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写作的朋友老李最近失业了。
　　 年过四十的他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些房贷和车贷，老婆在家带孩子好几年没有出去工作了，他的压力不小，可想要再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却并不太容易。
　　 老李坐在一家咖啡馆里给朋友发信息，打电话，开头总是问——最近你还好吗？
　　 朋友们的回复多数是——也还好，你呢？
　　 他想一想，多数时候回复——也还好，多保重。
　　 回复过后，有的还聊几句，有的便没有了回复。
　　 他有满腹心事，无尽的烦恼，却无人诉说。
　　 因为是周末，当他给我打通电话时我正在家里看书。他是我的一位作者，因为见过几面，也算是朋友。
　　 老李打通我的电话时说，最近你还好吗？
　　 我说，还好，老李你呢？
　　 他犹豫了一下说，今天我给不少朋友发短信或者打电话，都是这么问的，大家的回复也和你差不多。虽然我们的联系不多，但我读过你不少作品，所以，我，我想和你聊聊我的真心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说，不会，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你在哪儿，要不我们见个面吧？
　　 他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我们在同一个区，离得也不算太远，我打车去他所在的咖啡馆去见他。
　　 老李穿着一身旧西装，面容憔悴，眼神忧郁。一见到我他便站起身来，向前迎了几步。
　　 来杯咖啡吗？他向柜台的方向看了看。
　　 我说，好。
　　 我们面对面在一个靠窗的地方坐下来。
　　 他只为我点了一杯咖啡，自己喝的是白水。
　　 咖啡端上来之后，老李打开了话匣子。他说他失业了，也怪不得公司，公司没生意，也快支撑不下去了，只好裁员。而他的补偿款，大约有个几万块钱，也还欠着。失业的事，他没敢给家里人说，可房贷车贷每个月还得按时交……
　　 我说，据我了解，不少人的生活都面临困境。前几天我打车遇到一位师傅，他做生意失败，欠了上百万。公司关了，找不到工作，只好开滴滴。他有位老乡，跟着他投资失败，也欠了几十万，找不到工作，也只好开滴滴。为了还债，他连几百块一个月的房子都不舍得租。他在车里放着电饭煲，给车充电时就自己搞点饭吃。他一天差不多开二十个小时，可能是太困太累了，结果撞车，车毁人亡。我所住的小区，有两个破产后想不开自杀的，一个死了，一个住进了医院。住进医院的我还认识，他家孩子和我们家孩子是同班同学。现在他们的房子没有了，车没有了，为躲债老婆带着孩子回乡下娘家了——你现在不过是失业而已，你的情况好多了。只要你愿意，你把你的车子和房子卖掉，租房住，说不定手头上还能余下个两三百万。
　　 他点点头，起身去了柜台，也给自己要了杯咖啡。
　　 回来，他脸上有了笑容，他说，我在这家咖啡店坐了好几天了，自从我失业以后，我时不时就来这儿坐一坐，这还是我第一次为自己点了杯咖啡，尽管我的身上余下不到一百块钱了，但正像你说的，我的情况还没有那么差——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刷信用卡。
　　 今天，我来请。我笑着说，虽然我现在也是入不敷出，可毕竟还有一份工作。
　　 不用，不用。他说，是我请你来的，你的话对我很有帮助——现在我这样想，我不想工作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是业余的作者，你说我现在可不可以当专业作家。写作，写作不也是一份工作吗？当然，前提是我得与家里商量，家里能同意卖掉房子。
　　 你虽然写得不多，但每一篇都还挺有质量。既然你这样想，就这样去做吧——我希望你家里能同意。
　　 我想，应该会的——不过是租房住嘛，等将来有钱了，再买一套不就行了。
　　 我们正聊着，我的手机响了。是老余。
　　 接通后老余说，老徐，你最近还好吗？
　　 我说，还好——你呢？
　　 他停顿了一下说，也还好。
　　 我说，如果你不够好的话，可以直说。虽然我在金钱方面帮不了你，但我们至少可以聊一聊。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的工资有两个月没发了。我的信用卡到期了，也要还。我，我最近也生了病，现在还在医院里。不过，也不是什么大的病，做了手术，已经好了。问题是，交不上钱，医院不让出院。
　　 我说，看来还是钱的问题——我的信用卡还可以用，你在哪家医院，我过去。
　　 他说了，我挂了电话，一口喝完余下的咖啡，对老李说，一年前的聚会上你也见过的，作家老余……
　　 老李说，两年前他出过一本散文集，还给我寄过一本。
　　 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他？
　　 老李说，好。
　　 那天，我和老李穿越城市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见到了老余。老余没想到老李会来，老余说，老李，你最近还好吗？
　　 我和老余相视一笑，估计，老余不是太明白我们为什么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