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五十岁的媽媽，独自一人呆呆的坐在窄小的窗台上，默默地望着远方的青山，在那稀疏的青絲中，已经是夾杂着几絲白白的发絲。1960年正是国家经济处于极端困难的时期，各种物品的供应，全要凭借购物票证去买。媽媽非常辛苦，为这个家庭送来了五个淘气的大小子，爸爸的工资仅有62元，却要承担全家九口人的生活，当然还包括年迈的爷爷奶奶。媽媽静静的坐着，她那微有皺纹的脸上，爬滿了泪流的痕迹。
　　 一大家子九口人的生活，全靠她一个人去张罗，今天早上，她已经约好了邻居家的阿姨们，去西山菜窖，捡摘菜窖扔出来的菜叶子，回家剁碎了揉成团，再在上面滚上一层包含着包米棒子粉碎成的细面混成的包米面，做成菜团子供全家九口人裹腹。看着媽媽辛酸而又充满了无奈的脸厐，四儿子刘澍心里难过极了，总想为家庭贡献出自己一份微薄之力，可他刚刚才念初中三年级，年令太小，能为家做些什么事情呢？
　　 正是在七月末放署假的时候，刘澍同弟弟刘明去了乡下舅舅家，趁乡下正是农闲时节，二人结伴去了附近的軍工厂的职工住宅区。軍工厂位于青山县城西郊的帽子山下，工人住宅区就在工厂旁边。軍工厂属于保密单位，主要生产各种枪支及弹药，任务还是比较繁重的。厂子里正式职工就有一万多人，加上家属整个軍工厂职工住宅区，至少住有五六万人。这样厐大的住宅区，每天的吃喝就要厐大的物资供应。刘澍在家属区东区的东门，随着一些大人和小孩，混进了住宅区里。軍工厂的住宅区很大，一排排三层的红砖筒子楼整齐的排列着，显得特别工整。刘澍也沒有目标，沿着小区里的道路，随意蹓跶着。突然路边几个老太太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家里的老头子病了，最好能买点魚虾给补一补。”这可真是个好机会呀，＂各位大媽，乡下的河沟里就有许多的泥鳅和黄鳝之类的，你们如果想要，我明天可以送过来，一个老太太急忙说道：＂我家老头子刚动了手朮，想买只王八炖汤给他补补，＂刘澍急忙接上说道：＂沒问题，明天早上就在这里等我，我肯定会给你送过来的。＂
　　 一个富态的老太太说：＂泥鳅，黄鳝，我各样都要三五斤，记得要鲜活的。“刘澍急牤从兜里掏出来小本本和鉛笔。“大媽，你叫什么名字，我先记下来，”老太太说道：“你记下李春巧就行了，对了，如果有王八就更好了。＂其他几个老太太犹豫了一下，虽然是只有泥鳅黄鳝，好歹也是葷腥，于是纷纷说道：我要三五斤，我要四斤…。一时间七八个老太太纷纷说出了自己要的种类和数量。刘澍刷刷刷的几笔就记下来了，“大媽们，一共32斤黄鳝，18斤泥鳅，好了，我都记下来了，大媽们泥鳅三角钱一斤，黄鳝五角钱一斤，如果你们确定要的话，可是要交给我一点定金的，如果你们觉得可以，明天上午，我就带着这些魚，到这个地方来，如果不交定金，明天我把魚虾弄来了，结果沒有人要，到那时候，我怎么处理呀。＂一听交定金，几个老太太就不愿意了，“说好了就行了嘛，还交什么定金，万一你明天不来了，我们找谁去呀？＂刘澍趕紧说道：＂你们放心，乡下这些东西特别多，我好容易找到一个挣钱的机会，那能轻易撒手呵，我绝不会欺骗大媽的。＂＂再说我也不认识你们，明天我把东西带来了，我找不到你们，不是要抓瞎了吗。＂几个老太太犹豫了一下，还是纷纷回家，去拿他们所需要东西一半的金额，作为定金交给了刘澍。刘澍一共收到了八元的黄鳝钱，和二块七的泥鳅钱。他手里拿着这十块多钱，心里顿时感觉轻松多了。有了这十块多的线，家里暂时就不会餓肚子了，只是现在正规的粮店，光有钱还沒用，沒有粮票也买不到粮食。刘澍把钱放进口袋后，可怜兮兮的说道：＂几位大媽，我家里急需要粮食，这有了钱沒有粮票，也买不到米呀，要是再给点粮票就好了。＂他又把家里的困难情况又说了一遍，不得不说，刘澍还真是个好演员，他绘声绘色的一番说词，几个老太太听了纷纷落泪，但是要他们白给人粮票，他们还是不愿意的，现在是家家余粮都不多，每个月的粮食供应都是紧巴巴的，不过李大媽和张大媽，还是回到家里，给拿了三斤粮票。＂小伙子，我家里粮食也不多，你先拿着这些渡过难关就好了。＂刘澍接过粮票后说道：＂谢谢二位大媽，这些粮票我不会白要你们的，可以顶上买魚的钱。可是你们谁家要是有什么活儿，我可以帮助干的。我会木工，也会修收音机，手电筒之类的电器。如果家里的桌子：凳子或收音机，手电筒坏了，我都可以帮着修好。＂张大媽说：＂我家的收音机倒是沒坏，就是一听就有滋滋的杂音，你帮我看看吧，＂李大媽说：＂我家立柜的荷页松了，你帮我收拾一下。”其他的几个老太太也纷纷要刘澍去家里看看。刘澍只好说道：＂我一家一家看吧，如果修好了，你们看着给点粮票就行。”
　　 张大媽家的收音机，出的问题很简单，就是接触不良，连接喇叭那根线的焊点，有点松动，刘澍说道：＂大媽，你拿把螺丝刀来，顺便拿盒火柴，一根蜡，他接手后点燃一根火柴，用蜡将螺丝刀的顶部烧烫了，很轻松的将松动的焊点焊实了。试了一下果然就沒有了杂音，張大媽又拿出一张5斤的粮票，递给了刘澍，刘澍乐呵呵的收下了，就赶往其他大媽家，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就收到了五十多斤粮票，几尺布票和十多斤包米面。有了钱和粮票得赶紧买粮去呀，到了粮店后，他对售货员说：＂我要买50斤包米面，”他把钱和粮票交给了售货员，很快他就背起了50斤包米面，走出了粮店，向副食杂货店走去。刚才买包米面花了四块八角钱，粮票也只是剩下几斤，现在身上还剩下七元五角钱，还可以买些肉及生活必需品，到副食店一打听：猪肉有票的七角二分，沒票的九角二分。“师傅，我没有票，你给我约三斤吧。＂售货员朝案扳上一大块肥多瘦少的肉上下刀，前后不到五分钟，售货员就把一块只有一点瘦肉的大肥肉，割了下来扔到秤盘上，＂三斤二两，二块九角四分四，就给二块九角伍吧。＂
　　 刘澍收好猪肉，高兴的向外走去，出了住宅区，刘澍又回头看了一下，心情格外舒暢，这回好了，再也不用餓肚子了。就在他刚刚走出住宅区大门的时候，大门旁边挂着一块小黑板，又吸引了他的目光，小黑板上写的是：收购魚虾等水产品，价格从优，鲜活大魚（二斤以上的五角八分），小魚〈二斤以下的四角），泥鳅，黄鳝价格另议。＂太好了，真是苍天有眼，开始照顾我这个穷小子了，”下面还写了单位名称：青山县食品公司水产站。于是他又拉着弟弟回到了刚刚买肉的那家副食店。对那个卖肉的售货员说道：＂大叔，我想问一下，水产站是不是属于你们食品公司，你们这里收魚虾吗？＂卖肉的售货员斜眼看了他一下，哼了一声，＂不知道，你去问別人吧，”然后就转身离开了。刘澍也不气恼，只是尴尬的笑了一下离开了。不过这也给他一个信息，即魚虾这些东西，上边是有人收的，只是知道的人不多。而且不认识里边的人，人家也不一定会收你的，这可是个发财的路子呵，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走在了前边。再说自己在食品公司和水产站也不认识人啊，万一他们不收呢，刘澍决定明天为职工住宅区的几个大媽，送了泥鳅黄鳝以后，再过来碰碰运气。在副食店里，又买了两斤茄子，两斤辣椒，两袋食盐，以及酱油，豆瓣酱之类的东西，就急忙的回到了舅舅家。
　　 刘澍的舅舅白长文，烟瘾犯了，总觉得渾身都难受，在院门口扯了一把干透的草叶子，揉碎了之后，放进了烟锅里，点燃之后，辛辣的植物燃烧的味道，呛得他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这些草叶子，怎么就沒有烟叶的味道呢？刘澍领着弟弟突然出现在家门口，把舅舅白长文吓了一跳，＂你小子从哪儿弄了这么些东西？別是偷的吧？＂这时舅妈张丽娜也从屋里出来，虽然是沒有说话，但从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有了粮食她心里登时就乐开了花。刘澍看了看周围，对他们二人说：＂进屋再说，先把门关上。＂看着舅媽把门关上，他才把背上的包米面袋子，放了下来，当他把肉，菜，包米面全都放在了桌子上以后，舅舅，舅妈激动的赶紧捂着嘴。舅舅白长文咽了咽口水，说道：”刘澍，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你不会是去干什么坏事了吧？＂刘澍微笑着说：“舅舅舅妈，你们先把肉煮上，茄子，辣椒也拿去做菜，醬油，豆瓣酱，食盐，都买了一些，还有这一袋50斤包米面，够咱们吃几天的了，我们再也不用餓肚子了。＂舅妈激动的眼泪都流了出来，舅舅大声呵斥道：＂快去做飯，刘澍，上我屋里来。”进了屋子里，＂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这些粮食和肉，是干什么坏事弄来的，我就是餓死也不会吃一口的！＂刘澍听后笑哈哈哈的说：＂舅舅，你想我能干什么坏事啊，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己用力气挣来的，不过东西还要你帮忙一起弄。＂
　　 接着刘澍就把自己在軍工厂住宅区里，遇到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舅舅。白长文听完后，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刘澍，辛苦了，但这件事情还是要小心一点，不要被当做投机倒把处理了。＂刘澍又说道：“这一点你就放心吧，軍工厂自成一体，就是青山县也管不了他们。＂舅舅白长文又问道：“真的有人要泥鳅黄鳝之类的，那东西又腥又臭，要想做的好，得加多少油盐和佐料呵。＂舅舅说的沒错，之前饿的沒法了，也有人去河边和水田里去抓泥鳅和黄鳝，拿回家一煮，腥的根本就吃不下去，这玩意特别耗油，粮食都不够吃，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油，况且每个人每个月只供应半斤油，谁家都舍不得用油去做魚，就是灾荒年，人们宁肯吃野菜树皮，也不去抓那玩意的原因。刘澍说：“我们怕费油，有些人可不怕，舅舅一会儿吃完饭，咱们一起去抓魚，我可是收了人家的定金，一共是好几十斤哪，我一个人根本就抓不了那么多了。”
　　 半小时后，厨房里猪肉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刘明烧火，舅妈掌勺，三斤多肥肉熬出油后，只有不到一斤肉了，肥肉熬出来的油，被舅妈舀起来放进一个陶瓷罐子里，放进了一定量的食盐，可以很长时间都不变貭。肥肉很香，还得考虑以后炒菜用油的问题。所以一般人家炒肉都会把猪油炼出来，剩下的干巴巴的肉片，跟油渣似的。就这样，放上辣椒，茄子，豆瓣酱，那味道简直是香极了。蒸出来的包米面窝窝头，一个个黄焦焦的，简直是把人都馋死了。
　　 （二）
　　 吃飯的时候，舅舅特意把飯桌搬到臥室里，若在堂屋子里吃飯，肉的香味太大了，不好向邻居家解释。这一歺大家吃的特別飽，也很踏实。
　　 午飯后，舅舅白长文带着刘澍和刘明，每个人手里提着一个跟腰差不多一边粗，有一米高的一个竹芭蒌，顶着午后的烈日，向青水河边走去。那时候的河水还沒有被污染，河水是相当的清，隐约能看见河中水草，以及河边草场中那些时不时抬头呼吸新鲜氧气的魚。舅舅把衣服裤子都脱了，把竹芭蒌拴在腰上，踩着河边的淤泥下了水，＂刘澍，你到芦苇荡那边去，咱们待会在木桥下汇合。＂刘澍唉了一声，就和刘明两个人朝芦苇荡走去，和舅舅一样，刘澍和刘明也都把衣服裤子脱了，直接下了水，腰间也拴着一个竹芭蒌。夏日的午后，太阳很毒，照的人心烦意乱，为了生活，他只能弯下腰，双手在芦苇荡的淤泥里来回摸索着。泥鳅黄鳝这类东西，都喜欢在芦苇荡的淤泥中躲着，不仅凉快，食物还充足。仅仅一二分钟，刘澍就有了收获，他的中指和姆指紧扣住了一条半斤重的黄鳝，把它从淤泥中扯了出来，在水中蕩了一下，迅速的把它丢进竹蒌里。接下来摸到越来越多的魚，都被陆续丢在竹蒌里。刘澍的干劲越来越足，回头看了一下刘明，只见他也是一条接一条的往竹萎里扔魚。就在他又抓住了一条接近一斤重的黄鳝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与他拉扯着，刘澍看着淺水中淤泥翻滚，顿时感觉有些不对劲，“哎呀，不会是水蛇吧？＂他很想把手中的黄鳝扔了但又舍不得，一斤黄鳝可是五角钱哪，一想到若把这条黄鳝卖掉，全家可以吃上两顿包米面，刘澍突然发力，把黄鳝猛的拉出了汚泥，它的后半截身子，被一只四五斤重的大王八死死地咬住了。
　　 刘澍顿时高兴起来了，他趁着大王八准备松口之际，迅速的抓住它的王八盖子的下半截。这个大王八在水塘里可是无敌的存在，骤然被人拿住，伸长了脖子扭过去就向刘澍的手咬去，可惜它的脖子不够长，始终咬不到刘澍的手，刘澍见它这个模样，也不敢大意，这玩意看着人畜无害的样子，但它那滿嘴尖细锋利的牙齿，咬到就绝不松口，就算你把它的头砍了，牙齿也不松开。这玩意可是好东西呀，价格比猪肉还贵了好几倍，而且这玩意越大越值钱。三四斤重的野生的大王八，沒有半个月的工资，根本就买不下来。刘澍将王八放进竹篓里后，禁不住笑了起来，“我这是要发财呀，＂有了大王八进账，刘澍干劲十足，完全忘了烈日当头，闷着头就向木桥方向一路摸索着过去，偶尔还能抓到野生的鲫鱼。辛辛苦苦的忙活了三个多小时，他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折了，刚直起身子向岸上走去，差点被腰间的竹篓给吊弯了腰，今天的收获丁可是太大了。这时候舅舅已经是穿好了衣服，向他们喊着：你们哥俩快去田里洗洗，再穿衣服。弟弟刘明的竹篓也装有半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