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和同学合租的房子到期了，他又重新租了一个房子。我去帮他收拾房子，发现阳台横板上有个鸽子窝，三只灰色鸽子正胆怯地望着我。其中一个羽翼丰满的似乎是它们母亲的鸽子正抖动翅膀，做出跃跃欲飞姿势，而另外两只鸽子羽毛还没丰腴，但也抖动嫩稚的翅膀，惊慌地蹦跳着。
　　 我怕吓着它们，就赶紧关上窗户，离开了窗口。看见它们可爱的一家三口，让我想起那年我家房檐下的一窝鸽子。
　　 那年我们一家刚搬来承德，我住的窗口一侧的房檐下就有个鸽子窝。每天一开窗就会看到鸽子们露出小脑袋望着我，走出房间，爬上梯子就能够到它们。那时我和哥也是好奇，经常会站在鸽子窝下面看它们，有几次我真想给它们抓在手里，稀罕一下。可是奶奶每次看我和哥要去抓它们都会扯着嗓子喊我们：“离它们远点，别去祸害它们！”
　　 奶奶的话我不敢不听，哥更是怕奶奶。我和哥只能站在一边看着，每天都会对它们喊着话：“喂，鸽子，你好呀！”我俩经常这样喊，时间久了它们听到我和哥的问候，每次都会探出小脑袋对着我和哥欢快地叫着。
　　 我和哥曾经细心数过它们，里面有五只鸽子。奶奶会经常抓一把粮食放在窗台，它们刚开始只是警惕地望着不敢近前来吃，后来终究是经不住诱惑，就慢慢靠近了窗台吃起来。时间久了，即使我和哥趴在窗台看它们，它们也会飞过来吃食。我和哥还分别给它们起了名字，它们一天天长大，每天放心的在我家窗附近飞来飞去。有两次我敞开窗户，有一只鸽子竟然飞进房间，在房间里停留了几分钟就又转身飞出去了。奶奶说：“鸽子进屋好呀！大吉大利财运要来了，这是鸽子把咱们当成家里人了。”
　　 奶奶还把家里不用的一个老式大雨伞支在了鸽子窝上，防止下雨天鸽子挨浇。那时村里人家很少养鸽子的，所以我家房檐下有鸽子的消息村里人都知道了，经常有人会来看。一天早晨，母亲去地里回来，抓了几只蚂蚱去给鸽子吃，却发现窝里的几只鸽子都不见了。奶奶说，估计鸽子都飞出去找食物了。可是傍晚的时候，也没见鸽子回来。连续几天，鸽子也没再飞回来。
　　 村里有个叫二蛋的后生，他每天不务正业，背着一个火药枪拎着鸟笼子四处打鸟卖。有一天我和母亲去赶集，突然看见他正在集上卖鸟，他面前的几个笼子里有几个老西子，和几只小黄鸟。另一个大铁笼子里有五只鸽子，看着那几只鸽子我凑上前看，鸽子见到我“咕咕”地叫。母亲也走上前看，看后她说这几只鸽子就是我家房檐下的鸽子。母亲走上前要带走它们，二蛋死活不肯。他还对母亲说，要拿走它们必须出钱买，五元钱一只。母亲和二蛋理论着，二蛋竟然粗野地对母亲吼道：“一样的东西多了去了！你说鸽子是你家屋檐下的，你叫它们，它们能答应吗？”
　　 母亲不假思索地说道：“我叫它们，如果它们答应了，你就得把它们还给我们！”
　　 二蛋白愣着母亲说：“叫吧，我看它们能答应吗？”
　　 母亲对着笼子里的鸽子叫到：“小灰，豆豆，松松，红眼呀，你们还认识我吗？快答应一声呀！”
　　 我和哥也对着笼子里的鸽子喊道：“鸽子，你好呀！”
　　 母亲叫的这些名字，都是我和哥根据它们的颜色给它们起的。叫习惯了，它们也会回应。鸽子看见母亲我们同时叫它们，立马都亲热地凑到笼子口前“咕咕咕咕”叫着。二蛋急忙嚷道：“不算，不算！坚决不算！”说完，匆忙收拾笼子骑上一个三驴蹦子一溜烟就跑了。
　　 母亲望着远去的二蛋，喊道：“你个混蛋！你跑了，我要去你家找你！”
　　 母亲回到家和奶奶一起去了二蛋家，二蛋家就住在我家不远的滦河街里。二蛋的母亲和父亲在街里集市开了一个门面不大的门市，卖一些日杂百货。二蛋他妈在村里有名的刁蛮厉害，欺行霸市，她附近一些卖日杂百货的都被她给挤走了。他父亲还算厚道，只是在家说话不算数。那天奶奶和母亲去他家，他母亲直接把奶奶和母亲拦截在门外说：“我家二蛋拿回的鸽子本来是孝敬我炖汤的，我舍不得吃它们，就让二蛋拿出去卖了。那几个鸽子都是野鸽子不属于任何人家的，你说是你们家的谁信呀！”说完她还挥动手里的扫帚，把奶奶和母亲往外赶。
　　 奶奶可不吃那套，她冲上前喊道：“耍浑是不？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牛翠花是好欺负的吗？”
　　 奶奶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扫帚，直接闯进屋，一把把躲在屋里的二蛋揪了出来问道：“你说！你是不是偷了我家房檐下的鸽子！”
　　 二蛋被奶奶的气势吓坏了，小声说道：“是，是你家的。”
　　 奶奶让二蛋把那几个鸽子拿出来，二蛋乖乖去了后屋拎着鸽子拿给奶奶。二蛋母亲看见奶奶占了上风，她哪干呀，急忙去后屋拿了一把菜刀说道：“你不是要拿走鸽子吗？我今天把它们剁了，炖汤喝。”说完她就去抢奶奶手里的笼子。奶奶奋力保护着笼子里的鸽子和她争执着，母亲也冲上去趁乱把笼子门打开了，鸽子一个个扑棱着翅膀，飞上了蓝天。
　　 从此后，那几个鸽子不知去了哪里，再也没飞回来。奶奶和二蛋的母亲从此也结下了梁子。每次奶奶去集上，二蛋母亲只要看到奶奶都会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奶奶呢也不是善茬，也会反击，两个人经常吵架。
　　 后来二蛋家的杂货店里居然也进了一些鸽子，放在一个大铁笼子里养。那些鸽子放在店里出售，有时二蛋妈也会在店外宰杀鸽子，弄得到处血淋淋的，然后在店里炖汤、烤乳鸽，一趟街都弥漫着鸽子的香味。
　　 夏天的一天，二蛋父亲开车去进货和一辆卡车相撞，肇事司机还趁乱逃走了。二蛋父亲被送进医院抢救，花了不少钱结果人也废了。二蛋母亲不得不变卖了店铺，把他父亲接回家中伺候。由于二蛋母亲口碑不好，自从她家出事后，村里人家很少有人去她家看望。为了治疗二蛋父亲的病，二蛋母亲四处给他男人淘弄药方，听到哪有好医生能治疗男人病的，她都背着男人去看。因此她家也变得一贫如洗，外债累累。二蛋也不再闲逛，不得不跑起了长途运输。但那些铁笼子里的鸽子一直圈养在二蛋家的院子里，每天“咕咕咕咕”地叫着。
　　 砍大白菜的季节，母亲推回三小车大白菜。她和奶奶说，刚回来时，她看见二蛋他妈用一个平板车推着二蛋他爸去中医于爷爷诊所针灸去了。看样子针灸治疗还挺管用，二蛋父亲能斜靠着坐在车上了，人也变得精神多了。母亲说，上坡时，母亲看她拉车费劲就跑上前帮了她一把。她看母亲帮她，感动地连声说“谢谢。”她看母亲买了白菜还说，她成天在家伺候二蛋他爸，忙得四脚朝天的，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按说也应该买点白菜了。可是二蛋他爸一会都离不开人，二蛋又每天不着家。母亲对奶奶说：“这个季节家家都买大白菜储存，看二蛋他们一家人也挺可怜的，二蛋他母亲还算有人情味，一直都在细心照顾她男人。不如我帮他们家也买一些白菜吧。”
　　 奶奶听后抹着眼泪痛快地答应了，并对母亲说：“给买二百斤吧，就别要钱了。”
　　 母亲答应着，推着小推车就去了菜地，给二蛋家买了二百斤白菜，送到家里。那天后，奶奶都让母亲时不时去二蛋家看看，需不需要帮忙。有时做了好吃的奶奶也会和母亲一起给送去。后来奶奶还专门去了村委会，帮二蛋一家申请了困难低保补助。还挨家做工作，给二蛋一家筹款，村里人家也是有人情味的，在奶奶的动员下，出钱的出钱，能出力的出力，都跑去二蛋家帮忙。
　　 腌酸菜的时候，母亲腌完自己家的酸菜还去了二蛋家帮忙把他家酸菜腌上。冬天的一天，二蛋跑长途由于疲劳驾驶，车一下摔进了沟里，二蛋也摔坏了腰。还好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修养，二蛋的腰伤痊愈了，只是不能再长期开车了。奶奶还让父亲给二蛋在家附近的一个工厂，托自己的同学找了一份库管员工作。那天奶奶和母亲去二蛋家告诉他工作的事，二蛋母亲还把笼子里的七只鸽子全部放飞了。二蛋的母亲说，其实他养这些鸽子是希望能给她家带来吉祥好运，另外也是想和奶奶赌口气。以前都是她不好，何况鸽子也是一条生命呀！我们都应该爱护她，保护它们。奶奶说：“是啊，鸽子是和平，爱的象征。是我们人类可亲近的朋友，我们没理由不好好保护它们呀！”
　　 天津小弟住的小区，有许多家阳台上都养着鸽子，鸽子每天在小区飞来飞去，“咕咕咕”地叫着和人处得很友好。小弟租的房子窗台上的鸽子，每天那个鸽子母亲出去觅食，那两个幼小鸽子就趴在窝里，我每天开窗户通风都不敢用太大劲很怕惊动它们，一天我还给窗台放了小米和水，期待它们来吃，但它们对我似乎很警惕，用眼睛只是盯着食物和水看了一会，就扭过头看别处了。有一天，我奇迹地发现那两只小鸽子走出窝，去吃那些小米。我就伸出手去摸其中一只，没想到那只受到惊吓，扑棱着翅膀竟然摇摇摆摆地一下飞向楼附近的一棵矮树上，另一只也吓得扑棱着翅膀在窗户栏板上打转转。我害怕它掉下去，急忙慌张地关了窗户。透过窗户我看见那个鸽子，停止了摇晃，静静趴在窝里不敢再动。
　　 那只飞走的鸽子，始终没有回来。只剩下那只不会飞的小鸽子，那个鸽子的母亲飞回来几次，就再也不见了。小弟说，那个鸽子母亲一定是发现孩子不见了，四处去寻找它的孩子了。它并埋怨我说，是我让鸽子离开了它的母亲。我说：“无论是动物还是人，长大了都会离开家，离开父母的……”
　　 我每天都会给剩下的这只鸽子放一些食物和水，给它的窝里放了一些稻草，时间久了它也和我慢慢熟悉了。一个礼拜后，它也能抖动翅膀会飞了。但它始终是飞不远，还会飞回窝里。有时它会飞到我手上，让我抚摸它。抚摸着它我就会想起那年我家房檐下的飞走的那窝鸽子，以及我的奶奶和母亲，我会轻轻对手里的鸽子说：“鸽子，你好！这里就是你永远的家！你要多生小宝宝，我会一直对你们好的。你要一辈子住在这里呀！”
　　 鸽子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在我手里跳跃着，然后“咕咕咕”欢快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