱼圈到营口白云机械有限公司看望我，拜访我，谈话之中我了解到，四七五厂由于领导班子思想不统一，认识不一致，改革脱困工作已经落在集团公司后面；目前，正在竭尽全力请求国家给四七五厂落实国务院七号文件精神，计划步三二三厂后尘，走“就地破产，异地安置”道路。我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条路是不错，也是国营第四七五厂走出山沟沟，脱离危险恶劣的生产生活环境，进入沿海地区发展的唯一一条通道，然而，这条路荆棘丛生，坎坷曲折，他们能够走通吗？
　　 二○○四年四月份，我在中国兵器工业集团公司参加企业解困工作会议，集团公司老总们，唉声叹气地说：一提到三二三厂就叫苦不迭，一个三二三厂就把集团公司搞得焦头烂额，根据国务院七号文精神，实施就地破产，异地安置花掉一个多亿，倘若再有个三二三厂，集团公司也将面临着破产了，今后再也不干这种傻事了。虽说是一句笑谈，但是，从中不难看出，集团公司花掉了许多银子，同时花费了许多人力物力，今后不再搞就地破产，异地安置了。国营第四七五厂能打通集团公司这个关节吗？能打通国防科工委、劳动部、财政部、国务院等这重重关口吗？我想想都头痛，难啊，走这条路，实在是难于上青天啊！
　　 七月份，一个风和日丽的礼拜天，我在鲅鱼圈金冷水垂钓园钓鱼，夫人看看到了中午我还没回家，就给我送饭。我垂钓兴致正高，已经提取了两条大鲤鱼，大约有六七斤。夫人非常支持我钓鱼，高高兴兴陪着我，看我钓鱼。在夫人的陪同下，我一边吃饭一边钓鱼，聚精会神盯着鱼漂。不一会，垂钓园来了一辆奥迪轿车，走下五六个人，围在我身边。我以为他们也都是钓鱼爱好者，来观赏钓鱼，也没有顾及他们，依旧集中精力钓鱼。
　　 一位近六十岁的人靠近我身边问我：你是不是三二三厂的老杨啊？我很奇怪，他怎么会知道我是老杨啊？我向他点了点头：是的。来者与我握握手：早就闻听你的大名，只是没有见面。他自我介绍说：我是四七五厂原房产处处长，这位是刘师傅，给金学轩董事长开车。我们来就是向你请教一些问题，你们厂改制都执行哪些政策？啊，原来他们都是四七五厂的离退休人员，这是来讨教政策底数的。四七五厂我认识不少人，经常打交道的有解困办主任赵理论、副主任潘洪波、副总经理张辉，还有子弟学校张霞校长等。我还没接待过四七五厂职工群众，尤其是离退休人员，一定要慎重，必须严格遵循国务院七号文和中共中央办公厅十一号文，不得逾越楚河汉界半步。于是，我简单地向他们解释两个文件精神，一边讲解，一边钓鱼。他们听得很认真，还拿出笔记本，记下我的解释，我笑着说，不用记，文件你们工厂都有，关键在于用好政策，用足政策，用活政策。
　　 突然，鱼漂点了两下，唰的一下沉了下去。鱼儿咬钩了，鱼儿咬钩了，夫人不停地说着，四七五厂来的人也都大叫，真咬钩了，快往上拽，快往上拽。我迅速操起鱼竿，手腕向上抖了一下，径直向上方提起来，哇呀，好沉啊，一定是一条大鲤鱼。我向上提杆，鱼儿不肯顺从我，用力向后拽，跟我形成拔河之势，鱼竿儿拽成弓子型。不要急于提起，挺住，挺住，不着急，不着急。周围的钓友们大声呼喊着告诫我，一时间我成为垂钓园的热点，都在看我表演。我和水中的鱼儿相持了二十多分钟，大鲤鱼显然是极度疲劳，向后拽的力量越来越小，我这才慢慢把大鲤鱼提出水面，拽上岸来。好家伙，大鲤鱼足足有五六斤重。四七五厂的职工群众赞不绝口，又向我咨询了住房补贴问题。我依据国务院七号文给他们进一步讲解，直到他们明白为止。
　　 他们抱怨说，不知道他们工厂住房补贴是多少，解困办一直不肯透露，捂着盖着不公开，是不是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我听后呵呵呵笑了，职工群众想急于知道住房补贴，合理安排自己家里的住房，筹措资金买房子，这个心情可以理解，但是，不到一定时候，绝不能公开，恐怕有人在这里做手脚，职工利益受到损害，工厂改制工作受到影响。
　　 我向他们解释说：你们要充分相信工厂，相信工厂领导，相信解困办。你们工厂张辉副总、赵理论主任、潘洪波副主任到我们工厂咨询，我都跟他们说清楚了，我们都是中国兵器工业集团公司所属三线企业，属于一个战壕的难兄难弟，必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们会做好当地地方政府工作，沟通市委市政府，在符合国家政策的基础之上，充分考虑职工群众经济承受能力，适当调整住房补贴，保证大家在异地安置中能够住上称心如意的房子，你们一定放宽心，大可不必忧心忡忡。
　　 听了我的解释，他们的担忧有一些释怀，但仍显得有些焦灼，纷纷表示，回去就向金学轩董事长和谭磊总经理汇报，并要求他们向集团公司汇报，把我借调到四七五厂，指导四千五厂就地破产，异地安置工作。
　　 我回答他们，我不想做什么专家，也不想去四七五厂指导工作，只希望你们放心，并通过你们，向职工群众做好宣传工作，要相信。我向他们解释说：你们要充分相信工厂，相信工厂领导，相信解困办。你们工厂张辉副总、赵理论主任、潘洪波副主任到我们工厂咨询，我都跟他们说清楚了，我们都是中国兵器工业集团公司所属三线企业，属于一个战壕的难兄难弟，必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们会做好当地地方政府工作，沟通市委市政府，在符合国家政策的基础之上，充分考虑职工群众经济承受能力，适当调整住房补贴，保证大家在异地安置中能够住上称心如意的房子，你们一定放宽心，大可不必忧心忡忡。
　　 听了我的解释，他们的担忧有一些释怀，但仍显得有些焦灼，纷纷表示，回去就向金学轩董事长和谭磊总经理汇报，并要求他们向集团公司汇报，请示集团公司批准,把我借调到四七五厂，指导工厂就地破产，异地安置工作。
　　 我回答他们，我不想做什么专家，也不想去四七五厂指导工作，只希望你们放心，并通过你们，向职工群众做好宣传工作，要相信工厂导、相信国家政策、相信解困办工作能力，上下精诚团结，做好
　　 七五厂就地破产，异地安置工作。这些职工代表高高兴兴地离开垂钓园，我继续钓我的鱼。
　　 没过几天，四七五厂解困办赵理论主任来到鲅鱼圈。我们见了面，都心照不宣地呵呵笑着。赵理论主任无可奈何地说，没办法啊，职工群众就是这样，特别是那些离退休人员，什么都想知道，杨主任你说是不是，该告诉他们的，我们是毫不保留地告诉职工群众，不该告诉他们的，就丝毫也不告诉他们，绝对保密。
　　 赵理论主任跟我说，他们厂也是通过找到朝阳市市长签字，再找到朝阳市经济适用住房管理中心主任，给办理的，具有相当大的困难，耗费很大周折，才办理成。
　　 我问赵主任，四七五厂进入破产程序了吗？赵主任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哎，难度太大了。集团公司都不想给四七五厂办了，没办法，张总和我们死皮赖脸地找到我们厂的老厂长张维民副主任，他现在在国防科工委任副主任，正管中国兵器工业集团公司，他给我们找到集团公司马志庚总经理，这才把我们四七五厂报到国务院，最后国务院批准我们厂纳入就地破产，异地安置计划。国防科工委企业管理司荣司长到我们厂考察两次，我们又制作了企业陷入困境的光碟，上报给集团公司、国家经贸委、中国人民银行、财政部、劳动部等部门，这才最后敲定我们厂进入破产计划。
　　 我高兴地说，你们工厂真不简单啊，有国家国防科工委副主任张维民副主任做后盾，这事就好办多了。
　　 赵主任接着说，按理说我们工厂进入破产计划，这应该是好事啊，可是我们却乐不起来，有的职工不同意改制搬迁，还要留在杨杖子穷山沟，苦度苦熬，把上告信直接塞进兵总总经理马志庚办公室房门里，你说气不气人？
　　 还有这等事？我很奇怪。
　　 赵主任生气地说，集团公司总经理马志庚找到第三事业部主任王成国，让第三事业部组织人员，到四七五厂调查摸底，职工群众到底愿意不愿意异地安置，如果不愿意异地安置，立刻收回计划。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好孩子也让他们折腾出疯了。
　　 看来你们厂异地安置难度的确是很大啊。我感慨地说。
　　 这还不算啥，更困难的事，天大的笑话，还在后边哪。赵主任说，脸上呈现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表情。
　　 我一猜就知道，地方政府肯定给工厂施加压力，制造麻烦，出难题了。
　　 赵主任笑哈哈地说，朝阳市政府与集团公司联合召开了，有杨杖子镇政府、凌源市政府、朝阳市政府、工厂领导班子参加的座谈会。凌源市副市长刘殿赋在会上冒了一炮，要求国家必须给杨杖子老百姓实施异地安置，也要搬出杨杖子山沟沟。理由是，你们工人是人，我们农民就不是人了？你们是人，我们也是人，要异地安置，大家都得异地安置，政策面前，人人平等。与会人员一片哗然，会议呛呛起来，进行不下去了。
　　 最后，还是集团公司第三事业部王成国主任出头讲话，他说，刘副市长的讲话有道理，大家都是人，要异地安置，大家都得异地安置，政策面前，人人平等。我们是兵工企业，按我们的能力和管辖，只能负责兵工企业改革脱困和异地安置，至于农民的异地安置问题，我们集团公司，无权过问，也是力所不及之事，理所当然要找地方政府，找杨杖子镇政府，找凌源市政府，找朝阳市政府。三级政府一听，这个皮球踢得好，可以说是恰到好处，刘殿赋这是狐狸没打着，反惹了一身骚，地方政府不可推卸责任，理所当然负责农民的异地安置工作。最后朝阳市市长作出结论，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中国兵器工业集团公司负责四七五厂异地安置问题，朝阳市政府、凌源市政府、杨杖子镇政府负责当地农民问题，分工明确，各负其责，哪里出现问题，那个主管部门负责，行政一把手，就是主要责任人。作为朝阳市市长，我是地方政府第一责任人，要求三级政府，要关心当地农民生活，关注当地农民动向，密切配合兵总做好国营第四七五厂就地破产，异地安置工作。
　　 凌源市副市长刘殿赋一看自己第一炮，放了空炮，没有打中，继而放出第二炮，就是直接向国家要钱。什么环境污染治理费，什么废水处理费，什么退厂还耕费，什么农民补偿费等等，加到一起就是三点六亿元，真可谓狮子大张口，漫天要钱啊。现在地方政府与集团公司还在僵持着，形成独木桥上两只公羊顶架，互不相让。
　　 其实，我早就跟赵主任、潘洪波副主任谈过，一定要做好地方政府工作，给他们一些小恩小惠，致力解决当地农民的一些实际问题，让他们站在工厂立场上，做好当地农民思想宣传工作，维护工厂稳定，确保工厂就地破产，异地安置工作顺利实施。并给他们讲过新疆的两个兵工厂搬迁到山东省泰安市，没搭理当地政府，没给当地农民一些实惠，其结果是地方政府对工厂搬迁置之不理，当地农民为达到不让工厂搬走的目的，竟然实施破坏，在道路上挖了大深沟，阻止车辆通行，最后惊动了省公安厅，派出很多警力，维持搬迁秩序。看来兵工厂在地方政府和当地农民眼里，还真是一大块肥肉，吃还吃不下去，抛给别人还觉得惋惜。
　　 我和赵主任嘻嘻哈哈聊了两个多小时，一晃到了午饭时间，我们到饭店点了几个菜，喝点酒，边吃边聊一些其他的事情。吃完饭，赵主任要回杨杖子，我看看时间不早了，路途较远，也没有过多的挽留。临走时，赵主任再三叮嘱我，做好思想准备，到国营第四七五厂去，指导四七五厂就地破产，异地安置工作。
　　 我只是有意无意地点头，一点都没往心里去，依旧做我的工作。
　　 秋收时节，有几个陌生人，从一楼上来，经过我们企划部办公室，进入总经理办公室，不一会，杨洪光也进入总经理办公室。半个小时后，杨洪光和这几个陌生人走下楼去。走廊里隐隐约约传来一些话语：你别看杨洪光倔了吧唧的，还真有名号啊，你看看，这不是被四七五厂借去搞破产了吗？听到这些话，我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四七五厂不是让我去帮助他们搞就地破产、异地安置，怎么又让杨洪光去了？我不得不苦苦思考，仔仔细细斟酌，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差头。杨洪光去不去四七五厂，他自己说的不算，必须总经理程玉才点头。啊，问题就出在这里啊。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在北京，有一次吃饭，程玉才跟杨洪光说什么事情，杨洪光哼哼哈哈的，不以为然,最后说:我们就听李厂长的，李厂长是我们的主管厂长。程玉才一听，火冒三丈:李厂长还得听我的啊，立刻把饭桌子周翻了。现在，程玉才怎么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啊,派杨洪光去四七五厂了？后来，我回到柳河县教育局，开具代课教师证明，增加工龄，让杨洪光给我改档案。杨洪光说什么也不行。我直接咬住他：你给程玉才可以改档案，我就不行了？其实啊，我代课从一九七○年就开始了，他只给我改到一九七二年代课。看来根子在程玉才啊！好了，不想那么多了，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第二天，那几个陌生人，又去了总经理办公室，不一会功夫那几个人就出来走人了。就听走廊里有人说：杨洪光被四七五厂退回来了,那杨洪光倔了吧唧的，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啊，就是在咱们三二三厂吧，倚仗着自己占据人事劳资处重要岗位，咋咋呼呼的，牛逼散释，张牙舞爪，杵倔横丧，横踢乱鐫就像谁怕他似的，去外厂人家可不吃你那套。下班回家，四七五解困办赵理论主任给我打电话说：哎呀，弄错了、弄错了！我当着程总的面，也不好意思说呀，我们厂去了两台轿车、拉着杨洪光去了辽源市经贸委，一把手王主任不在，听说准备提拔为辽源市副市长，副主任杨志刚接待我们，他说：市长说了：三二三厂想到辽源市，那太可以了。想要什么地方都给，建厂房、职工住房，就怕三二三厂看不上辽源市啊！回来时在清原县城护城河南面紫金花大酒楼吃的饭，杨洪光可能是，觉得稳稳当当去四七五厂指导工作了，放松了警惕性，喝酒喝多了。赵主任继续说：我跟金学轩董事长说：不是这个老杨，这个老杨就会管劳资，管劳资我们厂张处长他们都是专家啊，比杨洪光强百套啊。董事长说：那怎么办啊，送回去啊！于是，四七五厂为此把杨洪光送回白云公司。赵理论主任给我打电话，让我直接来四七五厂。我说现在看，恐怕不行吧，你是不是让总经理谭磊给老程打个电话啊，请我去四七五帮帮忙啊！赵理论主任连声说：对对对。又过了几天，程玉才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程玉才说：四七五厂总经理谭磊给我打电话，邀请你去四七五厂帮帮忙,搞改制。我说:你不是派杨洪光去四七五厂了吗！程玉才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好了，你准备准备就去吧！我说：企划部的工作就交给张春吧！程玉才点了点头。我说：程总，你还有什么需要嘱咐的？程玉才想了想说：不该说的，不说。我点点头，转身回办公室了，交代完工作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