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这时候已下起了雪，南方的海边还只是秋天的样子。
　　 黑漆漆的天空刚露出一线白，地上刮起了一小股北风，北风使沙滩变得干燥，偶尔一阵大点的风，推动着表面的沙子往海里卷去，一阵“唦唦”作响。梁伯夫妇一人担着渔网，一人背驼着一筐渔具，急急脚地往海边赶。漆黑的沙滩上搁着一条孤零零的小渔船，小渔船就十来米长，一张两米长一米高的遮阳棚，像彩虹似的弯弯固定在船中间。涨潮的海水“轰轰”作响，一遍遍试图推动渔船，渔船随着涨潮的浮力动了一下身子，迎接老夫妇的到来。
　　 梁伯夫妇把渔具什物抛上渔船，熟练地爬上船上，把渔网和渔具分类搁好。这时，渔船已被涨潮海水晃动了起来。
　　 梁伯卷起裤腿，从船上滑下沙滩，借着海水的浮力用力地将渔船往海里推。几次尝试，渔船仅摇摆了几下，并没有摆脱沙滩的束缚，梁伯用力过猛，一阵咳嗽。
　　 梁嫂小声嘀咕了一句“叫你戒烟总是不信。”边说边卷起裤腿，也要下船帮忙。
　　 梁伯摆摆手：“不用下来，不用下来，水涨到膝盖了，你整好那些就行。”说完摸出了香烟。
　　 几口烟的功夫，在潮水的助力下，梁伯推动了渔船。当渔船能随海水移动时，梁伯手撑着船舷，脚一蹬熟练地翻上了渔船。
　　 夫妇搅动了船上柴油机，一阵“突突”的声音响起，北风将船摆动一个小弧度，梁伯把螺旋桨推到水面下，船尾翻起一股一股水花，渔船摇摇晃晃地向海洋深处飘去。
　　 太阳从海上跃出来时，海面上还弥漫着低低的白雾。梁伯已停下船，拉了几网，几条小鱼小虾附在网上，梁伯没有心思把这几个小东西解下来，把网收起堆到了船中间甲板，又拉响柴油机往海的深处走。
　　 梁嫂递过来保温盒：“先吃早饭，海势不好，等下到油井那拉几网看看。”
　　 梁伯接过饭盒，把控制螺旋桨方向的舵棍推给梁嫂：“现在的海，找两顿饭吃真不容易！想当年，一趟海回来，一个星期都吃不完的鱼。”梁伯摇摇头坐了下来，望着笼罩着水汽的海面，端起了饭盒。
　　 吃完早饭，渔船靠近了油井附近，太阳爬过了船棚，阳光也开始变得灼热。
　　 油井一带常有油船上下油，一些油滴漏在海面，吸引了鱼群聚集在这一带。虽然吃油的鱼味道不好，但在这里下网总有渔获，也能卖个出海油钱。
　　 夫妻俩利索地整理鱼网，随着船动往海里缓缓地放。船绕一圈拉起网，渔获明显多了，但小鱼虾居多，价格不高。梁嫂打开中间的船板，蹲了下来解下网里的鱼虾，一个一个地扔进了甲板仓，甲板仓已备有碎冰给鱼虾保鲜。
　　 梁伯坐在旁边，拿过水烟筒，“咕噜咕噜”地抽起水烟筒，看着扔进仓里的鱼虾，偶尔抬头看着头顶上的太阳。
　　 “妈仔，这一趟的鱼不卖了，叫阿大阿二两家人过来吃一顿，大家分点回家算了”梁伯长长吐出一口烟。
　　 “不卖就不卖，反正也卖不了几个钱”梁嫂同意了。
　　 “贩鱼三的仔昨天问我，想把船卖给他，给五千元”梁伯说这话时，打量着渔船。
　　 “不卖不卖，这船跟了你十几年，没必要卖，就搁在沙滩，偶尔还能看看”梁嫂回过头看着梁伯，那眼神似是告诉梁伯她的决定，又似是与梁伯商量。
　　 梁伯笑了笑：“你看这船比你两个仔都亲，不卖就不卖，给孙仔留着玩。”
　　 梁嫂环顾着整条船笑着说：“这条船养大了两个仔，没有它我们头顶上连块瓦片都没有。”
　　 梁伯放下水烟筒，拍了拍泛白的船舷：“一转眼我们老啦，它也老啦。”
　　 梁伯接着说：“妈仔，你还记得那年那场台风吗，那艘广东船停机飘在海上，眼看台风就要刮到了，多亏了它才救了船上那几个人。”
　　 梁嫂说：“记得，那广东人回去后每年春节都寄来一些海味给我们。”
　　 梁伯：“嗯，还有那年，83船工人受伤，船桨被渔网勒住，好在梁大头打我电话，全靠着它把人送到了医院。”
　　 梁嫂：“那工人一路的流着血，好吓人，真担心他过不了这一关，船板上现在还有血的痕迹。”
　　 “那工人是叫阿四吧，听说在镇上开了饭店，儿子都上学了吧？”梁伯抬头问着梁嫂。
　　 梁嫂答：“听梁大头老婆讲，阿四开了饭店，还在镇里买了房，儿子怕有八九岁了吧。”
　　 梁伯又指着船舷上的一块烧焦的木头又说：“你看这一块板，当年老二小，跑到这里放烟花，把这一块都烧焦了。”
　　 梁嫂笑着说：“为了这事情，你不是把他打了一顿吗？谁都劝不下来，打得他几天都坐不了凳子。”
　　 梁伯不好意思嘿嘿地笑出声来，又捉起水烟筒“咕咚、咕咚”地一阵烟火。
　　 许多往事涌上心头，平静的海面上只有两人忽高忽低的讲话声，偶尔还有梁伯爽朗的笑声。
　　 梁嫂打开煤气炉，一锅清水，将各种杂鱼就着海水洗洗干净放进锅里，一会儿水沸腾了，加入调料，一锅原汁原味的海鲜荟萃就成了。
　　 海鲜锅放下甲板，梁伯拿出土炮米酒，倒出一杯，盘着腿坐了下来，小口地啜饮着浑浊的米酒，享受着大海的馈赠。
　　 梁嫂端起饭碗，也坐了下来：“公仔，两个仔都想我们去和他们住，你打算去哪里？”
　　 梁伯放下酒杯：“哪也不去，阿大住在市区，去那里太远；阿二住在镇上，虽说方便，但到那说句话也找不到人，还是自己的狗窝好，周围都是多年的街坊，找个人说话也容易。还有这老伙计，可以随时看到它。”说着深情地抚摸着小船。
　　 当阳光变成金色的时候，渔船渐渐地往海岸移动，夕阳在船后面，仿佛被小船拉着往下沉。沙滩上几个玩耍的小孩，听到柴油机的声响，纷纷站了起来，又蹦又跳大声喊叫着向着渔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