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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绿野征文“走进深秋”】十一、带血的河流(散文)


作者:一渔夫 探花,15118.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39发表时间:2023-11-14 07:07:31

晚秋的亮子河畔停泊一只渔船,船上坐着一个老渔夫。此刻,他正默默地注视眼前这条缓缓向北流淌的河流:夕阳的余晖把亮子河面映得一片血红。
   每年到了晚秋季节,丰饶一夏的亮子河水日渐消瘦,河面只剩八、九十米宽了,河边露出大片大片的泥沙滩。那些一直在小河汊子和水泡子觅食的鱼群,随着逐渐下澈的河水也集聚到箔根前了。碰到那道挡住它们返回黑龙江的箔,性情急躁的鲤鱼、胖头鱼不时地从水里跳跃起来,随后重重地砸在河水里,发出一阵“劈里啪啦”声,还夹杂着沉闷的“轰隆”声——鱼群开始吵箔了。每年晚秋的清晨和傍晚,鱼群的吵箔声总是此起彼伏,响个不停。喧闹的鱼群送走了一个黄昏,又迎来了一个黎明。只要从河上游下来一群鱼,就会在箔附近吵闹一阵,使平静的亮子河面绽放开一朵朵洁白而美丽的水花。那些集聚在箔根前的鱼群,见到前面有箔拦住了它们返回江里的路,鱼群在附近逗留一会儿,随即返回亮子河上游。这一年,渔亮子里挡住的鱼似乎比往年要多一些,总能看见各种不同的鱼群在渐渐浅显下来的河水里游来游去。鱼群的脊背把河面映得一道青黛,一片土黄,一抹深褐。老渔夫默默地坐在渔船上,眯缝起了眼睛,静静地倾听着鱼跳跃出水面时发出来的阵阵泼剌声。鱼群还没有下来的时候,老渔夫还不清楚亮子里到底挡住了多少鱼,每天清晨都划着渔船溯流而上,看看鱼群究竟到什么地方了?直到几天以前,他才发现第一拨下来的鲤鱼群。那是一群足有上百条鱼组成的密密麻麻的鱼群,从几斤到十几重,几乎一条挨着一条地顺流而下,而紧紧追随在那群鲤鱼后面的是一群胖头鱼。听到“吱嘎吱嘎”的摇桨声,鱼群立刻惊散了,从这片水域里倏尔消失。别看鱼群暂时散开了,只要稍微安静下来,它们还会很快地集聚到一起。这些素食鱼和杂食鱼类必须积聚在一起才能存活下来,否则随时都有可能会被那些凶猛的食肉鱼吞噬掉。
   老渔夫划着渔船停泊到岸边,在那里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果然看见四散的鱼群又聚拢到了一起,重新组成了一条黑色的带子,继续顺流而下,朝着亮子河口游去。立在亮子河口处的几根箔桩的影子,被夕阳映照在河面上,蛇一样地在缓缓的流水里来回地扭曲着,却怎么也离不开那里,更衬托出亮子河边特有的那种宁静。这些年,别的地方挡亮子的渔民几乎都不用柳条箔了,他们从工厂里买回来一些加工好的铁丝箔,一块接着一块地系在碗口粗的箔桩上,再把下头弯过来,压上一些大石头,既省事又方便。还有一些人干脆连箔都不挡了,只在河口布下一种叫“绝户网”的小眼网,连着在河口布下几道网,每一道渔网都把整条河拦截住,然后再插上几根酒盅粗的柳木杆,把渔网的上纲支起来,即使一些大鱼侥幸地凌空跃过一道网,可它们能连着跳越过几道网吗?可是老渔夫不但一直没用铁丝编的箔,更不会用那种“绝户网”,仍旧按照老办法挡渔亮子。他从河边的柳林子里割回一些细柳条子,然后把那些小拇指头粗的柳条用麻绳系成一帘一帘的箔。等到最后一场大水临下澈之前,把那些系好的箔一帘接着一帘地捆绑在箔桩上。用这种柳条箔的最大好处是:小鱼可以从柳条之间的缝隙里钻出去,回到江里去越冬,只把那些大一些的鱼挡在箔里——别管做什么事情,人都不能把事做得太绝了。那些回到江里越冬的小鱼,明年春天还会返回河里来觅食,来产卵;要是把它们全祸害光了,还能有鱼游回来吗?他在河边打了快一辈子鱼了,这么一点道理还想不明白吗?突然,他发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箔附近的河里有无数条水线都朝一个地方集聚过去,并且很快在那里形成了一道长长的暗色影子。随着各种各样的鱼群不断地加入,那道暗色的影子越聚越宽,越拉越长,在河面上泛起一片白色的涟漪,开始朝着立在河口箔的方向移去。它们集聚在箔根附近,盘桓了一会儿,又离开了,朝着河的上游缓缓地移动。老渔夫很清楚,那道水下的黑影是个巨大的鱼群。可是,尽管不同的鱼类可以共同生活在一片水域里,但是它们绝不可能共同生活在同一个种群里,彼此之间更不会相安无事。渔亮子里即使挡住的鱼再多,水面再狭小,那些素食鱼、杂食鱼也绝不可能和食肉鱼混杂到一起,并且还形成了这样一个巨大的鱼群呀!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能把所有不同种类的鱼类都集聚到了一起呢?
   连老渔夫都想不明白了。随着鱼群逐渐朝着上游移动,一路上仍然不断有新的鱼群加入到那个巨大的鱼群里,在水下形成一道前面比较狭窄,越往后越宽的暗色带子。那个巨大的鱼群朝上游移动了几十米远,很快又转身游回来了,似乎想突然撞破箔的阻拦,冲回江里。可是,它们并没有那么做,却在距离箔还有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停住了。鱼群没有再朝前继续移动,而是一直逗留在那里,好像在等待着什么。突然,鱼群里升起来一条水线,迅速地脱离了后面停滞不前的鱼群,径直朝着前面的箔冲了过去。只听见“嘭”的一声,那扇挡在河口的箔被撞得连着忽闪了两下,连立在河口处的那根碗口粗的箔桩都颤动了。响声过后,一条银色的大鱼在箔根前漂浮了起来,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原来是鳡条撞箔,是大鱤条鱼在撞箔啊!老渔夫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他再也坐不住了,急忙扔掉夹在指间的纸烟,跳上了岸,把停泊在河边的渔船推下水,操起双桨,朝着那条撞得昏过去的大鱤条鱼划过去。可是,还没等到他划船到跟前,那条大鱤条鱼已经苏醒过来,挣扎着立起身子,躲开渐渐靠近的渔船,在河面上搅起了一团巨大的水花,随后沉到了水下。看着那个逐渐消散的水花,老渔夫几乎惊呆了:那条撞箔的大鳡条鱼差不多有两米来长,身子足有小水桶般粗细,估计至少也有百十斤重。别说在河里,就是江里也很少能见到这样大的鱤条鱼呀!鱤条鱼实在是太凶猛了,几乎所有的打鱼人都怕碰到它们。渔网对它来说简直就像一层窗户纸,只要它用力一撞,多数都能把渔网冲出来一个大窟窿。
   老渔夫这会儿才明白了,为什么几乎所有的鱼刚才都会集聚到了一起,原来它们都汇拢在大鱤条鱼的麾下,紧紧地追随在它的左右,万一鳡鱼能把箔撞开,它们好趁机溜掉啊。可是,再怎么说鱤条鱼也毕竟是凶猛的食肉鱼呀,专门靠捕食别的鱼类为生,即使连江里极其凶猛的狗鱼和黑鱼都不是它的对手,再加上它游动的速度特别快,只要被它发现,别管什么样的鱼,都可能会成为它的口中餐。按理来说,别的鱼只要瞄到它的影子,都会极力躲避还深恐不及呢,又怎么敢紧紧地追随在它的左右呢?无论怎么想,老渔夫还是有点想不明白。不过,这会儿他也来不及去多想什么了,只是担心那条大鱤条鱼会把他挡的箔给撞坏了,领着挡在箔里的鱼群逃掉。他赶紧回到岸边,在网房子里找了几块粗线的大眼渔网,抖落在河里,想先把这条大鳡条鱼网住再说。可是,等到老渔夫布好了渔网后,却再也没有看见那条撞箔的大鳡条鱼,也不知道它究竟躲藏到哪里去了?又过了两天,老渔夫一直都没见到那条大鳡条鱼,只能先把这事先放下了——这些日子,他特别忙,也特别辛苦,每天都得下到冰冷的河里摸两遍箔根——挡亮子的渔民一年到头,就指望这一茬渔亮子呢!箔根万一被鲶鱼掏出了洞,一年的辛苦全白费了——渔亮子里最讨厌挡住鲶鱼,那些浑身胶黏溜滑的家伙,专门在河底的稀泥里钻来钻去。要是它们在箔根下钻出来窟窿,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溜掉了。还不到起亮子的时候,这会儿也没有人到河边来买鱼。整个亮子河畔,除了这个老渔夫以外,再一个人也没有了。老渔夫脱光了衣服,赤条条地站在渔船上,吸了一口气,随后一个猛子扎进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老渔夫从小在黑龙江边长大的,一身好水性,一口气能在水下憋上五六分钟。他睁着眼睛在昏黄的水下顺着箔根朝前摸着,真的发现了两个洞,赶紧找了两块石头把洞堵好,正准备上来换一口气,然后再潜到水下继续朝前摸箔。他刚从水下浮上来,便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朝他这边冲过来,带起一股湍急的水流。他朝那边看去,只见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再次冲起了一条水线,箭一般地冲向挡在河口的箔,随着“砰”地一声,箔又被撞得连着忽闪了好几下。这次,大鱤条鱼撞得比第一次猛多了,它的脑袋也可能被撞破了,还没等那条鱼从水下漂浮起来,先见到一缕红红的血水浮起来,随后在河面上渐渐散去……老渔夫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条大鳡条鱼会这样刚烈,为了能够返回黑龙江,不惜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一次次地拼死撞箔!可是再怎么说,再不结实的箔也是箔呀,而不是渔网,大鳡条鱼已经被撞得头破血出了,可是那柳条编的箔仍旧安然无恙,毫发未损,好好地立在那里。看着那条漂浮在河面上昏昏沉沉的大鳡条鱼,老渔夫嘿嘿地冷笑着,觉得它实在有点太不知量力了:不但没有把箔撞开,自己反而被撞得昏了过去。老渔夫挥动着双臂,游到漂浮在附近的渔船前,双手抓住船帮,爬了上去,支起双桨,准备把那条大鱤条鱼捞上来,背回网房子,剖开,再撒上一层盐,好晒咸鱼坯子。可是,他的如意算盘再次打错了,没等他到跟前,那条大鳡条鱼又立了起来,离了歪斜地在河面上疯狂地转了两圈,才一头沉到了水下。看着渐渐消失的水花,老渔夫并没有感到特别地惋惜:大鱤条鱼并没有把箔撞开,自然也没有从箔里逃掉。等到起亮子的时候,肯定还能把它捞上来,只是早几天,晚几天的事。老渔夫没忙着下水,而是坐在船上卷了支纸烟,叼在嘴上点着,一边吸着烟,一边观察着水下的动静。他把一支烟吸完了,也没有发现那条大鱤条鱼,这才一个猛子扎下河里,继续摸着箔根。他一边摸箔一边想,别管什么东西,肯定都长点心眼,只要尝尽了苦头,都该学得聪明一些了——他估计那条大鱤条鱼或许不会再去撞箔了,放心地在河底摸着箔根。忽然,他听见水里有着一种奇怪的声响,急忙浮上了河面,想弄明白河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这才明白,自己实在有点太小瞧那条已经被撞得头破血流的大鱤条鱼了。它一点也没有学聪明,继续固执地做着本能该做的事情。只见那条大鱤条鱼又快速地扭动着身子,箭一般地朝着箔射过去。老渔夫急忙爬上渔船,支起双桨,朝着那条大鱼追上去。见渔船划过来,大鱤条鱼猛地一扭身子,离开了,潜到深深的水下。老渔夫拎着一只船桨,站在船上,茫然四顾。突然,发现离他渔船不远的地方升起了一条阴影,箭一般地朝前冲去,带起了一串密集的水泡。老渔夫慌张地举起了船桨,狠狠地朝着大鱤条鱼的头上砸下去。
   可是,大鱤条鱼游动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他刚把船桨刚举起来,那条大鱤条鱼已经冲了过去,只听见前面传来“嘭”地一声,它又一次拼死般地撞在了箔上。老渔夫几乎快被那条大鱤条鱼气昏了,也顾不上摸箔了,划着渔船,不停地追赶着那条大鱤条鱼,一心想要把它置于死地。可那条大鱤条鱼总是能在他赶到之前立起来身子,潜到水下,然后再从另一个地方升起来,一次次地疯狂朝着箔撞去。箔在那条大鱤条鱼一次又一次的顽强撞击下,终于挺不住了,在大鳡条鱼的最后一次有力撞击下,终于被撞出来一个很大的窟窿。大鱤条的鱼头先从窟窿里钻到箔外,可是它比较粗的腹部却卡在了那个刚撞出来的窟窿里。它更加奋力地扭动着身体,猛烈地摆动着尾巴,击打着河水,终于一点点地从窟窿里钻了出去,正准备游向黑龙江,可是它却再也游不动了,在它的身后留下一条红红的血水。那些紧紧跟随在它身后的鱼群,见大鱤条鱼冲到了箔外,立即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争先恐后地朝着箔外钻去,游回它们向往已久的黑龙江。可是,那条冲到箔外的大鱤条鱼却很快地从水下漂浮起来,尽管它努力地想立起来身子,潜到水下,可是它已经办不到了。经过这样三番五次地挣扎,它终于彻底没有力气了,只能无奈地漂浮起来,静静地躺在那片被鱼血染红的河面上。那片血红的河水和天空中最后的一道红色的晚霞相互辉映着。
   见到数不清的鱼从大鱤条鱼撞破的箔窟窿朝外钻,老渔夫赶紧划船回到岸边,拿来几根柳条棍儿把破损的箔修补上,才顾得上到箔外去看那条一直漂浮的大鱤条鱼。濒临死亡的大鱤条鱼一直静静地漂浮在河面上,一动不动。老渔夫划着渔船到了跟前,它也只能轻轻地摆动几下尾巴,接着又不动了。老渔夫弯下腰,把扣住鱼鳃板,用力地把它拖上了渔船,这才发现大鳡条鱼的肚子被折断的锋利柳条茬子豁开了一条半尺来长的大口子。伤口还在继续流血。河面不知是被鱼血染的,还是被残阳映得一片血红。在那片血红色的河水上面,静静地漂浮着一只渔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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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晚秋的亮子河畔停泊一只渔船,船上坐着一个老渔夫,他正默默地注视眼前这条缓缓向北流淌的河流。老渔夫划着渔船停泊到岸边,在那里静静地等待。渔亮子里即使挡住的鱼再多,水面再狭小,那些素食鱼、杂食鱼也绝不可能和食肉鱼混杂到一起,并且还形成了这样一个巨大的鱼群。大鱤条鱼冲了过去,只听见前面传来“嘭”的一声,它又一次拼死般地撞在了箔上。老渔夫几乎快被那条大鱤条鱼气昏了,也顾不上摸箔了,划着渔船,不停地追赶着那条大鱤条鱼,一心想要把它置于死地。随之,数不清的鱼从大鱤条鱼撞破的箔窟窿朝外钻,老渔夫赶紧划船回到岸边,拿来几根柳条棍儿把破损的箔修补上,才顾得上到箔外去看那条一直漂浮的大鱤条鱼。老渔夫弯下腰,把扣住鱼鳃板,用力地把它拖上了渔船,这才发现大鳡条鱼的肚子被折断的锋利柳条茬子豁开了一条半尺来长的大口子。伤口流着血,河面不知是被鱼血染的,还是被残阳映得一片血红。语言朴实无华,描摹细腻生动,结构完整妥帖,主题明确集中。生命的价值本就是博弈、摄取的过程,渔人捕捞的辛苦,鱼类求生的挣扎,在作者的笔下栩栩如生,惊心动魄。佳作荐阅,问好作者一渔夫老师,祝福创作愉快,冬日安康。【编辑林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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