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真快，明天就是十一月一号了。”走进卧室我对老伴说。
　　 十月的最后一天，晚上。洗漱完毕，换上睡衣，我上床靠着枕头坐在床头，打开手机看各种各样的大新闻和小消息，入睡前，我每晚如此。
　　 俄乌战争还在继续，中东又开打了。哈马斯突袭以色列，引发的战事和加沙的人道主义危机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以色列无视联合国要求交战双方停火的相关决议，扬言要彻底灭掉哈马斯，并对加沙地带采取了近似疯狂的军事报复行动。加沙地带遭到以色列军事力量无差别的狂轰乱炸，数以千计的巴勒斯坦人死亡，许多无辜的妇女儿童也受到战火的伤害失去了生命。家园遭炸了，加沙的巴勒斯坦人流离失所。尤其是以色列当局，采取停水停电停燃料等极端手段对付加沙的巴勒斯坦人。以色列人，真狠。
　　 看到电视里加沙地带十几天时间，很多的地方房屋倒塌，已是残垣断壁，一片废墟。这是不同于进行了快两年俄乌战争的另一种惨烈的战争画面。
　　 联合国紧急会议，大多数成员国要求以色列和哈马斯双方立即停火，均未能达成一致。
　　 飞机、无人机、火箭炮飞来飞去，战火仍在加沙燃烧。
　　 看着看着，我睡着了。
　　 早上从睡梦中醒来，窗外，天还没完全亮开。我看手机，快七点了。
　　 每天早上一样，我开始起床。在床上坐起来，准备披件衣服下床。突然，只觉得头部一阵眩晕，眼睛惊恐的看见整张床向一侧翻转，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头晕目眩，心里一惊，赶忙将上身倒回了床上。歇了一会儿，眩晕停了，我又一次双手撑起身来，起床。
　　 没想，那眩晕又出现了，不仅觉得眩晕，还有了想呕吐的感觉，我只好立刻将身体又倒在床上。闭上眼睛，仍能感觉到床的翻转，脑子里快速地思索起来：下周就七十八岁的我，患有冠心病和高血压，头部这种眩晕的出现，从来没有在我身上发生过。是脑血管出问题了吗？一两分钟过去，感觉眩晕已经停了。我睁眼看了看身下的床、旁边的衣柜、还有房间，仍在原来的位置。眩晕时，自己看到和感受到的床的剧烈翻转，难道是我的幻觉？
　　 我试着抬头，离开枕头，慢慢从床上再次坐起来，没想又是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与剛才发生的一模一样。脑壳的感觉，眼睛的视觉，身下的床还是在翻转！头晕目眩，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脑壳里怎么啦？发生什么了？一种恐惧涌上心头，是脑出血或者脑梗死的前兆？我紧紧地闭上眼睛倒在床上，不敢再起床了。怎么办呢？真要是脑壳里出了问题，咋办？我心里明白，时间一分一秒都关系着生命的安危，我飞快地思索着……
　　 老伴每天六点半出门，去距离小区不远的河边小公园晨练。我看了下时间，六点五十四分，隔壁屋间内九点上班的女儿女婿正是好睡的时候。我略想了一下，躺在床上不敢大动，摸索着，伸手把老伴那边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拿到手中，点开通讯录，找到一个我知道和老伴经常一起晨练同伴的名字和手机号码。
　　 我打了过去。阿弥陀佛，对方电话通了。一听我叙述的眩晕情况，对方忙说：“黎大哥，我马上下楼去喊吴姐。”
　　 不到十分钟，气喘吁吁的老伴回来了，口里还喘着气问：“你，怎么啦？今早上，小敬没出来，接到你的电话，她一直跑下楼，出小区到小公园来喊我的。”
　　 “刚才准备起床，上半身一起来，突然一阵眩晕，看见床都在翻转，只好躺下，歇了一会，不眩晕了，我又起来，马上又眩晕起来，晕了三次，我不敢再动，躺在床上，只好打电话喊你。”
　　 我没说出自己心中的担忧，害怕是脑血管出问题。
　　 老伴忙转身，去敲响了女儿女婿的门：“快起来！你爸不好，头晕得厉害。”
　　 很快，老伴和女儿搀扶着我，四个人乘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
　　 女婿跑得快，已经把汽车开过来停在单元进停车场的进口处。我、老伴、女儿立刻上车，汽车快速驶出停车场出口，到了小区大门外的街道，直奔市一医院。
　　 女儿问：“爸，现在晕得怎样？”
　　 “没在床上那么凶了，不过还头昏。我，我是担心，高血压，脑血管会不会出问题。”
　　 “不会的，爸。如果是脑出血，你不会这样神志清醒，说话也清楚。”女婿边开车边说。
　　 我觉得女婿的话有道理。
　　 家距离医院不远，汽车一直开向急诊处停住。
　　 我被送进了医院二住院楼。
　　 根据我自己说的眩晕发生的经过，住院部的医生排除了脑血管出问题的可能。
　　 抽血、心电图、超声波、CT、核磁共振，一项一项的检查。连续三天，进电梯出电梯，楼上楼下来来去去，然后等待各项检查结果。同室的病友说，只要进了医院，不管啥病，都是那些检查，医生要凭这些检查诊断下处方开药。入院治疗，每天输液是必须的。上午，护士忙忙碌碌一间间病房，为病人扎针，挂药水……
　　 我躺在病床上，又想起做超声波检查那天，上下检查床，脑壳都出现了短暂的眩晕，我只好双手紧紧抓往床边，闭上眼睛，嘴里连说：“又晕了，又晕了。”
　　 做超声波的医生急忙把门外我老伴叫进室内，守着我，直到做完超声波检查，下床，眩晕停止了，才让老伴扶着我慢慢出去。
　　 第四天，所有检查结果报告出来，医生告诉我，头颈心肺血管肝脏检查都没啥大问题，需要我去耳鼻喉科会诊。
　　 住院科室的主管医生说：“你的眩晕是否是所谓的耳石症，很可能，这就需要找耳鼻喉专科医生会诊，我们联系好了他们科。这几天病人有点多，我们这边也有点忙，实在抽不出人，只好你自己去找他们，让家属陪你去。耳鼻喉科会有相当经验的专科主任医师为你检查诊断。”
　　 “医生，我去怎么说呢？”我问。
　　 “报我们科室和你的姓名，他们的医生会对你耳朵检查诊断，决定下一步的治疗。会诊结果，你带回来，给我们。”
　　 老伴和我来到耳鼻喉科住院部，医生办公室。
　　 我问：“医生，我是二住院楼康复科住院病人，过来会诊的。”
　　 一位女医生看见我说：“你过来，坐在这凳子上，我看看你耳朵的情况。”
　　 她把一个管状的检查仪器放进我的耳孔，用眼睛从管孔看我的耳内。她一边看一边说：“右耳没什么，左耳明显有问题。”
　　 “医生，我患耳石症了吗？”
　　 “我开个单子给你，明天下午两点到门诊耳鼻喉科去做耳部的诊断。”
　　 第二天午饭后，在病床上睡了会儿，老伴唤醒我：“快两点了，早点去，耳鼻喉那边。”
　　 耳鼻喉专科门诊在医院门诊大楼二楼B2区，七八个病人已经坐在诊断治疗室外等着。墙上显示屏依次显示治疗者的名字，并叫号提醒。
　　 第三个叫到的名字是我。
　　 治疗诊断室门打开，前面的一个病人走出来，我起身走进去。室内，一位年轻的女医生坐在操作桌前，看着面前的显示屏，嘴里说了一句：“请把门关上。”她又再次确认了一下我的姓名。
　　 “大爷，大家俗称的耳石症，并不像胆结石是胆囊长了石头，耳石，不是石头。一会儿先诊断一下，看你耳朵里有没有问题。屋中间那把有点高的皮椅子，你要坐上去做检查。”女医生看着我，用平和的语气说。
　　 看着那把有点特别的坐椅，我望着那位年轻的女医生，似乎想说点什么。女医生看出我的担心，轻轻地安慰我：“大爷，不用担心害怕。在这把椅子上坐过最年长的耳患者，是102岁。你照我的要求配合做好，就能确诊你的耳疾是什么情况，该怎么治疗。”
　　 我坐上了安装得有些高的专用治疗椅。确实找不出恰当的言语描述这把用于治疗耳病患者的专用皮椅子。我觉得，好像和飞行员或宇航员训练坐椅有点相似。
　　 “你只需要靠住椅子背坐正，坐好，治疗过程中，照我的指示口令做就行。”
　　 女医生说着走到我面前，她把椅子上的安全带扣在我的腰上，腿上，又把一副安全眼镜递给我手里，让我戴上。她特别咛嘱道：“记住啊，大爷，你的眼睛必须睁开，椅子转动时，也尽量不眨。”
　　 最后，她又将椅子上方一个∪型的配件拉下来压在我肩膀两边，让我双手伸出抓住配件前面的两个扶手。
　　 准备工作一切就绪。我听见女医生的声音：“睁开眼睛，大爷，现在，开始摸拟你发生眩晕时的状态。”
　　 椅子转起来，我感觉到上下左右，快速地旋转翻动。很快，头脑眩晕又重现，那难受的感觉，与我几天前床上经受的一样，我尽力忍受着。黑暗中，我的眼睛看见戴的眼镜中间发出一点光亮。
　　 “很好，大爷，配合不错，尽量别眨眼，再坚持一会。”
　　 可能十多二十分钟时间，旋转的治疗椅子终于停了。
　　 “大爷，现在可以告诉你，经过诊断，你患了耳石症，这是你眩晕的病因。诊断已经结束，你可以取下眼镜了。”
　　 取下安全眼镜，我看见女医生走过来。她松开了我身上的安全扣带，我下椅子时，她提醒我注意脚下的梯步，直到我平稳站在地上。她告诉我，确诊后，我要出治疗室在外面候诊处休息半小时。
　　 她脸上带着微笑说：“出去坐着休息时，大爷，你头靠后面的墙，暂时别动，过一会，再给你左边内耳道脱落的耳石，予以治疗使其复位。”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下一位XXX进来。”
　　 女医生开始对又一个耳病患者进行诊断治疗。
　　 见我从治疗室出来，老伴赶紧来搀扶我，在治疗室外的空坐位上坐下后，老伴忙着问我：“整了二十三分钟才出来，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医生说，一会儿，还要进去治疗，复位。左耳内耳道里有个小东西，不是石头，因为移了位，才引起我眩晕发生。”
　　 “那，这阵，你好好休息休息。”
　　 我闭上眼睛，刚才在治疗室椅子上经受倒过去倒过来旋转强烈的眩晕，让人难受，真算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坐着休息的时候，听见一个待诊病人向旁边准备看耳科的人讲耳石症。
　　 “前年我得过耳石症，治疗好了，今天是来看喉咙。告诉你们，这耳石症是一种良性疾病，晕起来有些难受，不用怕的。”
　　 他一副很懂的样子讲着：这耳石属身体器官，是附着在内耳道前庭系统半规管里的微小颗粒，负责保持人体平衡。如果你内耳发生病变，引起耳石从半规管脱落，移动了位置，就会使头部运动至某一特定位置时出现短暂的眩晕病症。让你感到强烈的翻转眩晕，有的人发生眩晕时还伴有恶心或呕吐，那滋味难受得很。医学上称之为，良性阵发性位置性眩晕（BPPV）即俗称的“耳石症”。他说，这是他住院治疗时，听主管医生讲的。
　　 这时，治疗室门开了，里面的病人岀来就靠坐在候诊处的椅子上。听见女医生喊我的名字，我起身又走进了治疗室。
　　 女医生对我说：“大爷，这次是给你进行耳石的复位。有的病人一次复位后，眩晕就会减轻甚至完全消失，不再发生。当然，这不是绝对的，也有病人，要进行两三次复位治疗才行。来，你还是坐到椅子上去，进行复位治疗。”
　　 治疗椅不断地改变着方位，反复快速旋转了起来。又是天施地转，头晕头重头闷头胀，倾倒、颠簸、摆动、飘移。治疗椅转动，停止，转动，停止，第三次椅子停住时，我耳朵里传来女医生的声音：“好了。大爷，告诉你，你的复位，一次成功！”
　　 我坐的治疗椅没有动了。
　　 女医生说的话，像春风一样吹散了罩在我心上的阴霾，刚才治疗时眩晕带来的难受感，似乎一下没有了。我从治疗椅子走下去时，轻声向女医生问：“医生，我的耳石一次复位，真的？”
　　 “肯定的，这是治疗仪显示的结果。”
　　 看着眼前，那么年轻的一位女医生，我的心中满是感谢地说：“太谢谢你了，你那么年轻，治疗技术就那么好，使我一次复位，谢谢谢谢，医生。”
　　 “大爷，这是你一开始眩晕出现时，能及时来医院治疗，病情还不重，容易治疗的原因。回去后，注意休息，服药。一周内，每天身体左侧上下床，不做大动作，比如跳广场舞。”
　　 “我不会跳舞，爱坐着看手机。”
　　 “大爷，看手机也不要时间太长，尤其是埋头太久，对头颈都有影响，还有抬头低头转头的动作，也不要过快。如果有眩晕的感觉，来医院检查。”
　　 回到我所在往院楼5楼病房，住院部科室的主任医师来病房了解了一下会诊治疗的情况后说：“耳石复位了，其他检查，你没啥大问题，恢复不错，这周五安排你出院。”
　　 “谢谢医生，这次入院就是突发眩晕，好几天早上，让我受不了，又怕是脑血管出毛病，我高血压多年。这次眩晕谢谢你们医院。”
　　 同病房的一个病友51岁，突发脑出血入院，抢救及时，只是左腿受影响还迈不出步子，住院每天理疗。一个多月，他老婆白天黑夜在病房守护照顾他，很是辛苦。
　　 同病房住了几天，今天他对我说：“老大哥，快78岁了，你身体不错，说话声音洪亮，中气足，很有精气神。”
　　 我老伴笑了：“你是不知道，他毛病多，血压高，还有冠心病，长期吃药。”
　　 瞟了老伴一眼，我说：“人吃五谷生百病。哪个人老了，没点病痛？全靠吃药保命活到现在。唉，一个人身体健康才是真的。这次这个耳石症的眩晕，把我整惨啰。好在这个医院耳鼻喉科那位耳科女医生，年纪不大，治疗耳石症的医术顶瓜瓜，一次就让我脱落的那个耳石复位。你想，内耳道里，又看不见，她的医术太好了！”
　　 老伴说了一句：“我看你老糊涂啰，医生是看着显示屏在操作。”
　　 病友和他老婆都笑了起来。
　　 病友说：“不要去想那么多。最近网上有个歌唱得好，人生就是一个过场。人生在世，不论年龄大小，地位高低，健康第一。”
　　 我点点头：“老弟，你说得很对。人，生老病死，谁也躲不过，避不开。从哇哇哇哭着出世到长大成人，在人世间，年年月月，忙忙碌碌，有过云淡风轻的闲适，有过心烦意乱的烦恼。孔子说，生死有命。一个人生命长短，皆有定数。禹汤文武而今安在？舜尧桀纣同为枯骨。生命宝贵，只有一次，人生，享受着快乐，承受着痛苦，最终都要告别这个世界。从懂事起，人，为了实现自己的希望和追求，改变自己的命运，许多的人努力过抗争过，然而成败得失，却是无法预料的。对此，我们豁达一些，淡然一些，唯求心灵的宁静。”
　　 病友沉思了一会儿，说：“老大哥所言极是，看得透。生命有限，多些快乐，少些烦恼，此生难得，值得珍惜。好好的活下去，首先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健康。世间纵有灵魂升天之说，即便宇宙中也真的还有另一个虚幻世界存在，也未必是无忧无虑的天堂。”
　　 出院那天是个晴朗的上午，我和老伴，与同病房的病友夫妇互道珍重，祝病友早日康复。
　　 走出医院回家，初冬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去坐高架公交的路上，经过医院附近的一所小学，看到上学的孩子们天真的脸上灿烂的笑容，我不由想到中东的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哈马斯武装人员之间发生的冲突。已经造成成千上万的人因战火失去生命，许多无辜的妇女儿童饱受战争的伤害。加沙地带数十万巴勒斯坦人无家所归，流离失所。加沙的医院里挤满了伤病人员，不堪重负。战争造成了灾难。二十一世纪，全世界人民需要的是和平与发展，健康的生活。冲突，战争，不应是今天的选项。
　　
　　 2023年11月15日晨，写于天府鹭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