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萌芽】关念故(微型小说)
近年来,城市里挂满了“节约粮食”的标语,时常会出来几个人宣传。每当我看到这些标语,便总会想起那位因节俭而著称的奇人——关念故。
他姓关,名念故。据称祖上与那舞青龙刀的关二爷有什么关系——谁在乎是真是假。
关念故长得不算出众,一米七几的个子,放在人堆里绝不是什么惹眼的人物,每次见到他和他闲聊的时候,他总会在某个时刻不合时宜地插一句:
“你真是不够节俭!不知衣粮贵!”
于是,邻里见到他的时候,总会“尊敬地”称一声:“关节俭”。后来,关节俭得了关节炎,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这个绰号才被取缔。说起来,当初关节俭这个外号,还带来了一段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
有位邻居办婚宴,请了许多人,“关节俭”与我都在受邀者之列。菜品相当丰盛,十人的桌子放了十二人的菜,吃完一盆还会上新的一盆,真是豪气!
我在较为靠门的位置,关节俭则在比较靠前的位置——好歹他也是个“名人”。不过也因此,我听不到他的话语。
在鸣锣打鼓的声音中,众人逐渐饱了,都纷纷放下筷子,关节俭也不例外,开始一边捂着肚子,一边看着节目。
婚礼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过了不久,有位小伙子在表演完唱歌之后,突然开始拱火:
“听说咱小区那大名鼎鼎的关节俭也来啦?真了不得!您是以节俭著称的!想来您定是把饭菜给吃完了的吧?诶,也没吃完啊?怎么会这样!是吧,关先生?”
阴阳怪气的一番话语,加上现场火热的气氛,关节俭瞬间被推至了风口浪尖。一群看热闹不嫌声大的人推波助澜:“关二爷!节俭呢?”
“关节俭!上来给大伙开个讲座呗!”
“关节俭!怎么不上来?莫不是心虚了?”
在“群众”的“拥护”下,亲爱的关节俭终究站到了新郎新娘先前曾发誓终身厮守的地方,开启了这次“光荣的讲论”。但是没有人给他麦克风,他也不明白别人为什么在这说话就能声震四方,自己的声音却那么微不足道。不过,他大概是把责任归到了自己的头上,开始试图用他那微不足道的声音来盖住会场的嘈杂。
他显然是失败了的。场面愈发不受控制,变得越来越火热。我的脸在此时红得如同被烈日照过一般,激动地向外散发着什么。突然,有人起来高喊了一句:
“关节俭!你自己都没吃完!你还有脸说节俭吗?你这是对别人马列主义!对自己自由主义!”
气氛推向了最高潮,现在,天论那些人是否知道关节俭、是否在乎关节俭、是否厌恶关节俭,都不再重要!人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让他吃下去!让他吃完!必须吃完!不吃不行!
“吃完!吃完!吃完!”几个年轻人高声喊道!
“吃完!吃完!吃完!”一群年轻人高喊!
“吃完!吃完!吃完!”几乎所有人高喊着!
真是美好!真是统一!就连涉及人类和平事情都有分歧的这群人们,竟能因这么一件小事而团结起来!想必这足以击碎许多理性主义者的理想,真是强有力!
在众目睦睦之下,那一道立于台上的人影显得极为不合群,因此合群的人们开始了一次次的声讨也是打为合理的。关节俭走下来,看着人们,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又终究是咽回去了。
在人们的遮挡下,我看不清事情的表象;在浮云的阴影下,我看不清事件的真相。在人们一声又一声的叫好声中,似乎暗示着事情的发展。我终于长叹一口气:该离开了。关念故大概是个固执的人吧,我这么想着。身后热闹的婚宴,有序且混乱,喜庆且可悲。
后来啊,关念故变得一撅不振,既失了活力,也失了生气,也不再去提他那节俭了。人们说社区总算清静了,说他总算是正常了。
但有一天,他突然找到我,不容我分说,便开始向我说话,他的语气十分急促,仿佛有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以至于让他急于交代后事似的:
“我记得你!那,那天你先走了!你,你要小心那群人,他,他们不是人!他们不是人!”他的语气突然疯狂了起来,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在社区里奔跑,引得众人分分侧目,我有些不知所措。
再后来啊,也不知是如何,人们突然传出个消息——关念故被精神病院逮进去了!人们也终于注意到了留给这个小区的最后一件遗物:在墙上,有几个用不明物体写出的大字:
——世界有罪,我无罪。
政府很快便派人把这行字抹去,但聪明的群众们却纷纷议论了起来。
有人说他是反人类,有人说他是反了西方教会,也有人说他只是个神经,写的话无需重视。关节俭或是关念故,早已不见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首歌谣:
“关节俭,真节俭,体检检出关节炎,关节俭,关节炎,节俭俭出关节炎。也不知,是关节炎带来了节俭,还是节俭带来了关节炎。”
我们终是不知这“童谣”何处而来,但想来,关节俭总是得有病的。有什么病?不一定是关节炎,但毕竟人们都说他有病,还有精神病院的人来佐证,那么关节俭是必须有病的了,无论他是不是真的有病。
如今,再想到他,心中也是不禁浮现出几分疑惑:他怎么就那么固执呢?不过,这个问题或许是太深奥了,父母不愿意说,社会不愿意说,只有世界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我是一位雅典的将军,为国家征战十载而归,但是一道被阴影笼罩着的、浮云衬托着的事物,带着我所守护的人民,一同民主投票,将我这位将军放逐。
放逐书早已在记忆中,因为时间而模糊,但我仍然记得那梦中的城门前,有着一杆巨大的、倾斜的天平,被翘起的那一端上,有着一个地球,而重的那一端,被浮云与阴影所遮掩,让人看不真切,我只知道那一端是朝向人多的那一边的——而非我这边。我猛然惊醒,已是半夜了,一切都只是梦而已。
我已经有三年不曾见到关念故了,想必他这下确实是疯了的。
【注1】:古雅典时期,出现了著名的“暴民政治”,也就是“第一次群体暴政”。根据历史课本所述,这是因为其流放制度的不够客观以及雅典人民素质低下所导致的。
【注2】:本文与政治问题无关。该条注释仅为预防,以防在当今动荡的背景下可能会产生的无端联想。
作者:刘振,男,15岁,嘉兴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