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回忆有感情，那一定是从前的无忧无虑。故地重游未必重拾旧河山，而夜寐之下，梦中少年的我，在家乡里自由逐风卧草。天热了就有巷道里的小商贩，带着冰棍来。玩够了，暑假还很长，于是妈妈买了十来只小黄鸭回来，给不知生活艰苦的我上一堂人生课。
　　 乌云久久未能散去，窗外的鸭子却异常的兴奋，一直在屋檐水下走动。有些啄珠戏水，有些水上狂奔，更有雨中嘎嘎叫。鸭子被妈妈安放在狭长的过道里，却无料被鸭子触动心弦，日子本是一杯咖啡，若是加了糖，味道才会由苦转甜，难道鸭子的这种心态不是吗。
　　 轻轻脚步，缓缓走进谷物房，看到妈妈正在拿取干谷，闷热的房间，即使是雨天也难以抵挡。时而飞向脸面，时而窜进裤脚的蛀米大飞蛾着实让人心烦。雨势越来越大，这般声响惊动了爷爷奶奶，纷纷把窗户和大门都关上，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客厅一下子就暗下来。记得那时候，每逢下雨天，总是停电，蜡烛也是被抢购一空。幸好此时只是下午，远远未到生火做饭的时间。妈妈小心地提着稻谷，嘴里祈祷着，盼望鸭子能够身强力壮，挺过这般风雨袭。妈妈找来蓑衣，往身上一挂，斗笠一戴，便是风雨不改的农民。好些鸭子明显失去雨儿初来时兴奋，好一些都躲在屋檐下，个别总是在饭盆里溜达。简单的妈妈，并没有像电视剧一般的吆喝，而是直接撒入稻谷，丛中添加一些饲料，希望鸭子可以更快地适应稻谷。风小了，雨也未停，而我还一直想念着鸭子，而它们的活动区域仅仅是几米长的巷尾，默默地看着这片天地，天之大可有容身之处？
　　
　　 二
　　 鸭子还没有长大，上学的时间又到了。早上匆忙忙地投喂，然后把它们赶到排水道里，让它们各自去寻找水中的浮游生物或者是小鱼小虾。看着曾经的小黄鸭已经蜕变为黑羽鸭，心里高兴得欢呼，想把自己的劳动成果说给邻居听听。
　　 闲暇时，去看柳下清风掠影，去听草丛溪流映日，还有那家里盼望早日长大的水鸭。
　　 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听爷爷奶奶说，把散养的鸭子赶回来，刚才下了一场大雨，想必鸭子也是乱了方寸，忘了回家的路，而平时这个时间早已回来吃泔水剩饭。顺流而下，拨开野草，探头于深水沟，绕过屋前屋后，走过水井，向邻居询问鸭子的下落，终究无果而终。我猜，鸭子可能在田地附近的竹林下躲雨，一时惊吓，忘了回家的路。整理自己的水鞋，戴好草帽，拿起手中的竹条，一路“鸭鸭鸭鸭，”也一路看看看看，满心的高兴。孩子的天空没有阴霾，只有无尽的灿烂阳光。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也是“竹杖芒鞋轻胜马，”更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气魄，家境贫寒并不是终点，而是人生的助力，让我提前体悟生活的艰辛，在往后余生里总能谦逊怀德。
　　 雨飘飘风不止，随着时间的推迟，雨水倾覆而来，吓坏了我，更惊扰的村庄的宁静。下了斜坡，路面甚是湿滑，一不小心可能就要摔跤，此时谨慎又要谨慎。想要放弃，中途回家避雨，可是鸭子的安危又有谁来保障，山林里水田中，毒蛇甚是骇人，还有偷鸡摸狗的坏人，想想都心惊胆战。抬起头来，有着十几只鸭子在菜园篱笆那里蜷缩着，低着头，跪地而卧。心里惊喜，一眼便认出，这就是我家的鸭子，常常粗心大意的我，没有点清数量，就急忙忙赶回家中，当妈妈问起，够不够数时，我哑口无言，羞涩的脸神低下头，生怕又被抽鞭子，那真是的疼。妈妈竟语重心长的说着，告诉我做事莫急，家里本来就是徒有四壁，何以满足心中的欲望，保证三餐便是最大的希望，而你的学业就是未来。像鸭子一样，需要喂养，也会迷路；需要关怀，也会害怕。只要心中有阳光，春天的花海一定盛开，一定美丽万分。
　　
　　 三
　　 有一天好奇的问，每家里都养了，如何辨别自己的？一度成为心中的不解之谜。
　　 妈妈摸摸我的头，铁定地说：“你看鸭掌处，是否有剪了一刀，裂开的鸭掌就是记号，而一只鸭子只剪一处，保证鸭子能够正常游水还能够让家主一眼认出。”
　　 妈妈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让我拿开地上的羽毛，指着说：“每只鸭子的颜色基本一致，养鸭的人基本都有数量和羽色的不同，还有就是在翅膀的羽毛涂上油漆，更容易辨认。”
　　 妈妈继续说着，把将要跳上台阶回来的鸭子赶入巷子，对我讲：“鸭子就是我们的家人，今天的付出，能够换来明日的回报。”
　　 妈妈看向高大的学校，娓娓道来：“有学校却没有学费，家中的贫苦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邻居又有几家人能够饱读诗书。”
　　 妈妈眼里泛起泪水，我也沉思不得意。心里明白，今天不努力，结果就是鸭子的未来，终究上了餐桌，不能回头，也不能重来。
　　 满眼疑惑的跟妈妈说，指向那只越养越瘦的鸭子：“别的鸭子都可以售卖了，为何这只总是吃的慢，又吃的时间长，却看起来病恹恹的？”百般不解，便只好向妈妈询问。
　　 妈妈半知半解地说：“怕是吃错了东西，染病了吧！而病鸭是不能吃，我也一直在等它病好如初，只是几十天过去了，还是不容乐观。”
　　 心里想到可以吃鸭肉，兴奋不已，于是编了一个谎言说：“爷爷奶奶说生病的家禽不吃其内脏肠管就没问题。”
　　 恳求的眼神，可怜的样子诉说着这些日子的苦滋味，需要一顿丰盛的鸭肉宴弥补。妈妈也深知肚明，孩子最爱就是吃顿饱的，吃餐好的。没有肉味的日子那是这般年纪能够理解，况且改革开放到今天，生活水平都在逐步提升，不能够苦了孩子，哪怕自己再挨两年。顺利给鸭子开膛破肚，割开食管那一刻我哭了——一个很大的田螺壳卡在鸭胃前面，这些日子是如何进食的？带着疑惑和不安，再一次泛起泪水。
　　 鸭肉是吃了，可是吃的不是个滋味。后来长大了，才明白，生活本是辛苦，哪来的容易。每一天都是用生命换来了，就算命丧黄泉也要继续，生命的延续就是生命的意义，更要有迎难而上的精神，把困难按在脚下，继续努力前行。
　　
　　 四
　　 天空格外晴朗，鸭子兴高采烈地等着我放行。手刚拿起挡板，鸭子就嘎嘎乱叫着一冲而去，直奔门前的鱼塘。看到的是凌乱的队伍，不知对错的冲动，却异口同声地叫喊，把路边的小狗小猫都吸引过来，胆子小的三黄鸡被吓得直跳起来，有的还飞上柴堆。
　　 有了宽阔的水，冰凉的水，平静的水，鸭子一个劲地往里跳。好像它们有领土意识的，往往会对陌生鸭群发起攻击；好像它们有队伍意识的，往往整齐划一的前后对齐的划水；好像它们有音乐天赋的，往往领头的那只起头，后面的就会跟着应和起来。
　　 是谁的鸭子如此笨拙，瘸着腿一摇一拐的攀爬着，久久都没能去到水边。看着这只伤残鸭，心中顿起哀愁，回想自己的经历，何曾不是如此，用尽全部力气和运气也赶不上别人一个随便做一做。读书不好的我总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很蠢，脑子也不好使？当时年少的我并没有急于解开这个迷惑，而是把未来的日子都用真心去浇灌，希望心田里长出茂盛的森林，以给鸭子乘凉避雨。
　　 走在鸭子歌唱的路上，感慨人生的坎坷与机遇。是有了太阳的慷慨，才有了朝露的珍贵；是有了月色的照亮，才有了游子的思归；是有了鸭子的奉献，才有了走出农村的第一步。鸭子不仅仅是餐桌上的食物，更是农村人依赖的生计法宝。不论是残是弱，鸭子教会了我——一定要心存善念，永存信念与不灭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