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已经八十多岁了，这个年龄的人眼花耳聋是常有的事，偶尔犯糊涂也是常有的事。
　　 他们都说父爱如山，父亲的爱是粗犷的，其实我的父亲感情很细腻。
　　 八九十年代，父亲在城里给人做工，每个星期会有一天休息，父亲踩着自行车，翻越十几里的山路赶回家中，怀里揣着给我们带的糖块或甜饼。
　　 年假的时候，父亲会和母亲一起准备年货，夜晚出去窜寨的时候就把妹妹裹在衣服里。妹妹调皮总会把两只小手伸在外面，父亲会很细心的把妹妹的手捞回来放在自己的脖子里。
　　 父亲是爱我们的，我一直相信。
　　 可现在父亲却经常无缘无故地撵我滚。
　　 有一次，母亲小疾，我陪母亲去药店抓了些中药，又顺道在街上逛了一圈，这一逛又遇上母亲的老伙伴，就多耽搁了一些时间。回到家时父亲已经吃过中午饭了，吃的是前一天的剩饭和剩菜。父亲不会做菜，只要身边能有叫得动的人，他就不下厨，只要有便宜的饭菜，他就不会重做。
　　 我和母亲回到家里，看着电饭锅里有米饭，就搜寻着冰箱里的菜。父亲头一天买有油麦菜，母亲买的有小瓜，抽屉里有我前几天买的鸡蛋及以存下的腊肉香肠等……我先将小瓜切片用清水煮了，又去洗油麦菜，煎鸡蛋。
　　 吃完饭，洗了碗，我正坐着玩手机。
　　 父母亲却在另一个房间里吵了起来，他们各自翻吵着几十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有时候也讨论一下族里的家长里短。
　　 我试着去了解他们为什么争吵，听了半天，大意是：父亲太抠搜，和母亲出门都不舍得花钱，不只是现在，以前也是这样……
　　 以前的父亲对外人真的很热情，族里的晚辈兄弟姐妹们来我们的城市，吃住都会在我们家，有的人临走父亲还会送一张车票。那时，我们也不富裕，刚刚解决温饱，父母亲还要起早贪黑地做工。母亲说过父亲几回，说是离得远的亲戚差不多就行了，没必要这么热情……
　　 现在父母亲没有利用价值了，以前口口声声说要怎么样对父亲好的人都没了踪影。母亲说父亲净做傻事，净喂了些白眼狼。
　　 父母亲虽然是单过，妹夫就在附近开店，一日三餐，他会尽力为他们准备，哥嫂有空也会来，我休息时也会去给他们买菜做饭。柴米油盐酱醋茶他们不用担心，吃穿用度也由我们轮流安排。话费有人交，水果零食有人买。如果他们想吃什么？而我们又刚好没买，他们就自行买些来吃。他们只要吃好，喝好，把自己照顾好就行。
　　 我不知道那天又是因为哪一件小事吵起来，他们的事情我也理不清头绪。只是我的出现让父亲找到了发泄的对象。
　　 父亲对母亲吼道：“你带着你姑娘把我买的油麦菜炒吃了……”
　　 躺着中枪大概就是这样了，我从街上拎回来的桃片糕和小米酥远远超过了他两根油麦菜的价格。
　　 我妈说：“人家给你买的东西还少了吗？你吃了人家的东西还少了吗？”
　　 父亲的健忘症一瞬间暴发，居然矢口否认吃过我买的点心。两位老人又开始吵起来，并且有越吵越凶的架势。
　　 到后来老父亲居然说：“滚回自己的家去，我家不欢迎你。”
　　 我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我妈说：“㖿！有什么了不起的，吃了你的油麦菜买来赔你就是，你吼哪样吼？还怕哪个没有个家，要赖在你的烂房子里？”
　　 啊！
　　 到后来的后来，我就滚了，不是滚回家，而是陪着我妈去亲戚家逛了一圈。难得有一天休息，不做员工，不做妻子，也不做母亲，就做一天女儿吧！
　　 晚间，我做了父亲爱吃的爆炒猪肝，农家小炒肉，又买来油麦菜给他炒了一盘，炸洋芋块，小瓜四季豆煮汤。三个人，四菜一汤，妹夫没来吃饭。
　　 饭好了，我去叫父亲吃饭。他高高兴兴地来吃饭，见桌子上摆了几盘小菜，就叫我给他拿酒。他说：“有菜，我要喝两口。”
　　 我妈说：“你不是要撵人家滚吗？现在又来吃人家做的菜，你要不要脸？”
　　 父亲夹了一块猪肝放在嘴里：“猪肝没肉筋，不塞牙，今天这猪肝嫩好……这肉片腌得也好，没有一点腥味。”
　　 你看，我这老父亲又选择性听不见了。
　　 （编者注：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