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一天，在刘家屯发生了一件惊天大案，村民们先是听说刘超出了车祸，人已经当场死亡。后来又听说死者口边有白沫，并非死于车祸，而是有人事先投了毒。
　　 刘家屯并不大，更何况这样的消息是长了翅膀的。很快，屯里的人又听到了更加可怖的事，说后来公安局的人又在刘家后院发现了一座新垒的土堆，挖开，竟然是失踪了几天的刘超母亲！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这样一个以淳朴出名的村子里，无疑是大爆雷，人们心惊胆战之下，在不断地猜测，究竟是谁害死了这对母子？是外来的流窜犯作的案？还是亲戚、邻居、家人？
　　 刘家人口简单，刘超是家中独子，十多年前娶了邻村的吴来娣，两人婚后育有一女，已经在县城读书。父亲长年在外打工，母亲持家种地。至于邻里关系也是相处平平无怨无仇。
　　 事情很快有了结果，说刘超的父亲刘强生已经投案自首，他交代了是自己用毒鼠强害死了老婆和儿子。
　　 按说，事情至此应该算尘埃落定，不料，没过多久，事情又有了新的转折，刘超的老婆吴来娣在得知消息后，直接从外地打了电话到当地的公安局，说，公公是无辜的，婆婆和刘超是她害死的。
　　 扑朔迷离的案件一再转折，让村民们百思不得其解，在他们的心目中，无论是老实内向的刘强生，还是历来逆来顺受的吴来娣，都不能与这样的凶案挂上钩。尤其吴来娣，他们还记得十多年前她嫁入刘家乃至后来的情景。
　　 吴来娣嫁进刘家那年才二十三四岁。作为出生在山旮旯里的女子，她老实本分，长相清爽。村民们还知道吴来娣未嫁前是家里的老大，她小学没毕业就早早辍了学。吴家家境清贫，家中有兄弟姐妹四个，他们还听说，吴来娣父母重男轻女，自打懂事起，她就一直是一个缺爱的人，弟弟们惹事了，挨骂的是她；家里哪一样活不到位了，有时甚至是莫须有的罪名，只为了父亲心情不好了，或者劣质酒灌迷糊了，她一定是那个首当其冲的挨打人。对于吴来娣来说，二十多年的光阴，与其说是时光与希望并行，还不如说，是希望之光被时间之刀一寸寸割裂成了碎片。
　　 出嫁，意味着吴来娣苦日子的结束，意味着从此以后，她要拨开乌云见太阳了。可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命运还是那么悲苦，出嫁只是从一个苦海跳进了另一个苦海里。结婚才短短一个月，她就见识到了婆婆的强势，而自己的老公则完全听从婆婆的话，婆婆指东他不往西，婆婆说鸡是鸟，他不会反驳一个字。结婚不满一年，夫妻俩的关系因为婆婆的介入已经屡屡爆雷，而她身上更因为家暴伤痕累累。
　　 吴来娣生下女儿是在婚后第二年。生下的孩子是早产，早产的原因是怀孕八个月的她，因为不舒服在床上躺了，结果被刘超从床上拖到了地上，又拖到了堂屋，直至屋外。
　　 她原以为孩子出生了，婆婆跟老公会对她有所改变，不想，孩子刚刚出生，婆婆就骂她肚子不争气，生了个赔钱货。还说，老牛生了牛仔一样得干活，你哪里就比老牛高贵了？生下孩子不满五天，她就承担起了一家老小的洗刷和烧菜做饭等杂事。仅仅做事还不算，孩子哭了闹了，饭菜做得不合口味了，或者迟了，那都是她的过错，整日里，她感觉自己不是在过日子，倒像一条活鱼被生生扔进了油锅里。
　　 阴霾漫天的日子里，来娣不止一次想过离婚，可每每看到幼小的女儿，想到娘家的境况，她又一次次打了退堂鼓。好几次，她跟村里要好的姐妹说，这是命，忍着熬着吧，孩子大了就好了。习惯了就好了。何况这个家里也并不是一片黑暗，公公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说起公公，她的心情舒朗了不少，脸上也有了笑模样。虽然公公长年在外打工，但只要在家的日子，总会站在她的立场上说话，看到她累得像狗，公公会呵斥教训刘超，还骂他这么大的人了，除了欺负老婆孩子，也不知道出门找个活干干。当然，对婆婆，公公还是有所畏惧的，但畏惧毕竟还有底线，有一次，就为了婆婆和老公又联合起来欺负她，那天恰好公公突如其来回来。
　　 吴来娣事后告诉姐妹，那天的公公发了火，他拍着桌子对婆婆和刘超吼，来娣嫁到我家就是我家的家人，是我孙女的妈妈！你们怎么能够这样作践欺负她，人家也是爹娘生养的。那天的后来，躲进房间里的她还听到公公说，你们以后要是再这样，别怪我赚了钱不交出来。也是从那时起，后来的几年里，每逢公公在家，来娣的日子就会轻松好多好多。
　　 作为投桃报李，来娣对公公有了一份感激的心，每次公公打电话说要回家了，即使再晚，她都会主动留门，会等待，会特意烧几个好菜，再准备一壶酒……
　　 村民们想不通，既然日子有苦也有甜，为啥要用毒死老公和婆婆这样极端的手段？更何况，吴来娣并不是一个凶狠的人啊。直到从吴来娣的自白中说出所有的真相——
　　
　　 二
　　 走进公安局的吴来娣坦白说，恍恍惚惚中，这种痛苦中搅拌了丝丝温暖的日子过去了十一年。十一年里，她与刘超的关系因为家暴变得无爱，并且慢慢演化成了仇恨。对婆婆更是恨无可解。暗无天日又漫无边际的日子，她不知道何日才是头。好在因为公公的关心和维护，黑暗的日子有了一丝丝光亮，她觉得不再那么难捱了。
　　 慢慢的，有什么为难的事了，有什么开解不了的难受了，又受打挨骂了，她不再含泪吞下，她会在公公面前吐露了。而公公有什么烦心事了也喜欢在她面前吐露，不知不觉中，两个人成了互相关心、互相关照、又互相帮助的知己。
　　 从知己到肌肤相亲的演变是潜移默化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吴来娣的心里开始期盼常常见到公公的面，她在自己的心里，把公公定位成了背靠的大树。
　　 那个深秋的夜晚，她心中的大树再一次回家了，像以往每次回来一样，吴来娣为公公准备了一瓶洋河大曲，做了红烧肉，做了清炒西蓝花还有番茄炒蛋，另外煨了一锅香浓的鱼汤。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夜，她的老公和婆婆去了四十里外的亲戚家帮着料理丧事去了，放假的孩子则被自己的弟弟带回了娘家。
　　 于是，本该全家团聚的场景变成了翁媳两个人的相对而坐。野外，暮色已经浓重，秋风轻敲着窗棂。饭厅内，公公还在喝酒吃菜，吴来娣的饭已经吃完，此时的她就静静地坐在那。刚刚，她破天荒陪着公公喝了一小杯酒，不是为了借酒浇愁，只为了，为了眼前可亲的公公。不知道是不是酒的缘故，看着眼前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的公公，看着他满脸的风霜和灰白色的头发，看着他身上那件褪了色的、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旧衣服，她的心突然很痛，很难受，情不自禁中，隔着桌子，她双手抓住了公公拿酒杯的手，她的口中发出低低的叹息。
　　 几次三番她欲言又止，又难禁心头汹涌。这一晚的后来，她最终以一种冲破藩篱的决断，诉说了这些年来对公公的感受。从感激到心动，从思念到想见。她说得絮絮叨叨又有点吞吞吐吐。说到情动处，她走过去扑进了公公的怀抱。
　　 这一夜，这一对乱伦的翁媳就这样走进了畸爱的怪圈。这怪圈里没有浪漫，没有花开的声音，有的只是变色的温情和扭曲的暧昧。
　　 事情发生之后，公公红了脸低了头说自己酒喝多了，做出了不要脸的事。吴来娣也有了后悔，她说，不怪你，是我的错。对老公，她也心生愧意，她在心里对自己做了一个决断——这样的错以后决不能再犯！
　　 却不想，吴来娣这里愧悔之意正水漫金山，她老公又一次次在这愧悔的河道上开了决口，就为了添饭没能及时，就为了端出来的水烫了，她一次次遭受了暴力抽打，一次次承受了婆婆肆无忌惮的谩骂。
　　 忍无可忍之下，她的愧悔烟消云散，她决定将畸爱进行到底。
　　
　　 三
　　 不知不觉，四年过去了。四年里，她与公公偷偷摸摸苟合，想方设法苟合。甚至有好几次，在老公和婆婆欺负她后，她一个人以媳妇看望公公的名义去了工地。
　　 吴来娣坦白，最后一次去工地看望公公是在不久前，与以往每次不同的是，这次没有诱因，她只是想公公了，她突然好想好想与公公没有干扰地，天长地久地过下去。
　　 那次同以往一样，她给公公送来了洗净的衣服，做了几个硬菜，她为公公整理了床铺，又把脏的衣服床单洗了。做这些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就是公公的老婆，而工地上的人则羡慕地说，老刘你好福气啊！有这么好的儿媳妇。
　　 仿佛是为了给她心想事成一个加持，那天在回程的路上，她看到了卖毒鼠强的人。鬼使神差的，她买了两包。
　　 回家了。前脚刚刚踏进门，婆婆的呵斥声紧跟而至，死哪里去了？自己男人感冒了不知道替他泡包板蓝根呀？潘多拉的魔盒就这样打开了，她颤抖着手，从包里拿出了一包毒鼠强，和着板蓝根，替老公推开了死亡之门。
　　 老公吃完，她问，能送我去一次娘家吗？在走向死亡之路时，刘超虽然依旧骂骂咧咧，却还是推出了摩托车……
　　 刘超解决之后，她有了一鼓作气的想法。她从现场折返回了家，婆婆问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刘超呢？她答父母留下吃饭了，明天早晨会回来。听到回答的婆婆自然又是一番阴阳怪气的斥骂，骂完，又指使她做晚饭。于是，那碗搅拌了毒鼠强的粥成了婆婆最后的晚餐……
　　 埋葬了婆婆后，她连夜离开了家，离开了家乡，直到那天从娘家弟弟的电话里知道公公被抓。那一瞬间，她感觉天塌地陷了，于是，流着泪，颤抖着手的她拨了公安局的电话。电话里她反反复复说得最多的两句话是——公公是个好人，这么多年了，他活得很累，很憋屈。人是我毒死的。杀人偿命，我罪有应得。
　　 （编者注：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