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归】友谊长存(随笔)
他小时候叫王存子,部队退役,又上了一次商业类中专。毕业后分配到西和县粮食局工作,而后转为公安干警。回礼县后在公安派出所曾经担任副所长,教导员,所长等职务。工作认真负责,口碑甚好。
不知是上中专时或工作前,他把自己名字的最后一个“子”字,改为“志”。这二字在我们礼县发音相同,但解释大相径庭。我笑着夸赞他,把以前的语气助词“子”突变为——胸怀大志,志存高远!是哪位高人的点子?他夸夸其谈道:你娃只多扔(耳er)了几年馍馍,我虽然读的书少,但这一加一等于零的“小九九”还会算出来几个。我见他沾沾自喜,就翘着大拇指为他的聪明才智而点赞!
他一九五三年出生,比我大四五岁。按理说,他属于我正儿八经的哥字辈。但我有一个远亲房与他亲甥舅关系,所以,便取消了我们之间本该呼哥唤弟的称谓。我这人嘴硬,他要求我按他的亲外甥那样,叫他舅的时候,我倔强而执拗地告诉他,要我叫你哥,百分之百认可;要我比你低一个辈分,万不敢从命。
我直呼其名之后,他也不计较,不反对,就很爽快,很干脆地照常答应,到五六十岁,六七十岁也从不计较。
中午到校期间,他外甥和我沿学校反方向走一段路程,去约王存一起上学。我们一般就叫他王存,没有后面的子。
我父亲队里很少参加体力劳动,大部分时间,一家人的中午饭,他做熟后,就给我热在锅里。所以,回去现成的玉米面馓饭或焪焪,随便扒一两碗,就悠哉悠哉地提前上学或找几个伴当玩耍去了。
而王存家里,却要自己烧水,自己做饭。我们二人过去后,他才开始紧锣密鼓地生火做饭。他指挥外甥替他取面舀水的同时,也安排我给他的炉灶里加柴烧火。待到水开馓饭的时候,他拿着一双长竹筷,右手不停地搅动,左手在面盆里抓起面后,又向锅里均匀地撒去。面粉注入沸水里,就一圈圈,一行行凝结成许多生面疙瘩,只有不停的加柴烧火,不停地搅动,疙瘩待饭熟后,才会自然消失。这样做出的饭,色泽黄里透红,吃上去那股恰到好处的烧烤味,氤氲在嘴巴里,似乎久久挥之不去。假设在搅动面粉那会儿,少量或停止加柴烧火,锅里虽然很少出现玉米面疙瘩,但饭却不会熟透;即使后面旺火烧焦,生熟都不太均匀,扒嘴巴里浆糊一样,软绵绵的味如嚼蜡。馓饭做熟后,还要给他瘫痪在床的父亲一筷子头,一筷子头地喂饭。我看着他大口大口地用餐,虽然涎水滂沱,但他从不给,甚至一句假意谦让我吃饭的话也没有。
那时候,我们大家都上顿下顿的玉米面,不是焪焪,就是馓面饭或锅塔塔。烧的柴火不是坡里的僵草、蒿柴,就是麦草、秸秆等等。我们小学生都有一套往炉子里添柴烧火的技术。他家那时候父亲残疾,坡里的硬柴,由于路途遥远,也没有人去砍。我用手胡乱从地上把麦草团成疙瘩,用棍子捣进炉膛里,尽管炉火烧的十分旺盛,但他仍然叫嚷着让我继续加柴。他光着膀子,强忍着气泡喷出来的沸水烫伤的危险,不停搅动的样子,至今回忆起来,让人既感慨万千,又回味无穷!
当然,无论如何,还是外面的天地比较广阔。自从那次他喊着我努力添柴烧火后,我也似乎掌握了馓饭的基本技术,关键是加柴烧火的作用。在后来父母身忙期间,我指挥二弟不停地加柴烧火,自己一个脚踏着灶台,两只手拿着擀面杖锅里搅动着为七八口人馓面做饭。祖母每当用筷子头夹起有棱有角,断面整齐,清汤里不起生面糊糊搅团的时候,还会不停地夸赞她孙儿饭做的很好吃。
王存比我高大健壮,力气当然不小,但性格虽然倔强,却从不随便出手打骂人。我们家门里出来面对队里的打麦场,有一块能站着远望的门台。一次他在场里拿着一个弹弓,跟着母亲玩耍。他拉开弹弓皮筋,对准我做了一个要弹射的架势。这一切被从门里猛然出来的父亲捕捉了一个正着。当时父亲便大发雷霆之怒,吼喊的声音又惊动了祖母。祖母出来和父亲二人一起与王存及王存的母亲,不停地吼喊叫骂了好长时间。好在双方还比较克制,最后没有真枪实弹地殴打起来。我母亲为人和善敦厚,随便不和人争长论短。她站在一旁只隔岸观火,虽然没有加入“战斗”,但紧急关头第二梯队似的,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隔壁邻居见两家人吵的昏天暗地,都过来大声规劝。其中德高望重的三婆说的一段话,至今回味,仍然感觉颇有深意:“现在你们骂口不绝,发展到打架斗殴,甚至头破血流或告状入府,过会孩子就又钻到一块儿玩耍去了。”
这话还真不假,第二天,他的外甥约我又去了王存家里。当时人小不会察言观色,至于他母亲态度如何,根本没有察觉,且也我既然敢去,就不怕他们赶打出来。关键是王存对我也和过去一样和好如初。不仅小孩子如此,大人们之间,也不太计较,后来他们见了面仍然嘘长问短,仍然和睦相处!
后来他还几次笑着问责我说,他本没有要射击的意思,当时为什么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呢!我很委屈的告诉他,事态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种场面,我出来说话有作用吗。我骂他说,你也不是好怂,拿着弹弓虽然没有发射,但属于“犯罪未遂”无疑。
他是学法律的,在我的“狡辩”之下,他最后只能笑而不答。
我们学校上面有几块“有处挂爷,没地方献饭”的自留地,里面栽种着多半亩棉花。那一年正好天旱,低迷瞌睡,蔫头耷脑的棉花苗儿,到二次除草的时候,还翻不过大人的脚髁。三到五年级除草那天,我刚好和王存相邻,正在努力用我们家那个翻着嘴唇的锄头,松土期间,糊里糊涂,锄头就挖在了弯腰拔草的王存后脊梁杆上。他翻滚着趴在地上大哭大叫的时候,我才发现闯了大祸。
我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的双手捏着锄头把,惶恐不安。虽然知道不是故意,但一定把对方伤害得不轻。小人儿,至于哪里受伤,哪里出血根本不去考虑,真正害怕的,是他过来狠狠地揍我。至于老师后来说的,什么挖断脊梁,终身残疾,我还真的没有考虑这些。只是手足无措的不知过去扶他好,还是不扶起来好呢。
主持工作的李老师,听了王存撕心裂肺的哭叫,就发疯似地跑过来把他搀扶了起来。接着又拉住他的胳膊走了几步,最后解开他的纽扣,仔细查看了一会脊梁杆上那块微微红肿的肌肉。见王存上下起立自由,活动灵活,伤口并无出血。李老师粗通中医,关键时刻还给村里的农民看病。所以,他完全能诊断出疾病的轻重缓急,当他发现伤势并不严重的时候,就回过神用犀利的目光,死死的盯住我舒了一口长气。后来,他屈着中指的外关节,自下而上在我的头皮上狠狠地推了三次而后,又用拳头敲打了多次我的脑袋才批评道:“粗枝大叶,粗枝大叶,幸好没事,假设挖断脊梁,王存成了残疾人,你父母坐监入狱不说,还要老师担负连带责任。关键是谁养活王存的一辈子?”这种推头皮的体罚,是李老师的专利,学生受“刑”后,虽然不太疼痛,但针砭样的刺痛,从头皮那里直至天灵盖,而后眼泪就会在不痛不痒中,如捏菜水一样流了下来。我也不是白痴,虽然老师体罚我,但我心里对老师并不抱怨,让人大放宽心的是,老师的打骂声中,似乎潜藏着对我的解脱。我拿起锄头准备继续除草的时候,老师大声喊道:“还不扶着他去学校里休息。”我仿佛得了赦令似的,上去要牵他手的时候,他只是狠狠的推开我的胳膊,自己慢慢朝学校那里走了过去。
那次事件让我至今心惊肉跳,真的挖断脊梁,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当时伤势好转后,也没有追究我的责任,也没有打骂我。
后来我们关系仍然处的一直很好,他始终大哥哥一样关心我。
到现在我们近乎古稀之年,他也生着法的和我在微信上经常聊天,视频期间还在相互不停地垂问我的身体健康状况如何。
生活过得真快,许多事都没办法说。但我和王存还是有好多话要说,就像今天,我说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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