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仿佛眨眼之间，退休已十年有余了。期间除了到西藏，北京，厦门，四川等地旅游之外，多数宅在家里胡吃海喝，混吃等死。无意间称了一下体重，居然又重了两公斤，天呐！照此继续下去如何得了？有些老同学身患三高及绝症，早已乘鹤西游了！
　　 一天，接到了老同学杨新建的来电，他说李桂容最近要组织一次同学聚会，我不加思索就答应了。
　　 仔细想想，同学们二十几年前组织了一次“知识青年下乡三十周年纪念日”。那时候还没有退休，身体还算硬朗。但不可否认，大家已经到了壮年，容貌不再光鲜。目前再照照镜子，头发稀疏，眼袋下垂，满脸横肉，酷似一只丑陋的老猴儿。
　　 岁月如刀，残酷无情啊！想必同学们也像我一样步履蹒跚，老态龙钟了吧？
　　 星期六，同学们陆陆续续赶来了，初次见面，几乎都是陌生的面孔！通过组织者李桂容的简单介绍，才知道是何许人也。驱车到了牧二场，牧二场位于南山脚下，属于一零四团的管辖区域。场部山沟里种植了不少花草树木，还圈养了一群鸵鸟和野生动物。想必是社区工作人员绞尽了脑汁，劳神费力打造了这样一个优美幽静的旅游景区，其目的似乎只有一个，为的就是吸引八方来客。
　　 同学们下了车，兴致勃勃地踏入了万花丛中，摆弄着各种姿势拍照留影。同学们慢慢熟悉起来；张小营家在库尔勒市，为了此次聚会，提前赶来寄宿在李桂容家里，可见与同学相见心情之迫切！
　　 曾经的大帅哥王跃龙，陈荣生，杨明德，尤国政，董万扬，张先进等同学积极性很高，均举着手机为同学们拍照留念。其中还有一个比较年轻靓丽的女子，名曰李华；她身材修长，亭亭玉立。与我们格格不入，如鹤立鸡群，并不像我们的同学。同学们叽叽喳喳，讲述着陈年往事；于庆兰指着我说：“王哥，想当年你年轻帅气，没想到现如今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啥子意思？有话就直说呗，反正俺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已经成了一个快死的老头子啦。有话尽管说就是，不妨事的。”我嘻哈着。
　　 “哪里呀，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慢慢解释嘛。”她又急忙辩解着。
　　 陈荣生插嘴道：“于妹子怎么啦？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呢，难道还想嫁给咱们的老同学不成？哈哈哈……”
　　 于庆兰朝着陈荣生飞起来就是一脚：“去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有种你别跑啊！”
　　 依稀记得，于庆兰当年和我同在一个连队里当知青，她长得小巧玲珑，属于小鸟依人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水葡萄似的，含情脉脉，一说话就爱捂着嘴巴笑……
　　 拍完了照，还录了不少视频，在李桂容的带领下，大家来到了提前预订好的农家乐——老狼避暑山庄。
　　 最上心的莫属尤国政，他和夫人从五家渠驱车赶来，提前在后备箱里准备了许多乐器，二胡，板胡，笛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音箱。
　　 李桂容双手插腰发号施令，开始分工，同学们唯命是从；会做饭的同学挽起袖子开始干活，杀鸡切菜炖羊肉，生炉子烤羊肉串。爱唱歌的许亚丽也不闲着，手拿着麦克风尽情吼唱着为大家助兴。
　　 秦晓兰曾经是文工团里的演员，相貌出众，能歌善舞。尤国政拉二胡，张先进吹笛子，董万扬打手鼓，合奏起了脍炙人口的歌曲。李华，秦晓兰，于庆兰，川留香，王跃龙，杨新建等人激情澎湃地跳起了麦西来普，大家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尤其是李华，手拿着麦克风深情委婉地吟唱着，歌声悠扬，十分动听。有同学对我耳语：“可别小瞧了这个李华，她可是一个劳道人物，能歌善舞，手风琴，钢琴都不在话下。石化歌舞团听说过吗？她可是团里的台柱子呢。”
　　 闻听此言，顿时对她肃然起敬，急忙拿着手机为她拍摄视频。
　　 浑然间想起了什么……十五六岁时，同学龚伦建带领着我去串门，指着一个秀丽的姑娘说：“你认识她不？她叫李华，刚来咱们班不久。”
　　 李华羞羞答答，宛如多愁善感的林黛玉……此印象就像一个电影片段，始终沉淀在模糊的记忆里。
　　 李华道：“是啊是啊，老同学，没想到你的记忆力那么好。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五十多年，你还记得我呀？”
　　 话题从此打开了，往事就像一幕幕电影似的浮现在眼前……
　　 一九六八年，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煤矿厂也分为两大派，红一三司和红二司是不共戴天的死对头！今天你把我的人打伤了，明天我又带领着人马前去复仇！你来我往，就像拉大锯似的。
　　 六月八日凌晨时分，我们这些初中生还在睡梦中，隐约听到了爆炸声和冲锋陷阵的呐喊声：“同志们冲啊，冲啊杀啊……”枪声大作，如炒豆子般炸响，其中还掺杂着手榴弹的爆炸声！
　　 与此同时，感觉到大通铺有些微微颤抖，同学们吓得大气不敢出，都躲在被窝里“筛糠”。
　　
　　 二
　　 临床同学杨新建对我小声说：“哥们儿，有胆量没有？反正又睡不成，咱俩何不出去转悠转悠，看能不能捡上一支手枪？”
　　 一听到手枪二字，顿时引起了极大的兴趣！我急忙穿衣服穿鞋下了床。从学校大门出去恐怕有危险，于是就从后窗户跳了出去。我们两个猫着腰，就像两只黄鼠狼似的朝着枪声密集的地方摸索过去。夜色朦胧，定眼一瞧，前面树林子里趴满了现役军人，个个端着步枪虎视眈眈。顿时把我们两个吓了个半死，急忙退缩回去，再从远处绕道而行。走到了厂部会议室近前，只见一个男人瘫倒在地上，身边四周全是石头砖头和折断的木棍。他胸膛上有几个洞，喷涌着血浆，奄奄一息。他朝着我们睁着期盼的眼神，蠕动着嘴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嘴巴里面全是粘稠的血浆，哪里说得出来。此时，远处几个造反派朝着我们吼叫：“滚开，再不滚开老子就开枪啦！”
　　 我和杨新建如惊弓之鸟，急忙溜之大吉。溜达到了厂部会议室近前，但见院落里全是没有爆炸的土造手榴弹，一片狼藉。我让杨新建藏一个在身上，他苦笑着摆了摆手说不敢，害怕爆炸了。我胆大包天，捡了一个手榴弹把玩了一会儿，也害怕爆炸，就顺手丢弃了。
　　 此时，南边传来了爆炸声和枪声，我们两个胆大妄为，竟然鬼使神差地跑过去看热闹；一大群造反派端着枪支朝着砖厂冲锋陷阵，几个打前锋的人掏出来手榴弹，朝着后窗户扔了进去，房屋顶部顿时尘土飞扬！
　　 “同志们冲啊！冲啊……”几个打头阵的亡命徒朝着一个逃跑的人就是一梭子，那个人被击中倒下了。少顷，我们两个跑到近前一瞧，却是王长水叔叔，他的天灵盖被揭掉了，惨不忍睹！都知道他是一三司的二号“勤务员”，也就是第二把手。
　　 与此同时，大队人马都朝着水库南面追击着开着枪，枪声噼噼啪啪，只见远处一个人在仓皇逃命……
　　 不大一会儿，那个人被追上了，几个造反派二话不说就是几枪，那个人当场毙命！
　　 事后，我们两个跑到近前去观望。我认识他，他就是同学杨明德的父亲——杨茂荣。最凄惨的是，他的双眼被仇人挖走了，只留下了两个血肉模糊的黑窟窿！
　　 “谁让你们过来的，小兔崽子，哪个观点的？”一个持枪的男人朝着我们吼叫。他瞧见了杨新建，一把抓住了他，吼道，“狗日的保皇派，老子认识你，看老子不敢一枪毙了你！”
　　 杨新建吓得面如土色，一个劲挣扎着往后退缩着。我也吓傻了，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情知道大难临头，想逃跑已经不可能了。那人用枪指着我吼叫：“小兔崽子，快点老实交代，你们两个到底是哪个观点的？”
　　 我豁出去了，道：“我们两个都是红二司红旗造反团的，团长叫宋军，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嘛。”
　　 那汉子一会儿盯着我，一会儿又盯着杨新建上下打量着。我说：“叔叔，求求你放了我们吧，待会儿我们还要回去上课呢。”
　　 那汉子极不情愿地松了手，朝着杨新建的屁股上就是两脚，吼道：“滚吧滚吧，小兔崽子，再敢胡乱跑，看老子不敢一枪毙了你们！”
　　 我和杨新建顿时松了一口气，兔子似的撒丫子了。跑到了厂部会议室跟前，看见三个俘虏双手抱着头被押解着。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怒目圆睁，手里握着一把三愣刮刀，二话不说就朝着他们的屁股上一阵乱捅！三个人都未能幸免，鲜血喷涌而出！
　　 杨明德怀里抱着一支步枪，正坐在台阶上休息。有人跑过来朝着他喊道：“杨明德，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呀？你爸爸刚才在砖厂那边被打死了！还跟个没事人似的，真是的！”
　　 “不会吧？怎么可能……”杨明德不敢怠慢，急忙朝着砖厂跑去。
　　 后来获悉，李华父亲那天夜里被造反派从家里强行拉走了。李华的父亲曾经是国民党军官，被绑架到了厂部会议室里，私设公堂，逼迫他承认此次武斗就是他参与策划和操纵的。妄图将他们发起的这场武斗嫁祸于人，而李华父亲却拒不承认，后来居然被造反派活活打死！
　　 李华淡定道：“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就不要再提了吧。只是知道了，我父亲就是文革期间的牺牲品。”
　　 时代在快速变迁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岁月如云烟渐渐散去……
　　
　　 三
　　 学校里的同学除了杨明德和校花秦晓兰结婚之外，其他的都各有千秋，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我多事之秋，问李桂容：“妹子你当年长得那么漂亮，干嘛非要嫁个外乡人呢？而且还是一个短命鬼。在我们同学里面，难道就没有一个心仪的？”
　　 “那时候年龄太小，狗屁不通。要说那种事嘛，仔细想想还真有过。”说着，不经意瞅了陈荣生一眼。陈荣生有些心虚了，急忙分辩道：“首先声明，我可没有那种想法吧？”
　　 李桂容拿起一个废纸团朝着他狠狠投掷了过去，呵斥道：“不是你还能是谁？敢做不敢当的怂货！我问问你，那几个匿名的小纸团，也就是所谓的情书是谁帮你传给我的？你以为人家傻啊，还能为你保一辈子密不成？”
　　 陈荣生的脸上顿时青一块紫一块，低着头思索着，少顷又呵呵大笑道：“他娘的，白志伟那个狗日的叛徒，居然把我出卖了，哈哈哈。”
　　 大伙顿时群起而攻之：“好啊！你这个死胖子，真不要脸！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敢算计我们的班花！”
　　 “哪里哪里，都是闹着玩的，你们听我慢慢解释嘛……”陈荣生咧嘴笑着，手摇得像拨浪鼓，看来就是跳进黄浦江里也洗不清了。
　　 说实话，李桂容当年长得确实很漂亮，算是一个大众情人。再说大家都是凡夫俗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据推测，不少小伙子的心里面多多少少都在惦记着她。但是，因为她长得太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是省省吧。
　　 饭菜熟了，大家分两桌开始分享自己制作的美食。李华站了起来，手拿着麦克风道：“同学们辛苦了，希望大家吃好喝好玩好，我趁此机会为大家演唱一段歌曲，为同学们助助兴咋样啊？”
　　 “好好好！”同学们拍起了巴掌。
　　 尤国政急忙打开了音箱设备，少顷传出了陕北民歌《山那边》的优美旋律，李华柔情似水地吟唱起来：
　　 你在山的那一边
　　 我在这圪梁梁上站
　　 叫一声哥哥你么听见
　　 妹子心里胡盘算
　　 山峁茆上看的远
　　 你在那张家畔
　　 叫一声哥哥你听不见
　　 妹子心里实在想念
　　 山峁茆上看的远
　　 ……
　　
　　 2023年9月8日完稿于乌鲁木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