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鲁】走出赵家沟 (散文) ——赵家沟的慢生活之二十六
远斌没有出过远门,父亲赵东祥决定亲自送他到成都。
从拿到录取通知书开始,远斌的心就飞出了赵家沟,心中向往着成都那座从来没有去过的城市。这个山村娃走过最闹热的地方就是广新场,去过最远的就是竹林区。那是读初一的时候,一个老师的儿子叫赵远,说十六里路远的竹林可以看电影。于是,胆子小,又想出远门的远斌,与几个同学一道,从下午开始步行,走到竹林已经是电影开演了。远斌个子小,只好搬块石头坐在荧幕背后,看反电影。远斌也心满意足。看完电影,几个小伙伴,点燃麦草扎起的火把,往家里赶,还没有走到龙虎境内,火把就燃烧完了,大家只有高一脚,低一脚,手拉手,往家的方向行进。有几次,远斌踏空,掉进了路边的沟里,幸好不是梁子下面,就是腿脚刮伤,出点血而已。远斌自救的办法就是抓一把干土,往伤口上一抹,就不再冒血了,又继续上路。这是母亲传授的技术。直到夜深人静远斌才回到家里。脚也不敢洗,直接钻进已经睡得漆黑的被子,睡了,因为怕父母知道了,挨一顿打。
远斌开始了人生的新旅程。远斌好不容易,熬到了9月7日,早晨4点半,父亲担着一床裸被子,母亲塞给远斌四个鸡蛋。二弟背着包包。从赵家沟水库的狭窄的小路,往竹林方向行进。离家的小路,有30度的坡,远斌提着母亲做的布鞋,光着脚板,艰难地爬行,心中向往着城市。当时的远斌,对赵家沟好像没有一点感情,只有厌恶,希望尽快离开这个贫穷的鬼地方。赵东祥却永远光着那长满老茧的脚板,一步一步坚实地送着儿子出远门,他的心中装着希望。张桂芳的心中也有种愧疚,那就是远斌考起了学,家里却没有钱给他做笆茅色衬衣,只有穿着那件两年前用白布染成黑色的,已经洗得发白的中山服。母亲从红花梁子抓了一把泥土,用红布包好,塞给远斌,以避免水土不服。算是个远斌的礼物了。
经过一个多小时步行,到了竹林车站。竹林车站说是车站,其实就是一个路边上车点,出远门的农民都大包小包。站在路边等候,连坐等的石头都没有。母亲张桂芳从裤包里拿出几张揉得皱巴巴的票儿,递给东祥。东祥拿出一张买票,剩下的塞进了母亲专门在他内裤缝制的钱包里。东祥买好车票。见到赵东祥背着棉被上车,恶狠狠的司机吼道:“鬼大爷,你的行礼要放在车顶,车里放不下,一路上还要上人。”赵东祥只好将棉被往车顶上方放,高高的客车有几格梯子,赵东祥个子矮小艰难的抓住第一格,弟弟用力推着父亲的屁股,二人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将棉被放在车顶,赵东祥用网子网好。生怕路上汽车颠簸,跑掉了。栓好后。他一梯一梯,梭下车来,到最后一梯时,由于他的脚短,没有踏在地面,手又松了,赵东祥摔了一个背朝天。弟弟赶紧扶起父亲,父亲却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笑着说:“走上车了。”儿子考起学的兴奋,驱散了所有苦和累。
远斌早已迫不及待登上那破旧的长途汽车,靠窗而坐。这时,母亲的眼眶已经溢满了泪水。她不放心远斌这个15岁就离开家的大娃儿。弟弟跟在已经发动的车子门边,不顾那柴油车发出吼声,冒出的呛人的黑烟,吼道:“大哥,记到给屋里写信啊!我在家里做活路,你放心读书。等你挣到钱了,给家里修房子啊!”远斌摸着还温热的鸡蛋还有那个让他搞不懂的红布包,推开车窗,向外面挥手,有点像电影里面的离别场景。眼眶也随之溢出了泪水,发誓要好好读书,一定帮助父母改变家里的穷困面貌。汽车像一头老黄牛,艰难地起步了,卷起高高的尘土,将偏僻的山村甩在远斌的后面,远斌没有回头一直望着汽车灯光扫射的路面,希望尽快融入向往中的大城市,看看远方究竟是怎么样。
经过四个小时的颠簸,踹着粗气,摇摇晃晃的长途汽车停在了新南门汽车站。东祥和远斌一看,啊,这大的地方啊,哪里去找新生接待站啊?正当远斌提着网兜行礼,东祥背着棉被,东张西望,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戴红袖套的学生,迎了上来,一问,才知道是来报道的新生。红袖套很热情,帮忙将行礼塞在汽车后箱。东祥看了又看,记住了车牌,害怕被骗。出发前夜,老队长来送别远斌娃,讲了很多城里的骗人的故事,让没有出过远门的赵东祥提心吊胆。他双手时常去摸一下,装在内裤里面的几十元学费,害怕掉了或者被小偷偷了。确认无误后,赵东祥和远斌父子才坐上了开往学校的客车。一路上,辅导老师都在介绍成都,说成都之大,从东门走到西门要走几天。经过九眼桥,望江楼时,远斌几乎将身子,冒出车厢,想好好看看这座在书本上读到的标志性建筑,可惜车子开得很快,一晃而过,远斌脑海里只留下了一个影子,但是远斌还是心满意足了。心想要是没有考上,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看到这样雄伟的建筑啊。
二〇二三年九月二十日于赵家沟竹韵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