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癸卯札记之七：说名道姓
　　 《说文》中道：“ 名，自命也。从口夕，夕者，冥也，冥不相见，故以口自名 ”。 意思是，黄昏后，天暗黑不能相认识，各以代号称，这便产生了 “名” 所以，不仅人还包括物，均有称谓，或名氏或名称。 如人，都有名字，因为大都随父姓，也有个别随母姓，姓什么自己一般无法选择，超过十八岁，改名也非易事。 但叫什么名，或改成什么名，则成了当下流行的自选动作。
　　 无意中看到，一家幼儿园公示的入园名单，一顺水近百个孩子的名字，仿佛穿越到了民国，像是网络言情小说里摘下来的，那些象声词、拟音词，那些耳熟能详的偏旁和部首，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排列组合鱼贯而来，让人眼花缭乱。
　　 撇开那些得胜、发财的名字暂且不说，单说 “50” 后的名字，大多在钢、柱、艳、枝一类的范畴中，“70后” 的名字明、伟、红、丽的还很普遍，“80后” 开始港台风日渐，不过还是孙雷雷与刘梅梅之类占主流，而自 “90后” 的名字始，剑走偏锋不必自说。 到现在的“00后”，家长的命名观念，类似于 “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越晦涩、越生僻，只要派出所户籍的电脑能输入进去、能识别出来就行，只有让人认知和理解的成本越高，才越显高级。 什么家谱辈分排列，或日见式微或全部抛开。 不过只有一点没变，那就是人们笃信：姓名的字义、结构、读音似乎是个人命运的一个隐喻，说白了，用北方话来讲，人名儿要有 “讲儿，” 也就是是要有蕴意。 所以，线上线下大大小小的起名社，才有了雨后春笋般的滋生。
　　 听说大师钱锺书婴儿时抓周，手握书卷不放，便起名“锺书”，从此，一生的命运埋线于此。 由此看来，寓意深长、避凶免恶、谐音美感，俨然成了长辈为下辈起名时的基本要素。 其实，很多人对长辈给自己起的名字并不满意，觉得人名首先是一张名片，这张名片，要岀彩岀格，既要与众不同，又要与时代和时尚不落伍，相呼应，还得与个人气质无缝贴合，本名难堪大任，另起炉灶起个笔名已成流行。
　　 巴金、茅盾、冰心、艾青，其名不枝不蔓，朗朗上口。 张恨水、周瘦鹃、严独鹤、赵眠云，其名如软件生成，似做春梦。 闻名似闻其人。 不过，当你得知他们本名后，虽不至大跌眼镜，但会有不过 “原来如此” 的感觉，就像《诗经》里那个本来是冰清玉洁的 “菘” ，其实，就是现在寻常百姓家的大白菜。
　　 现在，连网名包括微信昵称，也有人煞费苦心。 朋友圈里常有那么几个人，隔三差五就换个昵称，每次换了马甲，都会让你辩认再三。 知乎上说：人的笔名或昵称，犹如童话人物的坐骑，骑上白马你就是白马王子，骑上扫帚你就是黑脸巫婆。 诚哉斯言。 言归正传，名字不过是名字，虽很重要，但也只是一个人有别于他人的称谓而已，不必耗费太多心血去绞尽脑汁。 二十年后，人起名，肯定潮流又是一波，剑走哪边，锋向何去，谁人能够预测？
　　 癸卯年初秋
　　 ◎ 癸卯札记之八：黑暗灵魂的舞蹈
　　 我不知道自己明天，下一刻会写出什么东西来，我也不知道促使我十年如一日地、源源不断地产生作品的“灵感”究竟同什么最有关，但我却明白无误地知道一件事：无论在什么样的困难情形下都要保持精神生活的质量。 —— 残雪
　　 朋友送了我一本残雪的同名集子，为了不拂雅意，抽空看了看。 当然也有缘由，听说她只有小学学历，我们似有可比。 但人家是近四年连续获得诺贝尔奖提名的热门，这个，我们差了不止几个十万八千里。 读书，其实是件很私人的事，我尽管比年轻时更爱 “ 翻书、看书，” 但越翻越看，心就愈发不安。 因为年龄越见长，才明白人知道的太少，但到了这个年纪，内心慌乱也没有意义，踏实的读点东西，体验各种人生的况味，既当休闲，也防痴呆，没有功利，也不可能功利。 读残雪，大至属于这一范畴。 对于我等大多数人而言，她不算有名，只是略有耳闻，尽管作品不断，但从未在国内任何权威奖项上岀现。 这就是传说中的 “ 墙内开花墙外红？” 那个马悦然，诺奖评委，说她 “是中国的卡夫卡，甚至比卡夫卡更厉害。” 那个莫言，诺奖得主，说她是中国当代最有才华的女作家。“ 我不预测，但我希望是中国的女作家残雪。” 虽然，可能只有万分之一的国人听说过她。 别人说好，未必就好，外国人说好，更是未必，只有自己看好，才是真好。
　　 我以为，读书如同阅人一样，遵从己心，遵从己感，不盲目，不盲从，这样才好。 显而易见，她是当下作家中的特例，名字都喻意 “ 独立个性，拒绝融化。” 她对国人精神世界进行深层的解剖，把自己曲折的人生经历与体会到的艰辛生活，付注成的文字，成了世人眼里的“残雪之谜”。 其实，也没有什么谜，人生的苦难从来都作家生长的基土，开在上面的花，才好看。 她的文字，虽无金句，没有任何赶时髦或者模仿谁，咋一看似曾相识，但读进去了，又说不出有哪一点是别人的。 它们会戳中你的内心，让阳光照进那些隐秘的角落，让人们重新审视每一个无人注意的地方，重新直面每一个溃烂的伤口和再度裂开的伤疤。
　　 我觉得，人生在世，应该有根植内心的信仰与愿望，如同远远眺望一缕来自暗夜深处的光，这光亮会带给你情感上的抚慰与精神上的提纯，从而成为一个思维敏捷、眼神清澈的老者，而不是沉溺手机、目光呆滞的大爷。
　　 三百零八页的集子，七十一篇文章，在已是秋凉的晨昏交替中读完。 她那极具美学价值的文学论断，她那近乎执着的姿态，与当下社会和文坛之圆滑世故相对立的认真，她那 “无论在什么样的困难情形下都要保持精神生活的质量。” 中所表达的东西，言是真言，话是真话。 通篇用懂的人能读懂的方式，来表达个人的观点和感受，从而让你可以与其同频共振。 她的书，能够出版面世，肯定殊为不易，这也让她的作品当下为何不“热”的原因不言自明。
　　 如今，围顾周遭，昼锦满堂贵胄，满朝文武，阿谀之声不绝于耳，能有几人，肯为苍生讲真话、说人话？ 想想，心中不免有些悲凉。 又一转念，世间诸事，烦恼何必自寻，若能轻轻放下，便好……
　　 癸卯年九月.于京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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