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区书记兼武工队政委李文林正在传达上级文件，房顶上站岗的一名区小队队员跑进屋里：“报告，观察哨传来消息，来了一队敌人。”
　　 “有鬼子吗？”
　　 “观察哨传来的消息说，没有鬼子，只是一群‘棒子秸’。”
　　 “注意观察，继续开会。”
　　 “棒子秸”是对二鬼子伪军的称呼，因为他们穿一身黄绿色的军装，和玉米秸的颜色近似，所以老百姓们称他们“棒子秸”。
　　 每次在村里开会，这个村子的四周会安排许多观察哨，他们或者伪装成在地里干活，或者趴在坟圈子里、藏在大树上，如果发现了敌情，会一个接一个把消息传回来，让开会的人提前做好准备。
　　 “报告，敌人离这里只有二里路了。”
　　 “继续观察，老王，组织老百姓疏散。”
　　 “是，我去通知张保长。”
　　 “通知保长？”武工队长何进疑惑地问。
　　 “放心，自己人。”
　　 “报告，敌人离这里只一里路了。”
　　 “真他娘的讨厌，燕子刘，放个响让狗日的们听听，咱们继续开会。”
　　 武工队员燕子刘来到院子里踏上梯子，几步就登上房顶，要过站岗的区小队队员的三八大盖步枪，校了一下准星，抬枪连瞄都没瞄就是一枪。
　　 “巴沟——”清脆的一声枪响，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伪军蹿起二尺来高，一下跌在地上。三八枪的冲击力非常大，击中站立的人体之后，被击中的人会蹿起来然后再跌倒。只这一枪，一堆伪军“呼啦”一下全趴在地上，过了半天才响起零星的枪声。
　　 政委李文林传达完文件，又问了一下村里老百姓的疏散情况。这里的老百姓早已过惯这种兵荒马乱的生活，只要通知村里的某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马上通知两侧的邻居，邻居再通知邻居，街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就把敌人来了的消息迅速传遍全村。人们带上家里的一点点细软，迅速溜出后门，隐藏到秀水河茂密的芦苇荡里。
　　 李文林接到全村老百姓都已经疏散的报告，这才不慌不忙收拾起文件，和武工队员以及区小队的队员一块撤出村子，钻进了村边的芦苇荡之中。
　　
　　 二
　　 接到伪军们发现八路的报告，驻守秀水河边炮楼的日本鬼子曹长柴琦郁闷而又生气。在他的心目中，中国人一个也不可相信，那些伪军今天报告在这里发现八路，明天又说在那边发现八路，等他带人去了，十有九次是扑个空。他心里怀疑，也许根本没出现过八路，伪军们放上几枪，就报告说遇到了八路军，其实是给丢失的枪支弹药找借口。那些枪支弹药说不定是被这群伪军卖了换酒喝，或者直接送给了八路军，要不然八路军手里哪来的那么多三八大盖？
　　 生气归生气，接到伪军们的报告，他还是要带着炮楼里的全体鬼子出发，他怕万一放跑了八路受到上级责罚。柴琦驻守的炮楼修建在三岔屯的镇子外边，紧挨着秀水河，一条从天津往东北方向去的公路正好在这里跨过秀水河，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所以才在桥头修建了炮楼。驻守在炮楼里的日本兵连曹长柴琦在内，一共八个人，另外有一个姓杨的翻译官。炮楼下面的平房里，驻扎着一个中队的伪军，就是老百姓们口中的“棒子秸”。
　　 柴琦一肚子气，带着另外七个鬼子来到伪军们报告发现八路的常各庄，果然不出他所料，村子里静悄悄的，别说是人，连只鸡也看不到。无处撒火的柴琦进村就让鬼子兵点燃了两间房子，然后往村子中间走去，陪在一旁的翻译官杨振文对他哇哩哇啦地说了一通日本话，大意是来到了他的家门前，请太君去家里休息休息。
　　 “嗯——”柴琦心里又是一阵疑惑，他好像记得杨振文在黑水屯介绍过自己的家，在古店村也介绍过自己的家，怎么现在又出现了一个家？
　　 常各庄老百姓听说鬼子要来都藏进了芦苇荡，只有一个人没走，就是翻译官杨振文他妈。杨家是常各庄数一数二的大财主，土地多不算，家里的年轻人都要读书，自誉为“耕读人家”。杨振文读完中学被送到日本留学，学到什么东西不知道，只知道他成了侵华日军的翻译官。他妈嫁到杨家也是门当户对，据说老太太也能识文断字。
　　 这天杨振文的妈妈听说鬼子要来扫荡，邻居们都跑了，她却很坦然，因为鬼子来必定要带上她的儿子翻译官，她要准备一下在家里招待“太君”。她先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头发梳得溜光水滑，换上一身绸缎新衣服，又沏好茶水，洗净茶碗专等太君上门。
　　 就在杨振文往家里请柴琦的时候，先头进门的几个鬼子兵嘻嘻哈哈地拉出个女人：“柴琦君，花姑娘的有。”杨振文看到鬼子兵把自己的母亲拉了出来，赶紧上前拦住，并对柴琦说了一通日本话，大意是说这是我的母亲。柴琦听完杨振文的话，一下拔出战刀架在杨振文的脖子上，愤怒地说了一通日本话，意思是黑水屯你有一个母亲，古店村你还有一个母亲，现在又出来一个母亲，你欺骗皇军，不让皇军玩儿花姑娘，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杨振文赶紧解释，黑水屯是他姨妈，古店村是他姑妈，这位才是他真正的母亲。柴琦抬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欺骗皇军，死啦死啦的。”
　　 几个日本兵可没管杨振文说什么，他们把杨老太太按倒在地，迅速扒光了她的衣服，像一只大白猪一样四脚朝天被按躺在地上，嘴里一个劲大喊：“儿子，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呀……”
　　 “柴琦君，请。”日本兵干什么都讲究尊卑有序，好事自然要让官阶高的先来。柴琦狞笑一声：“我的干你的母亲，你的是儿子，我的爸爸的当。”说完他拉开裤子趴到了杨老太太的身上。后面的日本兵一个接一个，同着杨振文的面，把他母亲给轮奸了。
　　
　　 三
　　 几天以后，政委李文林和几个武工队员，还有区小队队长王连明来到了鬼子的炮楼底下，确切地说是来到了兴隆饭馆里。
　　 兴隆饭馆早就成了八路军的堡垒户，饭馆掌柜牛树花多次掩护过路过的八路军干部，武工队员们也经常在这里出入。兴隆饭馆是牛家的祖传饭店，有很多独特的拿手好菜，为了手艺不外传，掌勺的必须是牛家的嫡系子孙，就连跑堂的伙计也都是自家人。传到牛树花这一辈，牛树花是没有兄弟的独苗，掌勺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他的头上。牛树花刚接手的时候，日本鬼子尚未进关，凭着祖上流传下来的名气，兴隆饭店经营得红红火火。日本鬼子来了之后，在离饭店一百多米的桥头修起了炮楼，饭店的经营一落千丈。牛树花十分憎恨日本人。
　　 武工队后来发现，不管鬼子进行多么严酷的扫荡，却从来没有搜查过兴隆饭店，而且鬼子对兴隆饭店的饭菜也十分感兴趣，每次扫荡回来，都让兴隆饭店把饭菜送到炮楼里，让皇军们“米西米西”。发现这个秘密之后，武工队做牛掌柜的工作，决定把兴隆饭店建成八路军的“堡垒户”，牛掌柜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正应了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八路军干部和武工队经常在兴隆饭店出没，却没有发生过一次意外。
　　 来兴隆饭店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在这里很容易搞到情报。来这里吃饭的人鱼龙混杂，鬼子们喜欢吃兴隆饭店的饭菜，那些伪警察、棒子秸伪军的小头目们同样喜欢兴隆饭馆的饭菜，就连国民党军统的特遣队也时常光顾。很多时候，这间雅间坐着伪军小头目，那间里坐着伪警察或者国民党军统特遣队，旁边一间就坐着武工队员。伪军和伪警察大部分都是本地人，有时候明明知道旁边的屋子里坐着八路军武工队，他们也装聋作哑，给鬼子当差不过为了混碗饭吃，真惹了八路军晚上把家给掏了就太不划算了。至于国民党军统特遣队，当时正是国共合作时期，大家各为其主井水不犯河水。武工队也没有在饭店里动过手，一来是离鬼子炮楼太近打起来不好撤退，二来也是为了保住这个作用非常大的堡垒户。掌柜牛树花表面上左右逢迎，实际他真正的用心是如何帮助八路军。
　　 要说在这里容易搞到情报，有时候还真容易。武工队坐在雅间里，听其他屋子伪军头目、伪警察的闲聊就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四
　　 李文林和几个武工队员，再加上区小队队长王连明，坐在兴隆饭店的一间雅间，听他们汇报这次鬼子出动的情况。
　　 王连明说：“这次鬼子去了常各庄，除了烧了两间村头没人住的破房子，没有其他损失。只死了一个人，是鬼子翻译官杨振文他妈，不过不是被鬼子杀的，是她自己上吊死的。”
　　 杨振文他妈被鬼子轮奸的事当时没人看见，所以大家也不知道她上吊的原因，一个汉奸家属死了就死了，武工队没功夫去追究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牛树花亲自端着盘子上菜，都是些红烧肘子、清炖牛肉一类的肉菜。
　　 “牛掌柜，简单一点就行，不要太破费了，咱们的经费有限，没法给你按价付款，鬼子们白吃你，咱们再大吃大喝，几天不就把你的饭店拖垮了吗。”政委李文林诚恳地说道。
　　 “放心吧，饭店再怎么不赚钱也能赚出同志们的吃喝。鬼子们吃饭不给钱，我把账都算在伪军、伪警察头上，跟他们要多少钱他们不敢不给，他们怕我去鬼子那里告状。同志们现在太艰苦了，每天啃高粱饽饽咸菜梗，来这里给你们补补身子吧。”
　　 “牛掌柜，不用费钱弄些大鱼大肉的，以后你给上豆腐就行。”武工队员二虎直爽地说道。
　　 “你真会点菜，牛掌柜做的酿豆腐连天津北京都有名气。”区小队长王连明是本地人，对兴隆饭店比较熟悉。
　　 “酿豆腐今天吃不上了，做这道菜太费功夫，没有两个钟点做不出来，那天时间宽裕了我给大家做这道菜。”
　　 大家正在雅间里说话，忽然见门缝里滚进个小纸球，坐在门边的燕子刘手疾眼快，一把将纸球抓到手里，展开看了一眼，马上递给了队长何进。
　　 何进和李文林凑到一起，见是一份情报，上面写着明天从天津方向有一辆给鬼子送军火的汽车，估计中午前后能到达三岔屯附近。
　　 “问一下刚才谁在外面？”
　　 牛掌柜赶紧跑到外面，问了一下其他伙计，说是只有炮楼上的翻译官来给鬼子订饭，其他吃饭的人都走了。
　　 李文林与何进研究了半天，也分析不出情报是真是假，区小队长王连明说：“别管他是真是假，我们搞它一下试试，是真的更好，是假的也不怕，我们在这个地点打起来鬼子围不住咱们。”
　　 战斗方案就这样确定下来。
　　
　　 五
　　 当年八路军选择战斗地点考虑的非常周密，除非万不得已，决不会在村庄里和敌人发生战斗，凶残的日本鬼子会在发生战斗的村庄里杀害很多无辜的老百姓，这种惨案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八路军是老百姓的队伍，保护好老百姓是最重要的任务，每次打鬼子的战斗地点尽量选择远离村庄的地方。
　　 这次武工队选择的埋伏地点是在另一条大河——青龙河的桥头。青龙河是和秀水河并行的一条河道，不过比秀水河要宽阔许多，离秀水河有五六里的距离。从天津至东北方向的公路要先跨过青龙河，然后才能到达秀水河的桥头。青龙河上架着一座不知道什么年代修的石桥，两侧的栏杆都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石头桥板，桥板上是两道深深的车辙，附近的老百姓管这座桥叫“大石桥”。
　　 何进他们把主要战斗力量埋伏在大石桥的这一头，另一头埋伏区小队的一部分队员。
　　 大家趴在芦苇丛中，太阳升高了，一会功夫，头上都冒出了热汗，牛虻也开始出来捣乱，不时叮在人们的脸上、身上。王连明犯了烟瘾，他掏出了旱烟袋。
　　 “不能抽烟，鬼子的狼狗嗅觉很灵。”何进给王连明提醒，王连明只好把烟袋叼在嘴上，靠吸溜几口烟袋里的烟油子过烟瘾。
　　 “老王，等缴获了鬼子的烟卷都归你。”二虎打趣他。
　　 “鬼子烟不好抽，一股臭屁味儿。”
　　 “注意，鬼子来了，‘捣蛋李’准备！”
　　 捣蛋李不是爱捣蛋，而是他有一手扔手榴弹的绝活，手榴弹不仅扔得远，而且非常准确，还能掌握手榴弹爆炸的时间。他经常让手榴弹在敌人的头顶上爆炸，比扔在地上爆炸杀伤力要大上许多。
　　 一辆鬼子的汽车开上了大石桥。由于古老的车辙不和汽车的轮距相符，汽车只能左一歪右一扭地慢慢行走。好不容易接近大石桥的桥头，鬼子司机正要松口气，就听何进一声大喊：“投弹。”捣蛋李一下子把手榴弹扔了出去，手榴弹不偏不倚直接砸进了汽车驾驶室。“轰——”一声，爆炸了，汽车一下瘫痪在桥头。
　　 “冲！”武工队长何进一挥手，端起上了刺刀的三八步枪就冲了出去。因为埋伏地点过近，已经没必要使用子弹，直接就展开了白刃战。
　　 驾驶室里的两个鬼子已经被手榴弹炸得毙命，后面车厢里跳下六个鬼子。
　　 谁说日本鬼子打仗不怕死？他们下车后首先想到的是往河对岸跑。埋伏在河对岸的区小队员立刻用排子枪给逼了回来。鬼子们见受到前后夹击，只好也端起刺刀对阵冲上来的武工队员。
　　 身材高大的二虎没有使用步枪刺刀，他从背上抽出了一把日本战刀。二虎自幼有家传武功，身上总是背着一把大砍刀，后来他发现中式大砍刀没有日本的战刀好用，就换了一把缴获来的日本战刀，不过他没有像日本鬼子那样把刀跨在腰间，而是依然背在背上。他说鬼子把战刀跨在腰间是为了“装逼”，还是把刀背在背上用起来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