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乐亭】一念之间(小说)
一
黄昏,夜幕悄然降临在这个位于大沙河边的村庄---斗口堰。
斗口堰村,因为村里一条几千年前汉代古堰而闻名,相传,汉武大帝称帝后把自己一位最不喜欢的孙子安排到这一带偏僻之地当一个名不见传的小官,而这个孙子到任后,做了不少为民的实事,其中包括兴建了一条古堰----斗口堰,解决了当地的洪涝灾害,使百姓安居乐业,至今这条堰仍在发挥着灌溉作用。
斗口堰村,大多以种植水稻、蔬菜为主,尤其以产大蒜远近闻名,离县城也只有20多公里,这些年,村子人各自在发家致富的道路上奔波,几乎家家都盖起来楼房,不少人家都买了小汽车,这个古老的村庄在新时代正焕发出生机。
此时农历十月份,正是农闲季节,大多数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一些没有出去的人,在家也没有什么正经事情,就经常到村口王大花家开的一个小超市里去“娱乐”。
这个王大花,在斗口堰村也是一个人物,一个40多岁的女人,在丈夫出车祸去世后,独自拉扯大一双儿女,却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不仅人长得风韵犹存,而且口如抹蜜,见什么人讲什么话,因此人缘很好,周围人很多人打起她的主意,但是她和谁都一样,一样开一些粗俗的玩笑,没有哪个看到对谁动真格的,人们传说,王大花对老公感情极好,曾经发誓非他不嫁,生是他人,死是他鬼,越是这样,越引起人们好奇和崇拜。
几年前,王大花在村口居然盖起来二层小楼,地下三间是超市,上面是住家,生意一直红红火火,超市也成了斗口村新闻中心和娱乐活动中心,精明的王大花立即发现了商机,从不打麻将、打牌的她,自学成材,马上开起来麻将城,这样,每天都有好几桌麻将牌,当然还有“炸鸡、比鸡”等玩法,就收点茶水钱,再加上小超市生意,几年下来,王大花就赚了盆满钵满。
“哗啦”一声,李家红非常烦躁地一把把麻将牌推开,走出这间乌烟瘴气、吵闹不休的小屋,这几天,不知怎的,他的手气一直很背,他没有精确统计,但至少输了有五、六千元了,每天老婆都找他死吵,他总是一放饭碗,就鬼使神差般到来。
一阵晚风吹来,使他混沌的大脑清醒起来,他望着西边渐渐暗淡的晚霞,天空中堆积起厚厚的黑云,从心里发出一声叹息,黑沉沉的夜色像一张巨大的翅膀,正向大地上万物罩来。
二
“呜-----呜----呜”,,,,,
一阵阵刺耳的警笛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这声音,把村民们的心狠狠揪起来,人们放下正在吃饭的碗,停止正在干的活,不约而同地跑出家门,朝声音方向奔去,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猜测:出事了,出事了。
村东头,二辆警车闪着警灯,停在王家保家门口,车上下来十几个警察,马上拉上警戒带,把王家保家围了起来。
一会儿,二名警察从屋里抬出一个凉床,上面用被单盖着,显示一个人形的轮廓,人们都好奇地窃窃私语,一个岁数大白头发的警察,戴着一副白手套,轻轻掀开被单,露出一张幼稚女孩的脸,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嘴角好像还有一丝血迹。
人群中顿时像炸开了锅。
“这不是小梅子吗?这怎么搞的?这哪个怎么这么毒啊”
“不得了了,一个好好的丫头,怎么这样地了?”
“这孩子多听话啊,多好的一个孩子啊”
······
人群像潮水一起不由自主地朝前涌过去,十几个警察拼命地阻拦,用手拉成一个围墙,一边大声劝群众冷静、克制。
一辆120救护车呼叫着来到村口,人们七手八脚地把昏倒在地的王家保老婆宋小英抬上车。
王家保坐在门搭边,呆若木鸡,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鼻渧,时不时揪自己的头发,喉咙发出可怕的沙哑的声音。
紧接着,镇上书记、镇长带着一大批干部来了,后来又来了二、三张警车,从车上下来几个气宇不凡、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一看就知道是级别不低的领导,几个地方干部立即上前谦逊地招呼、握手。
一时间,斗口堰,这个小小村庄,一下地来了这么多领导和警察,整个村庄,家家都把门灯开着,人们三二成群,四五成堆,在观望、在悄悄议论,在心里猜测。
天空中乌云越来越厚,人们仿佛听到沉闷的雷声。
三
临时破案指挥部设在村主任李家根家的三层小楼里。
此时,三层楼上一间客房里正在召开第一次案件研究会。
“死者,王小梅,女,13岁,是古堰中学初中二年级学生,学习成绩优秀,是班上学习委员,据王小梅班主任反映,王小梅近期表现一切正常,没有与人发生冲突,父亲王家保,47岁,农民,种田为生,农闲时捉黄鳝、泥鳅为副业,母亲宋小英,45岁,在村附近一服装厂打工,夫妻二人在社会上人缘关系较好,没有发现有什么仇人。”派出所刘所长一口气汇报了外围调查情况。
“现在请法医把尸体情况讲讲”。县公安局副局长,专案组长李明狠很地吸了一口烟,冷静地说道。
“尸长156厘米,死亡时间为3小时左右,胃内无异物,排除投毒可能,死亡原因是被人用手掐住喉咙窒息导致,颈部有掐痕,喉骨骨折,舌头突出,死者衣着整齐,无被性侵迹象,犯罪分子将死者掐死后,伪造了死者上吊自杀的现场,作案时间为下午2时到5时左右,这个犯罪分子作案沉着,心里、身体素质好,力气较大,可能是20岁到50岁左右的青壮年男性。”头发花白,经历过无数复杂、疑难案件现场的老法医张松有条不紊地叙述着。
“下面,我把案发现场和斗口堰村情况介绍一下”,专案组副组长、刑警大队大队长王兵,以稳重的口气说到:“现场位于王家保家最里面一间房,应该是王家保夫妻的卧室,室内一个红色木箱被撬开,箱内衣物有翻动迹象,是否有丢失现金和物品有待核实,死者吊在屋内一个木梯上,脚离地有20公分,必须是外力完成,自己无法完成的动作,现场没有留下有价值的指纹,犯罪分子反侦查意识较强。”
“斗口堰村,位于大沙河边,全村105户,508人,男性319人,在本县境内青壮年男性有53人,作案者可能在这个范围内。下一步需要对符合条件的人定时、定点,全面排查”。
接着,专案组对作案动机进行了讨论,有的说是仇杀,有的说是情杀,有时说是谋财害命,大家众说纷云。
最后,李明副局长做出总结和强调,要求,所有的警力兵分4组:第一组,会同镇村干部,把守全村所有路口,不允许一人出村,第二组:对全村符合作案条件的人全面摸排,每个人定时、定位,查清活动轨迹。第三组,对全村和周边5公里内所有重点人员进行摸排,如有前科劣迹人,精神病人,欠债较多人员等等。第四组,机动待命,随时处置突发事件。每隔10个时候,各组组长汇报工作情况。他特别提出的是,犯罪分子很可能就在我们眼前,看着我们如何工作,我们要做好保密工作,还要保持高度警惕,注意自身安全。
各组纷纷领命而去。
一张巨大的法网已经撒开。
四
李家红刚走出麻将室,就听到一阵阵刺耳的警笛声,看到很多村民飞快从身边跑过,他也跟着人流,到达出事地点。
当他看到二名警察从屋里抬出王小梅的尸体的时候,他不忍心看下去,悄悄溜回自己家里。
家里无人,儿子在县城上高中,老婆肯定去看热闹去了。
他从碗橱里端出中午吃剩的半碗卤猪头皮,倒了一大杯白酒,喝了起来。
酒精点燃了他麻木的神经,豁然清醒了几分。
正喝着,老婆回来了,一顿臭骂:“你这个死猪,庄子上出这大的事情,你还有雅兴在喝猫尿”。
“关我屁事”,李家红瞪着血红的眼睛对老婆吼道。
“这哪个坏鬼,和十几岁的孩子有什么仇,怎么下得了手啊,”
“要遭报应啊,要吃枪子啊”
李家红心烦意乱,把酒杯一甩,走出门去。
他踉踉跄跄来到哥哥李家根家楼后墙,那里正在召开神秘的会议,他的嘴角挤出一丝微笑,但紧接着,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哇,哇”,在劣质酒精的燃烧下,肚子里的卤菜在发酵、膨胀,一下子冲出喉咙,倾泻而下,整个人瘫在地上呻吟。
“这哪个喝多了”,一阵说话声传来,同时闪现几道刺目的手电灯光,村文书小李带二位巡逻的警察走过来,李文书一看,连忙和警察把李家红搀扶着送到家中。
五
“啊,大英雄回来了”。
酒精在燃烧,迷迷糊糊中,李家红看见一张如花的笑脸,那天,是周五下午,他正在回家的路上,急忙地骑着三轮车,想到家中,妻子和儿子正等着他回去,每到周五晚上,是全家聚会的时刻,也是幸福温馨的时候。
一句柔软的话语,把他从思绪中唤醒,只见王大花站在门口,正招呼自己,看到村花这样热情,他心里暖暖的。
“李哥,你都成了大名人了,有空到我家小店坐坐啊”。
“什么啊,小事情,不值得提,我有空来,有空来”,说着,他心里甜甜的,但他还是匆匆离开了。
王大花的话,勾起了他的回忆。
徬晚,县城华灯初放。
他来到一条城乡结合的静僻小路揽客,近期,县城在开展交通整顿,像他这样脚踩的三轮车,渐渐没有什么生意了。
突然,一声女人的尖叫声传来,声音不大,但他听得十分真切,循声望去,身后不远处,一排低矮的房子前面,有二个人影在拉扯,四周一片静寂。
一股激情,从他这个退伍军人的胸腔涌起,迅速调过车头,跑向前一看,一个酒气冲天的肥胖的家伙正揪着一个女人往屋里拖,女人拼命挣扎,但喉咙已经哑了,发出似哭非哭的难听的声音。
“干什么?”
胖子听到一声断喝,猛然看到后面站着一个40多岁的乡下人,一看知道是个踩黄包车的,一脸的不屑。
“干嘛,你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我拉我老婆回家,关你啥事?”一股酒气从胖子嘴中冲出,熏得他一阵恶心。
女人大约二十多岁,长发遮住了她苍白的脸,吃力地说:“我不是他的,,,,,,,”
刚说一半,嘴被胖子捂住了,发出“呜呜”的叫声。
什么都明白了,他今晚豁出去了,大喊一声:“把人放开,你走你的路,不然我报警。”
胖子被他的气势镇住了,慢慢地松了手,悻悻地走了。
女人一下瘫在地上呜呜哭起来了,他连忙把女的拉上车,直奔派出所,当晚,胖子就被警察抓获,警方深挖细查,破获了城区系列猥亵、强奸女青年案件。
这年,他被评为全县见义勇为先进个人,参加了县里表彰大会,镇上、村里正积极发展他为预备党员,成为村干部的候选人之一。一时间,他成了村里名人。
那时,他是多么风光啊,美好的前景正在向他招手。
可这一切,现在看来,却就像一场梦,虚无缥缈。
六
侦查工作正紧锣密鼓地展开。
重点嫌疑人的范围越来越小。
辛苦了二天二夜没有扎眼的警察们,都感到罪犯的庐山真面目快要出现了。
李明副局长点燃一支香烟,猛地吸了一口,他的耳边还回荡着刚才各组组长对重点嫌疑对象的汇报:
“张大保,外号保二爷,男,45岁,住在村东头,单身一人,好吃懒做,曾因盗窃被判处4年徒刑,出狱后仍不务正业,案发前二天,有人发现回到村里,现在去向不明”。
“刘家兵,男,28岁,好赌,主要在城关一些赌场混,有时回村李大花小店玩二把,据说欠钱较多,对案发时间段自己去向讲不清楚。”
“李家红,男,42岁,退伍军人,务农,农闲时到县城踩黄包车,有时到王大花小店炸鸡,是村主任李家根弟弟,去年10月份,因救护受害女青年,帮公安机关破获系列案件,被评为全市见义勇为先进个人,正在积极入党,成为村干部后选人,但是,有村民反映,案发后,李家红情绪反常,在家喝闷酒”。
……
突然,一个念头在他头脑闪现,立即叫人喊来刑警大队长王兵,宣布一个决定:专案指挥部马上撤离现场,改为村西头小学里。
七
不知道自己睡了好长时间,李家红终于醒了。
老婆怪他干嘛喝这么多酒,还告诉他,警察把村子都翻了个底朝天,几乎人人都问了话,村子人都在议论,讲这个坏鬼马上就要抓到了。
老婆唠叨完,倒了一杯水放在他身边,又出去看热闹去了。
特别他听到一个重要的消息,警察突然从他哥哥家都撤走了。
一阵阵从未有的恐惧向他袭来。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很很地揪自己的头发。
“真糊涂啊,作孽啊”。
那是前天下午,他手气真背,接连输了二场麻将。
他郁闷地走出小店,后面传来麻友们的笑声:
“大英雄,怎么输了就跑啊”
“马上要当官了,还在乎这点小钱”
.........
他昏昏沉沉来到村东头,王家保家门开着,上个星期,王家保还赢了他好几百块,不如向他借点钱,把刚才输的扳过来。
屋内空无一人。
他来到最里面一间,王家保夫妻的卧室,一个老式木箱放在桌子上,上面有一个铜质挂锁,轻轻一拽,箱子打开了。
他看见箱底一叠厚厚的人民币,不禁心跳加速了。
当他的手向这叠人民币伸去的时候,总觉得脑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他猛地一回头,看见王家保的女儿王小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正怔怔地看着他。