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称呼的变化(散文)
我这里说的是外人对我的称呼的变化。人生半百,一路走来,称呼也随着年龄,不同场合,不同对象,时代变迁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最近,我和朋友以记客户往饭局桌上一坐,我又多了一个雅致的称呼——老田作家。人家干脆越过“作者”级,直接让我进入专业队伍,诚惶诚恐时,也有一点小得意。并非是虚荣心,而是因为有一种精神追求而对获得了肯定的满足。
一
小时候父母、亲人、邻居当然是以乳名——小勇称呼我。等到上学前,母亲教我一笔一划写自己的名字——田立勇。以后这个名字被我写到了作业本上,考试卷子上,也写到人生大舞台的各个方面。大名小名都是母亲起的,一生懦弱的母亲希望她的孩子勇敢,坚强。可是我也继承了父母的本性,生性胆小,懦弱。尤其是在初中毕业以前,个子矮小,始终坐在第一排,吵架都不会,更别说打架,跟“勇”靠不上一点边。
学生时期,同学们之间基本以大名相称。个别淘气的学生会给别人起外号,于是外号也成了一种称呼。我小学低年级时候收音机正热播评书《烈火金刚》,里面有一个老鬼子松田,只因我姓田,就有一阵,淘气的孩子喊我“松田”,柔弱的我跟残忍狡猾的老鬼子毫不沾边,但也无可奈何。
高中时候和我表哥同班,他总是喊我表弟,惹得全班男生跟着喊我表弟,我年龄比全班绝大部分同学都要小,也就默认了。直到现在有些同学见面还会喊我表弟,我反倒是感觉特别亲切。
谈恋爱的时候,爱人喜欢把我名字的姓去掉,叫我立勇。从她口里说出来温婉绵转,我听着顺耳又顺心。我也从不叫她大名,随着她家父母管她叫荣兵。结婚后我喊过她一阵老婆或者媳妇儿,有了孩子,高兴了就叫“孩她妈”,麻酥酥的“亲爱的”是很少喊出口。她也没有随着港台风喊我“老公”,在家就跟我叫老田,跟外人介绍基本上就是这是“我们老田”“我对象”。我身边的大部分人也都这样,可能我们从农村出来的70后不够浪漫吧。由于我常年在外,在老家邻居或者孩子同学大都是先认识她,后认识我,所以大家都随着她叫我,喊我“姐夫”、“姨夫”等等,倒显得我好像是倒插门,哈哈!
二
大学毕业后进入县外贸上班,我们这些新人就有了一个全新的通称,一律在姓前面加了一个“小”字,于是我变成了“小田儿”,方言自带儿化音,倒是听着亲切。
那时,初出茅庐的小田不谙世事,经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儿。一次公司让我去给新人印名片,我把我们四个新人名字后面都加了“业务经理”四个字。拿回来看着大小领导异样的眼光还故作姿态地解释,赵经理是总经理,朱经理是副总经理,裴经理是部门经理,我们是最小的“业务经理”,出门省了让人瞧不起,呵呵。
那时候的县外贸是计划经济的产物,是上一级外贸的货站,每年就靠收购几个月花生,简单加工打包维持运转。整个公司就一部座机电话,在总经理办公室。两部手机,总经理一部,另外一部谁出差谁带上。其余经理腰里大都挂个BB机,也挺神气的。我们的名片上印的电话也就是公司电话,公司业务也轮不上我们说话,更别提出差,所以这名片多是同学朋友间乱发着玩儿,充了门面,从来就没人叫过我经理。
县一级外贸在市场经济建立过程中,温水煮青蛙,慢慢崩塌,我们这些还没捂热乎的铁饭碗被打破了。好在我那时候还年轻,没有太大牵挂,就来到了北京打工。我有一段在工地干活儿当壮工的经历。那时候住在安定门外地兴居,工地在百万庄和二龙路,工程项目是“增容改电”,我们每天的工作是在小区各家墙壁上打眼,穿线。我们互称“师傅”,第一次从一位大约50岁的老电工口里喊出来“田师傅”,我也觉得很新鲜,以前总觉得“师傅”是对长者或者有一技之长的人的尊称,没想到我也成了师傅。后来才知道,北京人老百姓习惯跟陌生人称呼师傅,不论男女。那些文绉绉的“先生”“小姐”(当年小姐这个词还没有被污名化)只是文人雅士有名望人的专利。
在北京,我还摆过一阵地摊卖过衬衫,顾客打招呼的时候就有人喊我老板。一般就是老板,这个多钱呀!我知道这就像我以前在老家出摊卖煎饼一样,这个老板,就相当于一个好听的“喂”,只是打招呼罢了。
三
几经辗转,大半年后,我终于在一家名叫“北京捷恩纸张公司”的小公司站稳脚跟。也有了自己的BB机,一年后又有了手机,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名片名字后面印上业务经理了。但客户也都知道我就是个小小的业务员,没有人会在意名字后面的称呼,无论在公司跟同事还是和外面的客户,绝大部分还是称呼我“小田儿”。也有亲切一点的叫我“立勇”或者兄弟,老乡的。我喜欢“小田儿”这个称呼。那时候手机费很贵,一般情况客户都是习惯打公司电话,早些年的电话还没有来电显示功能,都是谁在电话旁就随机接起来。如果办公室里同事喊一声“小田儿,接电话”,我都会很兴奋,这意味着又要开单了。
多年后,我拥有了自己的皮包公司,我戏称为“三无公司”,无库房,无司机,无业务,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个人在打点。这时的名片上倒是只印名字,不印职务了,因为我们这是熟人生意,就是印上“总经理”也没有用,大家都是知根知底,做好自己的服务比什么都重要。
我的下游客户基本上还保持着原来对我原来的称呼。但上游供应商那里的业务员开始悄然对我的称呼有了变化,比我小的有叫田哥的,有叫田经理,田老板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刮起了一股风,逢人就称“总”,我也莫名其妙成了“田总”。一次电话打到公司,我丈母娘正好在,帮我接起来,对方开口“田总在吗?”直接给老太太喊糊涂了。
开始时候我还跟他们纠正,喊老田、小田或者田哥多好,多亲切,什么“田总”,我这小公司跟谁“总”?我在你们公司那里又有多少话语权?别整没用的!只有一小部分关系亲密的听了我的建议,大部分还是这样总啊总地称呼,后来我就当它还是个大写的“喂”吧,也只能顺口答应。目前,我们这个圈子里不管真正呼风唤雨的老板还是小小的业务员,官称都是“某总”了,唉,又一个被用烂了的词汇!
随着我的年龄增长,身边亲密的人之间的称呼也悄然改变,小田这个称呼逐渐变成了老田。还叫我小田的客户大多已经到了退休年龄,没几个了。我的儿子大了,我发现开始有人跟他叫“小田”了,这是真正的祖传,变不了!
四
出版社的编辑同事之间多是以老师互称,这些年这个称呼也开始外溢。工作原因,我经常和出版行业打交道,出版社老师这几年开始也用“老师”这个称谓称呼我了,我就变成了田老师。我其实挺喜欢这个称呼的,毕竟当年考师范学校差一分没考上,心中曾有一个当老师的梦,但总觉得有些名不副实,滥竽充数。
这两年我在江山文学网逐渐发表一些文章,有幸和很多优秀的作家老师聚在一起。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涉猎各个行业,文字功底了得,他们把生活、经历用文字表现出来,有的激昂,有的深沉,有的绚烂,有的平实,但都很精彩、美好。仿佛在我的人生中重新打开了一扇窗,让我看到了更大的世界,学习了很多东西,思想、格局打开了,乃至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在这里,我们相互称呼老师,这个称呼在这里显得真实,亲切。我的网名“天方夜谭”是很早以前我的一个网名“伊索寓言”的老乡给我起的,没想到现在还叫开了,叫响了,我还成了我们社团里的“天方老师”!
有时候在各种外场上主人介绍我,除了所谓“田总”外,往往加上一句,这是江上文学网的田作家,田老师!很多人一下子就来了兴趣,话题就多了起来。相互加个微信外,我一般也会推送给对方我得意的几篇文章。田老师成了我公司的一张新名片,在经营纸张这个不大的圈子里,很多人未必见过我,但提起来基本都知道我。
随着那篇获得绝品文章的发表,我这个所谓的天方老师或者田老师,多少有那么点名副其实了。其含义已经超越了大号的“喂”了,我喜欢这两个称呼。
至于人生路上随着年龄增长,辈份的变化带来的称呼改变更是多样,哥哥弟弟,姐夫妹夫,姑父姨夫,叔叔伯伯,这两年叫我爷爷姥爷的也开始有了。人年龄大了,称呼也在不断升级,每个人每天都在扮演不同的角色,现场直播。我努力演好我自己。
这几年公司虽然取得了一些发展,但我还是不喜欢“田总”这个称呼,我喜欢听员工喊我田哥,显得亲切。“田总”这个称呼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大号的“喂”!除了田老师,天方老师,我最喜欢的称呼还有父母亲人乡邻喊我的乳名——小勇,那是我一生的印记!
也有人激励我,说啥时候我们喊你“绝品王”?我说十年八年不能喊。不过,我非常喜欢这个理想的称呼。走进江山文学,我深知,取得一个称号,那是需要不断努力的,名字必须货真价实。我要看看自己可以获得多少称呼,这也是人生的财富啊。
首发原创于江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