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厂里放假，柳飞絮刚下班，就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电话里母亲告诉她，她姐物色好了一个人，准备介绍给她认识，见个面，看一看是不是可以做男朋友。
　　 姐姐柳飞霞，比柳飞絮大四岁，早已经结婚，家就在这个城市里。柳飞絮知道，一定又是母亲要姐帮忙，让自己去看对象。
　　 “你都快二十七岁了，也不着急。”母亲说，“快回来吃晚饭，今晚，先去和男方见上一面。”
　　 柳飞絮回到家时，母亲饭菜都快弄好了。
　　 “絮儿，回来了？”
　　 “妈，炒的啥子菜，好香啊。”
　　 “鱼香肉丝。你快去洗下手，马上吃饭，吃了饭，去你姐家。”
　　 “爸还没有回来。”
　　 “今晚，有人请他吃饭。”
　　 洗好手，柳飞絮进厨房把菜端到桌子上放好。一小盘鱼香肉丝、一小盘醋溜白菜、一小盘番茄炒蛋，还有一碗冬瓜肉圆子汤。
　　 母亲解下围裙，洗了下手，来到桌边坐下。
　　 柳飞絮舀好了两小碗米饭，母女二人开始吃饭，边吃边说话。
　　 “妈，又要我去看对象？”
　　 “你这个丫头，真是精灵鬼。”
　　 “不是说过吗？我的个人感情问题不用你们父母操心。我的事我做主，爸是答应了的。”
　　 “这回，是你姐夫的同事找人帮忙介绍的，听说是个大学助教，就快当教授了。”
　　 “教授又啷个嘛，我不喜欢。”
　　 “人都没有见到，你咋晓得，喜不喜欢？”
　　 “好嘛，是在姐家里去见面？”
　　 “对啊，晚上家里方便些，顺便，你可以去看看你的小侄子。”
　　 饭后，柳飞絮很快收拾好了碗筷，等母亲换好了衣服，母女俩出门去坐公交车。
　　 太阳就快落山了，落日把西边的天空抹成一幅美丽的晚霞图画。夜的到来，让城市的轮廓，渐渐隐入夜幕之中。夜空中闪烁的星光；街头数不尽的灯火；来来往往的行人在人行道漫步；推着小孩车的年轻夫妻脸上漾溢着甜蜜的幸福；大超市门店闪亮的霓虹橱窗前围着不想走的小孩……
　　 夜的降临，消散了人们白天奔忙的疲惫，留下悠闲与安宁。
　　 望着车窗外如此美好的夜晚，柳飞絮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
　　 公交车到站，柳飞絮挽扶起母亲的手，下了车，她紧依在母亲身边，往姐姐家走去。她在想，就要见面的那个男人会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柳飞絮表面看起来性格外向，其实她内心感情丰富细腻。母亲的朋友去年给她介绍了一个男朋友，母女俩去公园里与对方见了一面。她单位的同事也有位向她示好的年轻男子，可都不是她心中理想的。母亲问她为啥不愿意？她简单的回答三个字：没感觉。
　　
　　 二
　　 端起放在茶桌上的那杯茶，柳飞絮慢慢地饮了一小口。泡好的茶水散发的淡淡的清香味，经舌尖，滑下喉咙，进入胃腸，再对着杯口茶水升腾的热气，用鼻子深深地、慢慢地吸，茶叶的香气沁入肺腑，让她顿觉神清气爽。
　　 她放下杯子，眼睛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闻诗文，这位在姐姐家里认识才三天的大学老师。她心里在想，初次见面才三天，他今天约自己来这茶楼，不会就为喝茶吧？
　　 那天晚上在姐姐姐夫家，柳飞絮和母亲进屋后，姐姐向她介绍对方时，她只朝对方点了下头，没有说话，就去一边看小侄子学写字，看起来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她的耳朵在注意听母亲和姐姐与对方的谈话，不时还用眼睛的余光瞟上一眼。
　　 “你贵姓？”母亲问。
　　 “免贵，姓闻，是闻一多的闻，不是文化的文。”
　　 “你在哪个学校教书？”
　　 “西都大学，汉语言文学系，助教，才报了教授职称，待批。”
　　 “闻老师，有三十岁了？”
　　 “不到，刚满二十九，属羊的。”
　　 “家里有多少人喃？”
　　 “父母健在，都上班，双亲大人膝下，有我，两弟弟，一妺妹。”
　　 一问一答，说话时，他一双手掌时不时对搓。
　　 这样的见面，让柳飞絮觉得有点好笑。自己母亲开口就问别人，姓名年龄工作单位家里有些什么人，这不造成对方心理上的紧张？
　　 她看到对方问啥答啥，说起话来，语气柔和，谈吐不俗，一副彬彬有礼的斯文样，只是显得有点咬文嚼字。
　　 这个大学老师的面容身高，给柳飞絮还是留下了些印象。
　　 初见面，聊了一阵，都是母亲和姐姐姐夫与对方谈，柳飞絮坐在侄儿那边，始终一言不发。
　　 约一个小时，姐夫送走了对方。
　　 离开姐姐家时，母亲和姐姐都问柳飞絮，对对方印象如何？
　　 她开了口，嘴里吐出两个字：一般。
　　 今天上午，姐姐给柳飞絮打了个电话，问她下午有没有空，她说有空。姐姐告诉她，那个闻老师对她可是印象不错，想约她单独见个面。她想了想，双方接触交谈，多了解了解，能更仔细地看清楚对方，就应允了，并请姐姐转告闻诗文。
　　 不一会，闻诗文就给柳飞絮打来了电话，电话里他语调高兴地告诉了柳飞絮，约会的时间、地点。
　　 中午过后，如约，柳飞絮来到西都城里这家小有名气的“沁香茶楼”，走上二楼。
　　 早就在正对楼梯口的包间内等待的闻诗文，看见柳飞絮上了楼，忙走出包间迎上去：“小柳，你好，包间里请坐。”
　　 进了包间，柳飞絮坐下来，把随身携带的红色坤包放在身边椅子上。
　　 闻诗文笑着在桌子对面落座，他拿起茶壶，给柳飞絮面前的杯子倒了半杯茶水：“小柳，你歇歇，喝口茶，茶才泡开一会儿，温度恰好。”显得很热情。
　　 柳飞絮喝茶时，观察着闻诗文，从他的近视眼镜后面，她看到他一双游移的目光，他要想说些什么呢？
　　 “请慢慢饮，这是特级碧螺春，不同于普通茶，要细品。小柳，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见柳飞絮放下了手里的茶杯，闻诗文满脸推笑地看着她，轻声地问。
　　 柳飞絮笑了笑：“对茶叶，我不懂，这茶，喝着闻着确实有点儿香。”
　　 “小柳，这是你的客气话，看你喝茶的动作，慢饮细品，我就看出，你对茶道是有些研究的。”
　　 扑哧一声，柳飞絮忍不住笑了：“我哪懂啥子茶道呵，只晓得，茶，都能解渴，清心，你在恭维我？闻老师。”
　　 “哪里，哪里，顺口一说，谈不上恭维。”
　　 闻诗文摆摆右手，伸手又把桌上的两样茶点往柳飞絮那边移了移，说：“小柳，请用茶点。这家有点档次的茶楼，茶点很有名气，许多人是冲着他们的茶点来此饮茶的。初次约会，我们边饮边吃边谈。”
　　 茶楼里客人不多，显得安静。中间大厅内两三桌客人在小声地交谈。还有两位客人正下围棋，棋盘上不时响起轻微的落子声。
　　 不知谁开启了音响，一首轻柔的乐曲飘荡过来。
　　 “小柳，你知道这首曲子吗？”
　　 柳飞絮注意听了一下说：“不知道，听起来很优美。”
　　 “花之圆舞曲。”闻诗文脸上笑了笑，“这是俄罗斯作曲家柴柯夫斯基的，一支很著名的曲子，创作于十八世纪，乐曲取材自法国文学家大仲马改编的德国童话故事。”
　　 看到闻诗文有点卖弄的神情，柳飞絮心中掠过一丝不快。她不露声色，微笑道：“不愧是大学老师，闻老师真是知识广博，知道得很多的嘛。我文化程度低，孤陋寡闻。”
　　 “不，小柳，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不光是人长得漂亮，而且是位聪明，有品位的姑娘。今后，我能帮助你，提高你的文化修养。”
　　 “闻老师，我想，问你个问题，有点冒失唐突，不知你介不介意？”
　　 柳飞絮心里有意要换个话题，把谈话引向自己想了解的东西。
　　 “不会，不会，你随便问。”
　　 “以前，你交过女朋友吗？”
　　 “嗯，交过，只是交往时间，都不是很长。”
　　 “都？那是说，女朋友交过不止一个？”
　　 “是的。这两三年，我前后一共交了三个女朋友，两个是别人介绍，一个是自己结交的，时间处得都很短，有个才半年。”
　　 “啊，真不好意思，这是你的隐私。对不起，请原谅我的问话。”
　　 “没，没什么，没什么。”闻诗文端起杯子长喝了一口茶。
　　 柳飞絮看出，自己话问得太直接，让这个大学老师有点狼狈了。
　　 管他的，柳飞絮想，自己正好看一看他，怎样摆脱窘态。
　　 “小，小柳，你不要多想，我闻诗文，虽非柳下惠坐怀不乱，也不是那种表里不一的所谓正人君子。我以直面目示人，行端坐正，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怎样的场合，自信自己能把持住，不会有非分之想。这点，请你放心，我可以对天发誓。”
　　 说话语速有点快的闻诗文稍停了一下，又说，“小柳，时间一长，相交相知，你就知道，我闻诗文，是何许人也。”
　　 坐在对面的闻诗文急不可待的表白，说了一堆话，以及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引得柳飞絮想笑，她尽量地忍着，轻咬嘴唇，让自己没笑出声来。
　　 “闻老师，不用着急，其实我没有什么，只是随便问问，彼此都了解一下，比如我，就还没交过男朋友，你信不信？”
　　 “信，信，刚才，我是解释解释，话多了，见谅，见谅。对你小柳，我是欣赏的，心里希望与你交往下去。你爽快，有什么说什么，我就喜欢爽快人。不说了不说了，又说多了。”
　　 柳飞絮看了看手表，她拿起包，对闻诗文说：“闻老师，我还有点事，准备走了。”
　　 闻诗文一楞，忙说：“还早嘛，难得你我初见，在一起吃个饭吧。”
　　 “不用，谢谢。我今天还真有点事，如果，有机会下次见面，再聊。”说完，柳飞絮起身走了。
　　 闻诗文站起来准备送柳飞絮。
　　 “不必不必，闻老师，你留步。”柳飞絮笑了一下，走出包间。
　　 望着柳飞絮下了楼梯，闻诗文坐下来，把整个身体往藤椅上一躺，两只白净的手掌合在一起，搓了又搓，约分把钟，才停止搓手，他分开两掌，左右朝自己大腿上一拍，凝神地瞧着杯子里的碧螺春茶水，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