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琥珀(散文)
1
那时的风不会这样吹,总是携带着多余的草籽和花粉,大把大把地抛撒。就连神灵都是欢喜的,雨水也是,到处油绿得可爱。各种嫩芽从泥土里冒出来,依照着草的、花的、树的样子生长,所有的根茎、枝叶都紧密地连在一起,任飞禽走兽们在其间穿梭、追逐、狂欢。
那时的阳光也很贴心,该浓烈的时候浓烈,该温和的时候温和,大胆而又懂得羞涩。它们总喜欢成群结队,成为一个整体,既使被无数阴影分割成碎片,也会以金子的方式相互寻找。它们都有一副天生的好嗓门,干净、嘹亮,一呼百应,令沉睡中的万物苏醒。
就算月亮也是清醒的,经常若有所思,彻夜不眠。或席坐在长满青草和灌木的山坡,细数着风吹枝叶的响动,或心平气和,与夜的黑娓娓而谈,或引山崖上的狼嚎为知音,或为一只猫头鹰的守望而动容。夜深了,它也不会感到孤独,因为山泉还在吟唱,虫子还在鸣叫,鼹鼠们还在洞穴里打闹。它蹲下来,濯足,浣洗丝质的睡袍,有时凝神微笑,看着水的波纹一圈圈荡远。
那时的世界里还没有人类,看不到灯火,听不到伐木声,没有文字镌刻在石头上得以流传,属于人类的争吵和杀戮全无,所有的一切趋于静美。
2
透过蜜黄色的瞳孔,就如同拨开白垩纪的树叶:大地的颤动来自恐龙迈动的巨足,湖水的清亮来自麋鹿忽闪的大眼睛,猎豹成为森林中的闪电,狼群出动,狮子蛰伏,老虎假寐,蟒蛇盘踞在羊角槭的树干上细数身上的花纹,被惊飞的蚱蜢像溅起的无数水滴,一株倒伏的漆柄木用一截断臂指出沼泽的秘密,成群的蝇虫在嗡嗡地讲述一头猛犸遗弃的白骨,每一只飞过头顶的始祖鸟仿佛都驮着一个神灵……
森林何其幽深。堆满落叶和植被的路径遍布,却无从辨认。每一个物种在这里都拥有一个独立的王国,路径是它们编织的秘密,无论是天上、树上、水中还是地下,众多的王国交错纵横,成为一个完备的食物链,生机盎然而又危机四伏。
远处是不息的大海,与天相接,一样的蓝所构成的大幕,被一双无形的手所抖动。
椰林和榕树跟着晃动,海鸟成群的影子也一起晃动。鱼群在海水中拥有更为辽阔的世界和自由意志。
更远的地方和更远的未来,都没有船只出现。
3
也没有盗火者。只有遍地的诗歌不被人类所吟诵。
这是一个没有丑恶的世界,一切生命都遵循着自身的本能。生生灭灭成为法则,恐惧和悲伤总是让万物变得更加坚定。所有的美,无论是粗暴的还是矜持的,都美到极致。
美还在延续,天空、草地、雪山、森林、大海、湖泊为所有的美提供了宽大的背景,因为永恒的存在,注定要被生所传颂。
遭到毁灭的,必将被珍藏。遗存下来的,必将被呵护。不足以言说的,必将被风雨雷电所打磨。不足以警世的,也必将被日月星辰所雕刻。
4
这耽于想象的一切只是让真实得以重演。是时间让一切等待有了结果,对此,大自然虽讳莫如深,却从不隐瞒。最终,时间出具了不多的证言。
在一个阳光炙热的下午,一只豹子从一棵高大的松树上跳下来,它松开的利爪划破松树的皮层。松脂是松树喊出的疼痛,这无声的汁液沿着树干或枝条往下滴,淅淅,沥沥。一只小飞虫从一丛蕨类植物里飞出来,没有谁知道它当时的心情,是悲,或喜。在它飞越这棵松树时,被一滴下坠的松脂牢牢包裹,然后一起落到地面,一根压弯的草茎弹起来,在某个瞬间归复到原形。这样的事经常在松林里发生,属于时间和空间的巧合,总是不偏不倚,精准入微。阳光作为目击证人曾试图保持缄默,而大地以泥土和落叶的方式掩埋这一切,海啸、地震、暴雨、泥石流是同谋者。
一同被掩埋的,是无数个世纪。那纵深。
立此存照,只不过是为了迎候簇新的纪元。
5
看看,这柔软之物里囚禁着一只蜘蛛,或一只甲壳虫,也有可能是一些砂砾和树枝的碎屑,如此古老而又如此透亮和清晰。
虎之魂魄啊,如何就依附其上?足以撼动山岳的怒吼早已平息,那斑斓的黄金之躯也早已归隐于山林。它化作了什么?晶莹如许。
又被戴在谁的脖子上?省了路径,省了光阴的纵深。
包括人造的膺品,也逼真,也透亮,也清晰。还那样轻,一低头就能看见。
那晃来晃去的,不是记忆的泪滴,更像是一个隐喻,是虚无有可能回到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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